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 【第五百零七章 混亂(上)】

作者 ︰ 東方嘯塵

風間城城中。

歐陽家在凌晨時分偷襲弱小的陳家,希望將陳家經年累月積累下來豐富物質一舉奪走,順便也奪走陳家得到的那一塊生命一號,然後將寶貴的資源運到城外去藏起來。

當然,歐陽家的家主帶著少部分精英,也將在按照計劃襲殺十六個家族以後,一起逃往城外。他們知道自己擋不住三大世家的聯手絞殺,所以就想掠奪足夠多的物質以後,退往城外,借著城外豐富的資源和龐大的氣機流,保存實力,提高實力。

這也是許許多多中等家族的想法,打不過三大世家沒關系,我只要能打得過那些小家族就可以了。

但是很快地,這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就發現,自家的計劃做的不可謂不完美,但是執行起來的時候,卻總是踫到數不清的意外。

剛到目的地的時候,就發現已經有人早來了一步,已經在大肆屠殺陳家的人了,他們趕緊湊上去插了一腳時,自然就和對方火並起來,但隨後加入戰團的家族越來越多,陳家積存的物質雖然豐富,但也架不住這麼多家族來搶掠啊。

又有那晚來又情急的家族,見沒自己的份兒了,就干脆一把火燒將起來,把已經混亂不堪的局勢攪的更加混亂。

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以後,這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才恍然大悟,感情聰明的人不止只有自己一個,他們這些自認為聰明的人,都作出了差不多的計劃,那自然非撞車不可嘍,相互之間的火並也就無可避免了。

于是中等家族對小家族的洗劫,逐漸演變成了中等家族之間的互相洗劫。

甚至到了後來,人們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為了什麼要跟這些陌生人打打殺殺了,好像既不是為了掠奪物質,也不是為了搶奪人力資源,更不是為了用血腥來震懾對手——這根本就是自以為是,當大家都希望用血腥來震懾對手時,只會讓自己首先變得瘋狂。

他們已經不是為了任何目的,來進行殺戮了,他們只是為了殺戮而殺戮。

因為三大世家的聯手絞殺正在進行中,一個有一個的家族或者被全滅,或者精英全毀,這樣悲慘恐懼的命運,遲早都會降臨到他們的頭上。他們無力反抗,又互相不信任對方,因此也無法聯合起來阻止三大世家的大清洗的腳步,所以他們只有縱容自己瘋狂地進行殺戮,殺戮弱小,也殺戮自己。

最後,也許沒等三大世家打過來,他們已經把自己給殺光了。

風間城每天都沉浸在廝殺當中,城中的血腥味兒濃重之極,每個人都瀕臨瘋狂的邊緣,整個城市都彌漫著危險的情緒,隨便一丁點兒火星兒,就會引爆這些危險的情緒。

廉府自從開始殺戮的那天起,就緊閉門戶,願意出去逃命的人們可以從偏僻的小門出去,決不允許走大門,也不允許帶走任何帶有廉府標志的東西,可以帶走財貨,但是不能帶走吃喝的東西。

城里的廝殺聲天天不斷,從早到晚,廉府里的人從一開始的驚慌萬分、四散奔逃,到後來的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只花了短短的一天半時間而已。

因為府里的人都已經快跑光了,所以府里非常的安靜,這時候大家已經冷靜下來了,都想起來廉大小姐是仙使大人的女人,那麼只要大家不出門,也不刺激到外面那些暴民,那麼,保全自己應該不會是什麼大問題。

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兒,讓留下的人們都慶幸不已,幸好自己沒有跑出去。

這一天,有人在廉府大門外拼命地砸門,帶著哭腔,瘋狂地叫嚷著︰「里面的人快開門,我是張王氏啊,快開門。」

里面的小廝想要去半開堵在門後的石塊兒和家具,卻被看門老王一腳踹開。

「你想要大家都死掉嗎?」看門老王暴怒地吼道。

「可是,既然外面的那些暴民不敢襲擊咱們廉府,那麼咱們收留一些人,應該沒啥問題吧,況且門外的本就是咱們府上的下人。」小廝弱弱地辯解道。

「不許開!」看門老王瞪著眼楮吼道︰「我不允許發生任何會刺激到那些暴民的事情發生,誰都不許開門!」

外面的拍門聲戛然而止,刀砍肉、刀砍骨頭的悶響卻接連傳來,濃重的血腥味即便隔著老遠,也讓本想開門接人的小廝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再也沒有人提出要開門了,大家全都小心翼翼地,連咳嗽一下、打個噴嚏,都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捂著,生怕發出半點兒響動,刺激到外面的暴民。一旦引起他們的注意,那麼已經殺紅了眼楮的他們,恐怕是不會關心這里是不是仙使大人的老張人家的。

不過張王氏比較聰明,她裝死躲過了致命的一刀,等暴徒們離開,跑去其他地方繼續進行襲殺時,她拖著滿是鮮血的身子跑到了廉府的後門。那里因為前期放走了不少府內的下人和奴僕,所以不像前門堵得那麼結實,而且當時正好四下無人,她又正好遇上了相熟的看門人,所以就被放了進來。

從張王氏的嘴里,大家才知道,這段兒時間外面究竟發生了多麼血腥殘暴的事情,也知道了整個風間城,可以說,都是浸泡在血水當中的。

連二線城市風間城都是如此,其他城市就可想而知了。

亂了一段兒時間以後,公羊家覺得城里的傻瓜們都已經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所以直接接管了城市,這時城內的大小家族們已經幾乎死傷殆盡了,連城主趙明和總捕頭曾寶亮,都死在這場亂戰當中,根本都不曉得尸骨在哪里。

公羊家接管了風間城以後,秩序很快就恢復了,廉府也重新開啟了大門。雖然府內的僕役和下人都戰戰兢兢的,但總歸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讓闔府上下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公羊家對于廉府還是很照顧的,誰叫廉老夫子的獨生女兒被仙使大人看中了呢,所以一應用具用品,都有專人送過來,生活基本和原來一樣,不同之處就在于風間城的人口銳減,修真所佔的人口比例急劇下降。

同樣平安無事的,還是有薛家。

因為薛家的薛晴,本就是公羊青雲親自送給仙使大人的,公羊家自然要保住薛家的平安。但是薛家人也明白,此刻算是保住了平安,但是日後的減丁戰爭,還是一點兒都不會含糊的,除非他們像廉府一樣,闔府都沒有幾個修真,威脅度幾乎等于零。

風間城恢復了平靜以後,人們的交流和人員的流動也就逐漸恢復了正常,廉府當中也逐漸熱鬧起來。

「局勢越來越混亂了,廉老夫子,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一個中年人模樣的儒生坐在廉老夫子的對面,口沫橫飛地高談闊論︰「興,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咱們國派人士,存亡之目標,就是讓普通百姓過上有房、有田、有妻子的幸福生活……」

廉老夫子面無表情,臉色平靜的就像無風無浪的湖水一樣,只有腮幫子上的肌肉時不時地抽動一下,才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腐儒,真是腐儒,真以為百姓有房、有田、有妻有子以後,就算是幸福生活了嗎?哼,真要到了那一步,他們會要求更多……廉老夫子不以為然地想。他雖然是國派的旗幟性人物,也主張為普通百姓謀福利,但他卻從不主張無緣無故的仁政。

這個道理很簡單,若是普通百姓日後的權益這麼漲下去,修真的利益如何保障?冒著隨時都有可能走火入魔或者爆體而亡的巨大危險,逆天修行了許久,才能有些許的成就,成為修真,若是獲得的收益還不如一個農夫,那麼誰還肯去辛苦修煉?若是當上修真以後沒有了相對于普通人的特權權力,又怎會有人人對生死歷練趨之若鶩呢?

可是即便是這樣書生氣的話,廉老夫子還不得不听,這樣的腐儒,廉老夫子還不得不見,他甚至都不敢裝病,因為那樣他會更麻煩,那些原本不好意思上門的家伙,此刻也會借著探病的由頭,跑到廉府上來說東說西。總之,即便廉老夫子已經不勝其擾,煩惱的想把來人都給吼出去。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最近開始的大混戰。

三大世家開始前所未有地,對整個三重天的中小家族進行大清洗,這是比幾十年一次的減丁戰爭還要恐怖的一場大混戰,因為雙方的關系不再是「點到即止」了,而是完全敵對的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而中小家族並沒有同心協力,一起起來對抗三大世家以及依舊依附于他們之下的少數打手家族,他們之間也每天都在發生大魚吃小魚的兼並之戰,互相損耗了巨大的實力以後,又被三大世家輕松滅掉——當然三大世家也不是要把一個個的中小家族全都滅掉,他們的目的是要最大限度地殺傷這些家族的有生力量,尤其是有潛力的年輕人,終極目的是讓他們即便得到了仙使大人賣給他們的法寶,也沒法再威脅三大世家的壟斷地位。

總而言之一句話,仙使大人隨便拋出了一個誘餌,就讓中小家族們欣喜若狂,誤以為自己的家族可以瞬間跨越幾百上千年的積累,隨便就成為三大世家那樣的巨無霸了。而三大世家也精神過度緊張,都沒有見到仙使所說的那些法寶面世呢,就悍然發動了一個個的滅族戰爭,對所有有可能威脅到自己霸主地位的所有實力,給予毫不留情地清洗。

這完全就是仙使大人一手挑起的戰爭。

廉老夫子看的很清楚,而且他也相信,能看的清楚的,絕對不止他一個人,有很多很多的聰明人、有識之士,都能看的出來,但是,但是他們誰都沒有絲毫的辦法,因為他們無法逆流而動,大勢已經形成,他們沒有辦法同大勢相對抗,而且還被大勢挾裹著,不得不和那些滿腦子漿糊的家伙打生打死。

因為在這個時候,眼光無法代替實力,你眼光再好,你再聰明,你再是有識之士,打不過別人,也只有引頸待戮的份兒。

面無表情地送走了那群腐儒,廉老夫子來到後堂的密室,汪亦陽等國派大佬,都已經在這里呆了多時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因為三重天現在的局勢太混亂了,現在身為皇族的呂氏正在和其他兩大世家一起大殺四方,國派的聲譽一落千丈,差點兒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大家連自身的安全都無法保證了,只能抓緊時間跑路,凡是跑的慢的、不走運半路遇到戰爭的,都完蛋了,剩下的國派人士全都聚集到廉府當中。因為廉辰雙被仙使大人選中,成為仙使的女人,所以作為廉辰雙的父親,廉老夫子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起來,他的府邸算是大家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當然,若是廉老夫子肯搬去仙宮住,大家更是高興,因為那樣大家就能順勢搬到仙宮去住了,在仙使大人的身邊兒,那肯定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而且,還可以順勢影響一下仙使,若是能得到仙使大人的支持,那麼國派就可以東山再起了。

廉老夫子看大家都一臉的亢奮,忍不住嘆了口氣,出聲說道︰「你們難道還看不明白嗎?這場大混戰,就是仙使大人一手挑動的啊,有這樣心機手腕的人,不是野心家就是殺人狂,你們竟然想得到他的支持?」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都不敢接這個話頭。

可不是嘛,你老人家也算是仙使大人的半個老丈人了(廉辰雙的身份還沒有得到仙使大人的公開承認),你當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仙使大人不介意,難道誰還敢找你的晦氣不成?女乃∼女乃個腿兒地,換了別人說這樣的話試試看?當然仙使大人宰相肚里能撐船,不會計較這些小言小語,但是架不住那些抬轎子的想要巴結仙使大人啊,到時候隨便整整你,你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死掉的。

現場一時間沉默下來。

安靜了半晌,同樣身為國派旗幟的錢老夫子干咳了一聲,在一旁笑道︰「廉老夫子此言差矣,仙使大人想要做什麼,我們都是舉雙手雙腳贊同的,只要仙使大人登高振臂一呼,別人我不敢說,至少我這把老骨頭是絕對會誓死追隨的。」

眾人紛紛附和。

廉老夫子听的連連搖頭,這幫家伙,平日里的風骨都跑到哪里去了。

汪亦陽見廉老夫子神色不虞,忍不住小聲插話道︰「夫子,仙使大人無非就是見到咱們三重天里,三大世家的勢力太大,世人只知道三大世家,不知道仙帝他老人家,所以才妙計迭出,想要將三大世家的邪惡勢力一舉蕩平,面對如此的大勢,我輩讀書人,正應該順勢而動,幫助仙使大人,將那些邪惡勢力、江湖宵小掃蕩干淨,還三重天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吶。」

廉老夫子听的瞠目結舌。

我曰!不就是黨同伐異嘛,有必要說的那麼的神聖嗎?三大世家尾大不掉,仙使要干掉他們,重新劃分三重天的勢力格局而已,就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到了汪亦陽這幫家伙的嘴里,仙使大人就成了正義使者呢?麻痹的,哪有那麼多正義啊,誰TMD都不是好人。

廉老夫子在自己家里糾結,廉辰雙則在仙宮里糾結。

自從仙使大人上過自己以後,就沒有再在眼前出現過,本來廉辰雙都有些享受這樣的生活了,最起碼安靜啊,結果仙宮的大管家來了一趟,將一個比她還要美上三分的女人,帶到了她的面前,介紹說這是黃琪貞,是仙宮的第一夫人。

廉辰雙一听,呀,這就是仙使大人的大房啊。不過她來這里干什麼?自己到現在只是被仙使大人臨幸了一次而已,到現在也都沒有任何名分呢,而且自己也沒有她那麼漂亮……呃,貌似自己的一切都不如她,根本不可能威脅到她的地位啊,那麼,她來找自己做什麼呢?

讓廉辰雙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黃琪貞是來跟她談心講故事的,而且她所講的故事,是如此的驚心動魄、出人意料。

听完黃琪貞所講的故事,廉辰雙就完全傻掉了——那個賣豆腐的許正成就是那個神秘的高手童虎,而童虎就是如今的仙使大人王少川,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廉辰雙一直以為許正成跑掉就不來了,或者是迫于某些原因而沒有來,不過她都不想去多想了,因為她已經豁出去了,反正不管嫁給誰,都是替老爸做交易而已,嫁給仙使帶給老爸的好處肯定最大,她也終于能安下心來,平平靜靜地研究繪畫和雕塑了,她甚至都不計較自己是不是有名分。

真是沒想到啊……廉辰雙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就在自己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狼窩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虎穴。

好吧,虎穴就虎穴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是仙使大人,總也不能沒有理由地就殺了她吧,她只求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而已,大不了仙使大人完全可以不給她名分嘛。

黃琪貞看著廉辰雙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的淡然,前後也不過是分分鐘而已,她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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