當葉三當著同提舉方杰的面打開禮單的時候,方杰的神色頓時一喜,葉三見狀又把禮單合上,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葉三看到禮單上第一個名字就是方杰,而且送的禮非常貴重,已經遠遠超出下級給上級恭賀份子的範疇,所以方杰急迫地想讓葉三看禮單,就是想巴結葉三。葉三從禮品的貴重上得到了同提舉方杰在上面沒有什麼靠譜的後台,也就是說方杰和任何一個集團都是挨邊兒。這樣就好辦了,免得以後做事要小心提防身邊的人,造成內部不協調,給有心人抓住把柄。
葉三把禮單在手里掂了一掂︰「這份禮有幾斤幾兩,本提舉已經掂量出來了,這份禮本官就收了。咱們在一個衙門里辦事,本官也不能見外不是,但話還是要說明了好。本官初到濟南上任,這份重禮當然和受賄貪墨沒關系,你們的心思本官也明白,就是想本官多照應提攜,如果今後各位把衙門里的事都辦好了,該提攜的本官自然會提攜。」
葉三的話說的很圓滑,很有水準,當時就得到方杰的認可︰「提舉大人既然不拿我們當外人,那屬下該說的話就不藏著掖著了。」
「同提舉大人有話請講當面。」葉三也很贊同方杰的處事態度。方杰指了一下葉三手里的公文︰「大人可看過這個公文了?」
「看過了,有什麼不對嗎?」
「大人怎樣看待這次鹽改?可知道前任為什麼離任?」
「現在還不是很清楚,鹽課鹽改把折銀改成納米有什麼不妥嗎?前任離任是不是和納米有關?」
「當然有關了,前任提舉就是不贊同折銀改納米才被上峰罷官的,大人是不是從中能嗅出點味道?」
「折銀由官府補貼鹽商銀利,鹽商才能保證用鹽在全國的統一鹽價,打擊了私鹽販運,由朝廷控制鹽礦,這是好事啊!改納米,鹽商得不到銀利,只能用米糧去邊關換鹽引,再用鹽引購置食鹽,這納米只適用于戰亂或邊關告急,朝廷無力保證邊關戰時軍餉才啟用,現在有點不合時宜啊!」
「是啊!下官想不明白,只好等大人到來主持大局。前任提舉就是因為不積極推行鹽改納米才被罷官的。」
不管是折銀折色,還是納米都是鹽課使用的大明徭役法律。因為食鹽是朝廷壟斷的物資,利潤豐厚,所以一直由官方一手控制,沒有官方授權,任何買賣食鹽的商鋪都是重罪,定罪為販賣私鹽,是要砍頭的。朝廷要改納米,就是要使商人往邊關運送糧食等軍用物資,支持朝廷衛邊,然後到鹽課司換取鹽引,再憑鹽引到鹽場購進食鹽銷售。此次朝廷鹽改納米,多少和瓦刺也先揚言要攻打北京有關。朝廷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京城的官員都被也先打怕了,一時拿不出那麼多軍餉,只有改鹽來支援邊關。
朝廷這樣做可以理解,畢竟這樣可以解決邊關駐軍吃糧穿衣問題,對鞏固邊防只有好處。可是對商人長途跋涉的艱苦和成本就沒人考慮了,給張鹽引就了事,造成鹽商的積極Xing不大。朝廷權力機構不顧鹽商的利益,他們只管兵強馬壯,邊城永固就滿意了。
「朝廷鹽改有朝廷的想法,方大人只管服從就是,有什麼難辦的?」葉三還是沒有明白其中的關要,就問方杰。
「大人,任何制度都有它的時效Xing,隨著大明商品經濟的發展,納米這法子行不通了,以前就連續幾次鹽引擁堵,朝廷爆發經濟危機,商人們不願意長途跋涉去運糧,就拿銀子買鹽引,鹽引就成了有價值的折色,問題就出在鹽引有了價值。」
葉三有點頭暈了,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如果再問下去,那在方杰這個下屬面前就掉價了,只好笑著說︰「上邊要鹽改,自然有要改的道理,我們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方杰見朝廷鹽改納米,本來大為不解,想向葉三請教,沒想到葉三一句話就把他打發了,有點敷衍他。可葉三是他的頂頭上司,上司既然這麼說,自然有這樣說的道理。方杰也是進士出身,還是能看明白的,可他沒想到葉三不明白。
「大人,就是朝廷要鹽改,為何只有我們山東改?這說不通啊!」方杰還是要討個明白。
「瓦刺擁兵自重,不斷在邊關挑釁,朝廷的耐心是有限的,肯定會大舉用兵,奈何國庫空虛。這公文上不也說了嗎,出兵的軍餉都是皇上給內孥補充的。山東是產糧大省,當然是首當其沖,是要做出點貢獻的。」葉三解釋的有點勉強。
「理是這個理,可私鹽在大明從來都是屢禁不止,一旦實行納米,定會導致鹽引擁堵,鹽價上揚,在暴利面前,販賣私鹽會更加猖獗,趨之若鶩。那時,請問大人該當如何?」
葉三不但暈了,簡直要倒了,有同提舉方杰在,他這個提舉做的可真夠累的。這鹽改納米他不熟悉,如果楊秋遲在,他可以請教,可楊秋遲還沒來報到,也只有進行下一話題。
「戶部有人下來監察鹽改嗎?」葉三還是擔心上邊,下屬是能吏,多少對自己有利,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會弄明白鹽改是怎麼回事。
「山東清吏司戶部郎中章綸章大人已到山東,監察山東的運糧情況,山東清吏司另有戶部主事廖莊也調到濟南,還有徐有貞徐大人擢升山東督察院御史也到了山東。」
「哦?徐有貞也到了山東?」葉三在來山東濱州府蒲台縣上任時就听楊秋遲說過此人,也認識楊秋遲,此人是大才,是不是文官集團的重要人物還不清楚。楊秋遲說過,能搭上徐有貞御史,對他今後的仕途絕對有幫助,沒想到徐有貞還真在山東。如果能見到他,當然要套套近乎,能不能加入文官集團還另當別論。
是不是自己真的昏庸無能了,竟然起了加入文官集團的念頭,難道真是自己混的要依附一方勢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