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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比武,對女郎很不利。」看見許磐只用了一只手,就輕輕松松攔下,卸開許徽所有的攻擊,林信不住嘆息,搖頭晃腦地評論道,「她力氣本就遠不如許都尉,又礙于兵器之故,不得不與都尉近戰。若尋到機會,說不定能傷到都尉幾分,可偏偏刀刃又被包了起來……」
在場的人,除了林信這個老神棍以外,誰不是能看出這場比武門道的練家子?林信一開始說得幾句,倒也頗為中肯,可接下來提出的「解決方法」,端是漏洞百出,荒謬可笑都不為過,偏生林信還不知自己鬧了笑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是以到了最後,顧念老友面子的李準難得開口,來了一句︰「不過一場比武,輸贏有何要緊?」
林信被這句話一噎,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也失了再講下去的興致。
與此同時,演武場內的比武,也告一段落。
見許徽渾身大汗淋灕,腳步都帶著幾分疲軟與虛浮,卻依舊不依不饒地向自己進攻,許磐便率先叫了停,又問許徽︰「教導你武藝的,還是那位趙大娘?」
許徽點點頭,反問道︰「三叔,怎麼了?」
「這件事情,是阿父想左了。」許磐皺著眉,頗為憂心地說,「你不是沖鋒陷陣的料子,應將才能放在運籌帷幄之上,若是兩軍交戰,你應該做得,並非奮勇殺敵,而是全力自保。畢竟在萬軍之中,個人的勇武可振一時士氣,主將的存在,才是軍隊不崩潰的根基。那位趙大娘為了生存,被逼著拿起刀,與胡人對抗,自然是滿腔豪情,一往無前,只可為卒,不可為帥。像她這種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琢磨出來的使刀訣竅大都是多進攻少防御,與你應走的路完全不對。」
听見許磐建議她少進攻,多防御,甚至可以完全放棄進攻,只防御,許徽心中未免有些委屈,就抱著自己的柳葉雙刀,低下頭,不說話。
許磐見狀便笑了笑,心想他這佷女還與小時候一樣,與家人相處時,高興不高興都表現得明顯一些,與在外人面前完全不同。
想到這里,他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重了幾分,許徽縱再怎麼聰明,到底也還年輕,幾句話就否定對方一直以來的努力,實在不好。所以許磐尷尬地咳了幾聲,也沒想到什麼好的說辭,只得干巴巴地說︰「徽兒,三叔不是瞧不起你,只是這男人和女人的力道,就如同你與我的腦袋瓜子一般,從一出生就差了太多太多。咱們得有自知之明,不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對不對?」
「三叔說得有理,徽兒將來一定照做。」見許磐為了安慰她,竟刻意貶低自己,許徽心中一暖,輕輕頜首。許磐這才露出笑容,想想又安慰這個佷女︰「我知你心中所想,主將若是光被親兵與死士保護,絲毫不作為,的確說不過去。听說你箭術精湛,阿父又特意請人為你造了一架特殊的弩,三叔教你個偷懶的主意。」
說到這里,他靠近許徽,附耳輕聲道︰「兩軍交戰,陣前喊話乃至武將單挑,都是常態。對方見你是女子,定會污言穢語,以此來羞辱你。你呢,就將箭術練得更加精準,到時候,誰敢對你亂說什麼不恭敬的話,你憑著弩箭之利,給他們狠狠一擊若是能射掉他們的頭冠或旗幟,或者直接將對方一箭射死,對方的士氣,可不就降下來了?」
許徽在雙刀上的資質與天賦,只能算是普普通通,比之她的箭術,的確差了不少。若非顧慮到兩軍交戰,一定會演變成短兵交接,她也不會重雙刀勝過弩箭。是以一听見許磐這樣說,她頗為動心,又有些不確定地問︰「這方法……行麼?兩軍對戰,武將單挑,我不出去,就站在後方用弩箭?這……」
「行,絕對行」許磐平生最好這些,已經到了近乎狂熱的程度,在這方面,他的「歪點子」實在多得很。所以許磐想都沒想,就輕輕地拍了許徽的腦袋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笨丫頭,誰讓你站在後方了?如果對方一再叫陣,逼著你出去,你就大大方方地騎著馬出去,然後給他一箭。不過這種方法,最適合對上胡人,漢人的話……還是別冒這個險的好。」
胡人?為什麼?
僅僅一瞬的迷惑與不解之後,許徽馬上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
胡人不擅冶鐵,哪怕羌人奪了武威郡,前任郡守孫府君殉國前誅殺所有匠人的舉動,也讓他們好一陣子都夠嗆。
匠人屬于重要的戰略資源,無論是流民還是正規軍,首要搶奪得,一是糧食,二就是匠人,這種情況在北地尤為明顯。在北地,匠人擁有單獨的住宿區,有些甚至是直接住在世家的莊園之中,被嚴格管制起來,上黨許氏的絕大部分匠人,就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下,哪怕佛門再手眼通天,想裹挾被世家看重的匠人們去為胡人效力,也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這就意味著,絕大部分的胡人,身上是沒有哪怕一塊鐵片的。就連他們的箭,也大多是將木頭削尖,將獸骨磨細,用一點,就少一點。
身著單薄衣裳,沒多少防護,甚至袒胸露乳的胡人將領,與全都揣著一塊護心鏡,大部分都配有輕甲的漢人將領相比,弩箭對誰的威力大,不言而喻。再說了,在民族大義與自身存亡面前,男女之別造成的矛盾,自然會小許多。
見許徽眼楮越發明亮,許磐知她了悟,就得意地說︰「怎麼樣?三叔出的這個主意可好?」
許徽心悅誠服地點點頭,贊道︰「確是妙極。」
听一向被許澤稱道的許徽稱贊自己,從來都只有被自家父親痛罵得份的許磐高興得尾巴都快翹起來了,是以在離開演武場,見到阿元的時候,心情極好的他還破天荒地問了一句︰「那些奴才處置得怎麼樣了?」
許磐素來好惡分明,青州商隊的人得罪了他,他就直接用人家的身份當代稱,若非阿元恰好辦這件事,被他冷不丁一問,也會一頭霧水。
身為許徽的死士,阿元的心中就只有一個許徽,哪怕是許徽的親叔叔許磐,她也是不听從的。所以她故意拖延時間,拉長音剛說了「回都尉」三字,許徽也緩緩走了過來,並不著痕跡地給阿元一個「說下去」的眼神。
得到許徽的示意,阿元這才恭敬道︰「奴婢按照女郎的吩咐,給了許使君家的張總管一些建議,得到許使君的允諾後,張管事召集了所有的衙役,趁著那些人長跪不起的功夫,以‘冒充世家商隊之罪’,將他們暫壓大牢之中,不交贖金不放人。」
「冒充世家商隊?」許磐萬分詫異道,「他們本不就是……」
許徽聞言,不由抿唇輕笑︰「三叔以為,在百姓眼中,世家該是什麼樣子?」
許磐認真想了想,才說︰「寬袍大袖,風姿氣度非凡,出行前呼後擁,下巴必定抬得高高的,不與非類為伍……」
他一口氣說了十七八條,許徽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反問道︰「那三叔覺得,跪在縣衙面前撒潑的商隊,做到了哪一條呢?」
說罷,還沒等許磐說什麼,許徽就不緊不慢地說︰「別說他們哪一條都沒做到,哪怕他們形貌全都符合百姓心中世家成員的形象,那又如何?這是壺關,是咱們上黨許氏守得如鐵桶一般的壺關,在這里,我們說什麼,那就是什麼,真的能變成假的,假的也能成為真的。別說是區區一個商隊管事,哪怕是他範家的郎主來了,我若是想,也能將他給一直留下。所謂的借口與理由,都是用來搪塞無知百姓,省得風言風語席卷全縣,讓百姓惶恐不安,您說,是不是?」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笑意絲毫未減半分,端得是美麗絕倫,可那輕柔語調之中的森冷意味,卻讓這原本招搖張揚無比,很容易讓人心生惡感的話語,硬生生透出幾分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
這一刻,許磐突然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何力排眾議,也要給予許徽不一樣的待遇。
上黨許氏人丁單薄不假,卻並非沒有人才——已故的許容與許氏未來繼承人許亨精于權謀韜略;許惲耳根子雖軟,于內政卻頗為在行;許磐魯莽名聲在外,卻是一員猛將;就連被計入族譜的許澤庶子許存與許庸,也一知治民生,一擅斷獄訟;更別提血緣更遠,才能卻也不錯的許利等族人。但與許澤一般,諸事皆精的,唯有許徽一個。縱然說許徽是整個上黨許氏中最像許澤的人,也無絲毫夸張之處。
如果徽兒是個男孩……許磐不無遺憾地想著,卻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慶幸許徽是個女孩,能充當他們之間的橋梁,調劑梳理,卻無繼承家業的可能。否則,她要麼就是被壓制,要麼就……那才不妙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