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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許亨與許素招待客人的功夫,得到暗示的許徽找了個借口退場,隨即快步走到涼亭視線的死角處,對站在一旁,靜靜觀看他們多時的許澤行了一禮︰「見過祖父。」
許澤將視線挪了回來,緩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許徽很自然地跟上,就听見許澤問︰「站在亨兒旁邊,身著青衣,溫文爾雅的少年郎,就是你們說的柳瓚?」
「正是。」
「听說他在趙幕諸多子弟之中,風評很不錯?」
由于打算招攬柳瓚,許徽自然在這方面下過一番功夫,所以她點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情報悉數說出︰「柳瓚性格溫文,樂于助人,態度不驕不躁,無論旁人多少風言風語,都一笑置之。哪怕曾經中傷過他的人向他求教,他仍會不計前嫌,悉心教導,因而在趙幕諸多弟子之中,極有人望。前幾日,有人羞辱他,他自己尚且沒什麼反應,耐不住的幾位師兄弟卻挺身而出,與之大打出手。最後,是司馬安央了司馬箏,請她幫忙壓下此事,才免除了柳瓚的責罰。能讓司馬安為他做到這一步,著實難得。」
許徽對柳瓚的評價極高,縱然說得客觀,卻依舊能從字里行間听出,許徽對柳瓚的為人與才學贊不絕口,許澤卻微微皺眉,半晌才道︰「這個少年郎,給我一種不祥的感覺。」
「不祥?」許徽心中詫異,卻馬上想到一點,便道,「祖父是覺得,他在偽裝?但我看不像。偽裝的假象,無論多麼完美,總會露出破綻,可柳瓚……我能看得出來,他所做的一切,哪怕有些利用以及謀利的成分在,本質卻是好的。」
「我並不是說,他不好,只是他的溫文,並不能給我一種發自內心,如沐春風的感覺。」許澤如是說,隨即輕輕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對許徽說,「但說他偽裝,倒也不至于,與其說是為了自保而戴上的假面具,倒不如說是還沒察覺到……」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小下去,縱然以許徽的耳力,也沒听清楚後半句到底是什麼。
許澤看人眼光之利,品評人物之準,在整個大齊都是極有名的,哪怕許徽對柳瓚感官極好,听著祖父的話,也不免信了三分。但對于這件事,她卻有不一樣的看法,所以她想也不想,便直接說︰「祖父亦說過,我上黨許氏想招納人才,難之又難,縱然千金買骨,也未必能得到旁人的投效。柳瓚縱在偽裝,又有何干系?能為我所用的,便已足夠。」
許澤聞言,不由停下腳步,望著許徽,淡淡道︰「你倒是極看好他。」
「因為孫女這些天,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許徽正色道,「若孫女沒記錯的話,會稽錢氏家主嫡親的妹妹,嫁到了吳興張氏,而後者家中的一位嫡子,將會在一年之後,迎娶太子的次女,孝昌縣主。」
太子嫡女,冊為郡主;太子庶女,諸王嫡女,冊為縣主,這是無可逾越的規矩。但對許多世家來說,他們寧願迎娶諸王的嫡女,也不願意迎娶太子的庶女,尤其是像孝昌縣主這般,生母出身低微,與世家毫無干系的庶女。畢竟聯姻,就意味著關系深了一層,對不隨意戰隊的諸多世家來說,除卻太孫的正妻之位,還沒有別的什麼婚姻,能讓他們全心全力的投入。更何況,太子與僑姓關系密切,會稽錢氏與吳興張氏,卻都是吳姓中的甲姓世家。
「如此要事,你先前怎會不記得?」
許徽抿了抿春,半晌才道︰「太子妃精明厲害,將庶女們管教得服服帖帖,幾乎不會鬧出什麼亂子與丑事,而且……孫女去建康之前,孝昌縣主就因難產過世了。」
听見她的回答,許澤輕笑道︰「難產?」
「深宅大院之中,想要一個女人死,實在是太容易了。」
很顯然,無論許徽還是許澤,都不認為孝昌縣主是正常死亡,是以許澤以篤定的語氣,說出完全不像疑問的疑問︰「你認為,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以一個女人的死,雙面投誠,雙面下注,這種做法,許徽實在是太過熟悉。所以她抿了抿春,沉默片刻才道︰「一半一半,不,應該說,七三開。」
說罷,她又補充道︰「孝昌縣主的婚事,乃是聖人亂點鴛鴦譜,否則以僑姓吳姓老死不相往來,絕不通婚的慣例,縱然兩廂情願,也是絕對成不了的。孫女也不知此事到底多少人在推動,又有多少人在角力,但如會稽錢氏真是以我孝昌縣主的死,來敷衍吳姓大族,暗地里繼續對太子投誠,那麼,聖人猝死之日,便是錢氏飛黃騰達之時。」
錢氏若飛黃騰達了,柳瓚的末日,還會遠麼?
對許徽來說,柳瓚完全是一個看得見,模得著,還極有可能拉攏過來的人才,別說許澤覺得柳瓚給人不祥的感覺,哪怕知道柳瓚真被厄運之神詛咒,她也得想辦法讓他為許氏出力。
「你有這麼大的把握?」
「無論是與不是,賭一把總沒有壞處,太子不會因為一個庶女的死亡,就放棄兩個出身吳姓的甲姓世家的助力。」許徽慢悠悠地說,「何況有祖父在,哪怕他們沒那意思,也能將他們逼到那種地步,不是麼?」
許澤聞言,不由失笑︰「你太高看我了。」
許徽輕輕搖了搖頭,不再提這件讓她渾身不舒服的事情,而是轉了個話題,問︰「祖父可有想好,三日之後荀氏宴會,如何提及般若之事?」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才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佛門勢力雖大,可道教到底是數百年的國教,隱藏勢力不知多少,般若學說又不如毗曇、阿含一般……這般驅狼吞虎,可會遭到反噬?」
得知武威郡的情況時,她深深地憎惡著佛門,恨不得食其皮啖其肉,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挑起佛門的內斗,讓他們無法再給胡人帶路。但這些日子隨許澤翻譯佛經,靜思大小乘佛教之間的教義,揣摩它們各自的影響力,許徽也漸漸冷靜下來,才有此一問。
「你未免將道教,想得太過厲害了一些。」關于宗教的問題,許澤想了十余年,所以許徽一問,他連斟酌思考都不用,直接說,「道教以長生不老之術,吸引了無數信徒,也讓大齊歷代帝王奉之為國教。可每一次對‘仙丹’的失望,對死亡的恐懼,必定會讓年邁的帝王怒不可遏,伴之而來的便是對道教的殘酷清洗。加上道教內部激烈無比的權力與道統傾軋,讓道教時常元氣大傷,只是礙于無人可敵,方能穩步發展,逐漸恢復元氣,否則他們這次也不會急成這樣。再說了,許多道士侍奉于帝王身側,難免染上是是非非,得罪諸多世家……佛教之所以能在北地大行其道,與世家的驅狼吞虎之計,還有暗中的支持,功不可沒。」
世家暗中支持佛教,以之為耳目、喉舌與兵刃,對抗道教,牽制北姓世家。卻不曾想到,佛教從沒將寶壓在漢人身上,反倒對胡人相當看好。道教依靠著皇帝,暗中勾連儒家,謀劃鎮壓世家,恢復皇權,又在吳姓世家中大肆發展信徒,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宗教往往伴隨政治,而政治,恰恰是如今的上黨許氏,或者說是所有北姓世家的薄弱環節。
「還是戚方說得好,潁川之地,看似無比繁華,實則腐朽又煩悶。」提及即將到來的荀氏宴會,以及涌動的暗流,許徽抱怨道,「倒不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得爽快利落。」
許澤帶了些詫異地望著許徽,問︰「你喜歡行軍打仗?」
許徽輕輕搖了搖頭,很誠實地說︰「孫女厭惡奪取旁人性命,卻由于被束縛了太久,享受自由的感覺。血與火的氣息,雖然令我暈眩,可比之如今的情狀,我倒寧願去剿滅山賊,與胡人對抗。」
「那你覺得,我暫借給你的諸多部曲之中,哪些比較得用?」許澤認真地望著許徽,說,「無論你說了誰,我都將他們給你,看能不能真正收復他們,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這樣說,就相當于同意讓許徽擁有屬于自己的部隊,這是連許徽的父親許惲、叔叔許磐與兄長許亨都沒有的特權,是以許徽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之色,剛想喊許林的名字,卻忍住沒說,只是謹慎地選了自己滿意的幾個人︰「秦九與他的幾個伙伴,實力都很不錯。孫女還收留了一個叫做聞風的人,也應是可造之材,不過需得暫時冷落他一番。」
許澤聞言,不由流露幾絲興味之色︰「你要的人,就這麼一點?」
「有些合適的人,心思頗大,我若強要了過來,是結怨而非市恩。」許徽倒是看得極明白,「家中部曲,孫女頂多挑選百個,剩下的隊伍,還是自個兒想辦法收攏流民,讓他們死心塌地的好。如此一來,許氏的諸人,也沒什麼好說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