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半個時辰之前。
二十八個黑影無聲無息地埋伏在草垛里,遠遠地看著營地門口的燈火,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粗豪大漢低聲罵道︰「媽喵的,晚上扎營還亮燈火,這不是找死這是什麼?老大,干了這一票吧!」
另一個面目清秀的中年人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閉嘴,胡子,你知不知道營地里是誰?那是月英夫人!除了月英夫人以外,還有將近三十個公子小姐,你要殺進那里面去?知道會闖出多大的簍子嗎?」
被稱作老大的那個人一言不發,听到清秀中年人說話人,眼神變得陰冷下來,兩片薄薄的嘴唇下意識地抿在一起。
胡子冷笑一聲,道︰「我管里面是誰,只要老大下命令,我就殺進去,殺他個雞犬不留!哼哼,扇子,你小子該不會是怕了吧?」
听到胡子的話,扇子愣了愣,瞥見老大的臉色,頓時嘆了口氣︰「胡子,你的心眼兒要是能全部用來幫老大做事,那該有多好!」
胡子的神色一凜,斷然喝道︰「扇子,你少廢話,敢干還是不敢干,一句話!」
這時老大哼了一聲,陰聲道︰「你們兩個吵什麼吵,當我不存在嗎?」
胡子和扇子兩人頓時不吱聲了,不過胡子的眼里透著高興,他感覺到老大更偏向他一些,而扇子的神情就有些黯然,他人聰明,自然听得老大的潛台詞︰你們倆吵是可以的,只要我不在就行……拜托,他可是軍師,胡子只不過是打手而已,一個打手跟軍師吵架,當老大的竟然各打五十大板,換了誰當軍師都不會舒服,這已經是擺明了對軍師不滿了。
扇子就納了悶了,老大很聰明很有眼光的一個人,怎麼現在變得越來越听不進勸告了呢?須知忠言逆耳啊!胡子這個人,明顯是個搬弄是非的小人,外表看似粗豪憨厚,但是內心卻是狡詐凶狠,自從入了伙兒以來,就孜孜不倦地溜須拍馬,正事兒沒辦多少,逢迎諂媚倒是沒少干,偏偏老大還就吃這一套,真真是急煞人也。
扇子連眼角也不看老大一眼,貌似專心地兩眼緊盯著遠處的營地,心中卻是開始思忖起來︰「看來,胡傳光這人真不是個能成就大事的人,才有了些許成績,就忘乎所以了,」傳「字分支有今日.之禍,與胡傳光這兩年來的不思進取,也是月兌不開關系的……」
被叫做老大的,赫然就是「傳」字分支的創始人,胡傳光。
「傳」字分支的三駕馬車,同時也是兄妹三人的胡傳光、胡傳新、胡傳慧,一天之內,胡傳新和胡傳慧在野人童虎的手中命喪黃泉,已經使得「傳」字分支搖搖欲墜了。接下來,作為「傳」字分支的老大,胡傳光必須做些什麼,不然「傳」字分支必定分崩離析,多年的辛苦付出和忍辱負重,統統都會化為過眼雲煙,所以胡傳光沒有選擇,只有帶人星夜趕路,務求將胡佳亮盡快格殺,以挽回「傳」字分支的頹勢。
其實,胡傳光听說二弟胡傳新被野人童虎殺的消息後,便火速回家了,但是緊趕慢趕回來以後,卻得知連三妹胡傳慧也被野人童虎殺掉了,胡傳光頓時就暴走了,馬上就要追殺出去。
扇子身為軍師,自然要為主子出謀劃策,跟鼓噪著報仇雪恨的胡子不同,他攔住了胡傳光,要求胡傳光先不要追出去,先帶上厚禮拜訪一下家林長老,算是打個招呼,听听口風再說。這一下,算是將兄妹情深的胡傳光給得罪的狠了,讓胡子一下子趁虛而入。
胡傳光其實也明白,扇子是為自己好,那才是正確的做法,可是他心中的邪火就是壓不住,手足被殺的悲痛、「傳」字分支將倒的恐慌,都讓他失了方寸,即便知道自己不應該怨恨扇子,可是壞情緒還是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將扇子放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兒,扇子越是勸自己不要做什麼,他就越是要做什麼。
總之就是把一切都反著來,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他心中的悲痛和恐慌似的。
于是,在悲痛和恐慌的情緒支配下,胡傳光做出了瘋狂的決定,要帶著二十五個勇士奇襲營地,先行暗殺,攪亂營地中的秩序,然後趁亂找到胡佳亮,將之殺掉——因為追來的晚了些,胡傳光不知道胡佳亮一行人在十里開外的小山丘背面兒宿營,甚至都沒點燈,于是鬧出了這錯的離譜的一幕。
杜九身死,營地中一片大亂,從月英夫人到將近三十個小姐公子,下達的命令多的像牛毛。超過三百名奴僕和護衛,一個個亂的像沒頭的蒼蠅。以至于,營地中的眾多高手,竟然被胡傳光帶著一個打手一個軍師,還有二十五個死士給沖的七零八落的。
在情人山那樣的地方都如履平地,這十里的距離對于王少川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很快他就潛到了營地邊緣,縮在木牆的一角冷眼旁觀,很快他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機,感情這伙兒人是利用了營地里眾多高手沒有統一組織的缺點,才各個擊破的啊。
嘖,倒真是好算計,不過,他們有什麼目的呢?難道是周鎮周家派來的人嗎?不過,如果是周鎮派來的人的話,貌似也沒必要找月英夫人的麻煩啊,那不是等于把鄧家也逼到了周家的獨立面兒了嘛。
思慮再三,王少川心想干脆擄一個逼問一下……然後,好死不死的,扇子很不走運地被王少川給逮住了。
「你們是誰?」王少川低聲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這伙兒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扇子打眼兒一看王少川的裝扮,頓時明白過來,丫就是那個殺了胡傳新和胡傳慧的野人童虎了。真是納悶兒,他們到底躲在哪里的,剛才圍著營地兜了兩圈兒了,愣是沒找到胡佳亮的旗號,難道因為這位亮少混的比較差,所以連旗號都不敢打了?
「你認識我?」王少川也是眉眼伶俐的人,一見扇子的表情,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你是周鎮周家的人?還是」傳「字分支的人?」
扇子頓時驚訝,這廝真的是野人嗎?野人能有這麼機靈?不對啊,不是都說童虎這廝是胡佳亮從柴右鎮的深山老林地撿到的嗎?還說這廝是個純正的野人,身穿獸皮裙,吃肉喝酒玩女人都一如野人一般,毫無禮法可言……難道,這一切都是騙人的?這廝的心思好深,肯定是別有目的啊!
「不說?好吧,殺了你,我再去逮下一個問。」王少川嘆了口氣,抬手就要打下去。
早就听說過野人童虎的拳頭厲害,實際上能夠內勁外放的高手,各個都很厲害,扇子早就感覺到自己在胡傳光心中的地位日.益下降,遲早都會被別人取而代之的,忠誠心自然也就一路下降,哪里還肯為胡傳光保守秘密而犧牲自己的姓名。扇子想的很清楚,就算他不說,總有別人會說,巧不巧的,也許野人下次逮到的就是胡子呢,那小子肯定什麼都會說出來的。
于是,這邊兒王少川的拳頭剛舉起了,扇子馬上就大聲說道︰「英雄,拳下留人,我是是」傳「字分支的人……」
王少川不是在裝腔作勢嚇唬人,他舉起拳頭是真的要殺人,扇子有這個眼色,所以一見野人童虎不耐煩了,馬上就什麼都說了,真個兒的來了個竹筒倒豆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少川對那些亂起八糟的事情都不關系,只要確定對方是哪方面的人就可以了,不過听到扇子是胡傳光的軍師,王少川稍稍起了點兒好奇心︰「你真的是軍師?那你就出了個夜襲月英夫人營地的主意?」
扇子委屈地辯解︰「英雄,我是胡傳光的軍師不假,可是一年多以前我的地位就不穩固了,如果沒有今天的事兒,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是」前「軍師了,就算今天能活著回去,恐怕也要被殺人滅口。」
王少川拍了拍扇子的腦袋,笑道︰「你很聰明。」
扇子嘆道︰「我當然聰明,但是我只是個軍師。」
「這樣吧,你來我這里,給我當個打雜的吧。」王少川沉吟一下,這只是他一時突發奇想的主意,隨口就說了出來。隨即他就想到,他現在還是個野人的身份在打掩護呢,根本沒法帶領手下啊。尤其是扇子這樣的軍師,放走吧,擔心,帶著吧,暴露。想來想去,只有一拳打死最省心,反正無論修真界還是天界,人命最是不值錢。
王少川沒想到的是,他這邊兒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改口,扇子那邊兒就已經沒口子地答應下來,卻是讓王少川目瞪口呆。
「英雄,我不跟著您,我也得有其他的出路才成啊,您將來肯定是個要做大事的人,總是需要很多幫手的,我就跟在您身邊,打打雜什麼的,當個幫閑總成的,您可千萬別嫌棄我。」扇子一臉慘兮兮地道。
王少川腦筋一轉,就明白扇子的心思了。
估模著,剛才扇子的情況,如果不跟著沖營,那立馬就是個死。如果跟著沖營,死了便是死了,活了也要被滅口,既然自己這邊兒流露出招攬的意思,扇子馬上就同意了,他不同意不行啊,螻蟻況且偷生,何況是個有一定野心和抱負的人呢。而且,扇子這廝估計是過慣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不想再流落江湖了,見到自己既然能頂著野人的身份,那一定是有大目的的,所以干脆投誠,沒準兒能尋回意氣風發的生活。
猜到了扇子的心思,王少川馬上下了決定,直接放人。反正,就算他野人的身份不暴露,他也是要尋個機會,帶著樂清兒盡快閃人的,在這里繼續耽擱時間,主要還是有些舍不得樂清兒了,想看看是不是能教過來,讓樂清兒死心塌地地當自己的女人。因此王少川倒也不是很在乎身份暴露的問題。
「什麼,你這就放我走?」扇子大吃一驚,沒想到王少川竟然有這樣的魄力。
「如果以後能遇到,那麼再聊合作的事兒。要是遇不上的話,你就自謀生路得了,以你的小聰明,肯定餓不死的,不過就是辛苦點兒,跑遠一點兒另起爐灶罷了。」王少川無所謂地揮了揮手道︰「走吧,少唧唧歪歪的,不然我一拳打死你,你就不用走了。」
扇子被嚇了一跳,趕忙走人,竄出去幾步,卻又停下腳步,回頭叫道︰「大人,我叫白玉堂,我會在秋山城三水街白宅,等著大人。」
王少川無聲地笑了,再次揮手,白玉堂恭敬地行禮,這才轉身走人。
如果,剛才白玉堂什麼也不說,就那麼走了的話,王少川一定會追上去,將他就地格殺,決不留下半點後患。現在嘛,自然最好不過,他離開這里之後,就不愁沒有落腳點了,到時候改頭換面,二重天里地域廣闊人口眾多,害怕區區一個胡家能掀起天大的風浪來嗎?
營地里的廝殺還在繼續,不過不過現在卻不僅僅只是胡傳光和他的死士在作亂了,營地里近三十個小姐和公子,平日.里有仇隙的多的是,此時趁亂行凶報復,也是在所難免,可是大家手下的護衛里面,至少都有一兩個高手坐鎮,一旦發現有人渾水模魚,頓時這反擊就開始了。
開始時一家兩家是這樣,還不太惹人注意,但等越來越多的人馬卷進來時,這亂子可就不可遏止了,最好連胡傳光自己都郁悶了,他才是來攪局殺人的好吧,結果這幫公子小姐指使著手下,你殺我我殺你的,竟然比對付他的人要狠多了,照這樣下去,他都不得不「失業了」。
既然如此,何不趁機撤退?胡傳光心中一動,便打了暗號,招呼手下撤退。
胡子始終跟在胡傳光的身前左右,渾身浴血,貌似忠心耿耿的樣子,讓胡傳光感動不已,他卻不知道,胡子身上的血大多是他自己模上去的,實際上從頭到尾,他都沒動手幾次,見到胡傳光打暗號要撤,胡子頓時長吁了一口氣,大義凜然地把胡傳光擋在身後,低聲吼道︰「老大,你先撤,我斷後。」
胡傳光這個感動啊,眼淚哇哇地啊,心想有胡子這樣的好兄弟在,「傳」字分支何愁不重新發揚光大?唉,上天對我真是不薄,雖然奪走了我疼愛的手足弟妹,卻給了我情同手足的胡子兄弟。
胡傳光想走,王少川可不答應,他要的就是把「傳」字分支的精華都留在這里,既可以鏟除一個對手,又可以引發胡家的洗牌,況且經過今晚這一次血肉相殘,也足夠胡家各勢力亂上一陣子的了,到時候推胡佳亮上位,也算是帶走他老婆的補償吧。
恩,做人要厚道,我就是個厚道人啊!王少川很無恥地自我標榜。
如果胡傳光和他的「傳」字分支精華在此戰中消耗殆盡,自然是王少川最期望看到的,但現在胡傳光想要撤,那就由不得王少川要出手留人了。
「呼……」王少川像獵豹一樣飛馳著,迅捷地閃過了各種障礙物,凌空飛過胡傳光的頭頂,擋在他們的前面。
胡傳光一眼見到王少川那標志性的獸皮裙,頓時眼神一縮,眸子瞬間變成了血紅色——這就是殺了他二弟和三妹的大仇人,野人童虎,既然這廝送上門兒來了,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大家一起上,殺了他!
王少川的行動何等靈便,那可是在情人山里被巨鼠和雙頭蛇給磨練出來的,胡傳光的這些心月復死士,面對面地打陣地戰還行,打運動著就完全不是王少川的對手了,再加上王少川獨特的字訣,一連串兒的震字訣之後,現場就只剩下胡傳光一個人還完好無損了,其他人全都被王少川給送上西天了,胡子也不例外。
胡傳光的眼楮仿佛要滴出血來似的,淒厲地嚎叫︰「胡子兄弟啊……」
王少川心中鄙夷,心想果然如白玉堂所說的那樣,多少老兄弟的命,都比不上胡子這個溜須拍馬的,唉,「傳」字分支要是不亡,可真就是沒天理了。不過現在就要了胡傳光的小命兒,還太早,嘿嘿……
「唔,你逃吧,如果一刻鐘以內,我還沒能殺了你,那今天我就放過你。」王少川貌似大意地許了一個巨大的空頭支票,一句話,頓時讓胡傳光原本背水一戰的決心瞬間瓦解,猶豫地看了王少川一眼,然後扭頭就跑。
王少川又嘆了一口氣,心想下次我可要給白玉堂好好地說說,讓他對這個昔日.的老大徹底死心。
震字訣已經被王少川運用的爐火純青,胡傳光就覺得是王少川外放出來的內勁,不斷地在自己的身後和左右炸開,轟的泥土亂飛、碎石漫天、木屑遍地,駭的他雖然心中雖然憤慨不已,腳下卻是絲毫也不敢停下來。
就這樣,胡傳光被王少川驅趕著一路狂奔,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一座超大的帳篷附近,這座帳篷非常的華麗,而且是半固定式的雙層帳篷,明顯地要比營地里的其他帳篷,要高出一個檔次,周圍的護衛也是最多,一個目光冷峻的中年人一言不發地守在帳篷門口,赫然正是杜三……但是胡傳光不知道這一切,他沒頭蒼蠅似的跑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野人童虎給趕到了月英夫人的帳前了。
「是時候了,胡傳光,去死吧!」王少川在心中默念了一聲,抬手就是十三個個震字訣,這次他沒有在準頭上留手,是算準了胡傳光的所有路線發射的……沒有任何的懸念,被封死了所有進退路徑的胡傳光,連慘嚎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全身經脈都被瞬間震斷,當場斃命。
杜三的眼楮頓時睜的老大,一眨不眨地盯著王少川。
王少川從出手開始,就沒有掩藏自己的獨特武功,此刻也沒有掩藏自己的身份,一臉不屑地看了杜三一眼,轉身消失在黑暗當中,杜三這才松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別追了,你們遠不是對手,小心保護夫人的安全。」杜三吩咐了一句,叫回了幾個想要追蹤出去的手下。
想了想,杜三撩開大帳的布簾,來到月英夫人的屋外,小聲說道︰「夫人,有件事兒,小的要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