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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黨周邊,並非太原一郡。」縱被猜中策略,許徽依舊沒露出什麼特別的神色,更沒有如旁人一般,欣喜若狂地請蘇燦上座,只是不緊不慢地說,「蘇先生以為如何?」
蘇燦輕輕地笑了笑,淡淡道︰「誠然,上黨毗鄰六郡,非獨太原一郡。但位于上黨郡東面的太行,西南面的王屋、中條,以及西面的太岳四條山脈,是抵御外敵的天險,亦是阻擋自身的障礙。」
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由此可見上黨一郡,地高勢險到何種程度,但對蘇燦的話,許徽心中亦有些不同意,聞言便淡淡道︰「高屋建甌,談何障礙?」
在許徽看來,上黨三面環山,恰好俯瞰三面,利于外出。敵人若想攻進來,則屬于仰攻,極容易被阻礙,此乃優勢,怎會是障礙?光憑這一句話,蘇燦對軍略的生疏,便暴露無遺。
蘇燦十五歲之前,學得都是老莊孔孟,讀得都是玄奧之學。直到去了昌黎郡,見玄學無用武之地,這才卯足了勁研究軍略,卻礙于昌黎郡的苦寒,出身泥腿子的寒族官員對士族的偏見,以及昌黎君文化的貧乏,只是憑著本身的精明,囫圇學了個大概。
自家人知自家事,一听許徽這般說,蘇燦便意識到自己說了外行話。可他不愧是擅使陽謀的高明之士,明明被不著痕跡地點了出來,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倒萬分自如地說︰「上黨毗鄰的六郡,除卻同在並州的太原,冀州的趙郡與廣平郡之外,余下平陽、河東、河內三郡,皆為司隸校尉所屬。女郎認為,僑姓與吳姓世家,可會容忍北姓世家佔據司隸絕大部分的土地?」
既露短處,就將話題轉向自己擅長的地方,這點小伎倆,蘇燦清楚,許徽更是心知肚明。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蘇燦這一手轉得太好,恰好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皇室與世家會容忍北姓世家佔據東北與西北的土地,甚至可以分割走一部分月復地,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些都是一時不察,就會被胡人蹂躪的土地,但司隸郡不一樣,因為司隸校尉所轄之地,有一個洛陽。
東都,洛陽。
約莫一甲子前,胡人入侵中原,皇室與世家倉皇逃竄,他們原本定下的目的地,是東都洛陽。這樣一來,他們的行為,頂多只能算作「權宜之計」的「移都」,不算會背上舍棄祖宗基業罵名的「遷都」,無論是面子還是名聲,都要好看許多。誰料皇帝與權臣見大齊兵敗如山倒,胡人氣勢如虹,被嚇破了膽子的他們,寧願耗費諸多人力物力,大肆擴建建康,以之為南都。並壓榨百姓,在建康修建起金碧輝煌的宮殿,精巧細致的園林,也不願在當時尚且安全的洛陽多呆片刻。
明明以最最丑惡的姿態與嘴臉,舍棄了繁華的洛陽,卻在見到天下勉強安定下來之後,又不甘心放棄這塊肥肉。以自身的權勢以及鬼蜮魍魎的手段,與弘農梁氏的分支交換協議,保住他們在弘農、河內郡的地位。
雖說梁氏的梁角、梁奎與梁斗三兄弟,與河南尹、洛陽令等人斗得十分激烈,就差沒兵戎相見了。但這種事,是世家喜聞樂見,並能夠容忍下來的,若是換了北姓世家在司隸郡佔大頭,環抱著洛陽,建康的皇帝與權臣,怕都會寢食難安吧?
幸好,他們的目標並非洛陽,而是太原,以及……但若這樣做,那麼平陽郡……不,到了那時候,吳姓與僑姓世家自顧不暇,也未必……壓下心中沸騰的萬千思緒,許徽端正了神色,緩緩道︰「如此看來,平陽、河東、河內三郡,倒是與我許氏頗為無緣。」
「女郎何須憂心?單單太原一郡,已抵得上千軍萬馬。」蘇燦自爆其短過一次,自然不會犯第二次錯誤,聞言便道,「縱幽州被破,以太原郡之地勢,加上許府君之才,亦不會如二十年前一般。」
听見蘇燦稱贊許澤,許徽露出驕傲的,卻極為內斂,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覺的淺淺笑容,差點想說「那是自然」,卻好歹憑著理智剎住了口,只是將話題轉向了另一個方向︰「蘇先生以為,若是……」她指了指南方,笑意盈盈道︰「先生曾在建康住了多年,與排序略大一些的諸位皇子,年歲也差不了多少。」
若說在來之前,對于年紀不大,又是女子的許徽,蘇燦始終存了一絲輕視之心,在與她幾番交談之後,他已不得不收起全部的輕視,用對待勢均力敵的對手得態度,來與許徽交談。是以听見許徽這樣問,他沉吟片刻,才說︰「世易時移,人心易變,燦遠離建康十余載,一時之間,無法判斷。」
「蘇先生無需憂心。」許徽溫言道,「此間事畢,請蘇先生與我一道回長子縣,我會盡快安排您與祖父的會面,這樣可好?」
蘇燦輕輕頜首,權作應下,待他走後,許磐才從隔間走出來,有點不高興地說︰「他連咱們上黨在軍事上的優勢劣勢都說不清,你還打算安排他與阿父見面?」
「蘇先生遠在昌黎數年,又流落民間多年,在信息一道上,著實匱乏了些。」比起感情用事的許磐,許徽說話,未免公允許多,「何況人嘛,本就各有所長,蘇先生雖在軍事一道上,條例不甚明晰,于朝堂之事,卻看得極透。何況他多年受苦,做事總留幾分,我亦看不清楚,他方才是真不清楚上黨的軍事優勢,還是假不清楚,這才刻意沒問他對太原竇郡守的看法。」
听見這些彎彎繞繞得東西就頭疼的許磐下意識地撇了撇嘴,露出幾分厭惡之色,沒好氣地說︰「竇開那家伙就是一個草包,在女人身上用得功夫,都能開出一朵花來。平日里天天听聞的,便是他與他妻子柳氏你追我躲,你砍我殺的戲碼……實在膩歪透了。」
「一個草包,是沒辦法坐穩太原郡守之位的,他越是偽裝得無害,就越讓我擔心。」許徽慢悠悠地說,「新任的並州牧謝俊,乃是一個看上去醉心風月,同樣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實際上心機頗為深沉之人。他的長子謝衡,也不是什麼易于之輩,若非身為家主之弟的兒子,卻是這一輩的嫡長子,不得不娶公主,為堂弟開路……聖上這個並州牧的人選,選得真是好,好到讓那位郭司馬大人,非常不服氣。」
听著許徽的話,許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太原居並州之中,西側為呂梁山層巒疊嶂,山外側更有黃河環繞;東面為太行山,雖有井陘關勾連河北,卻極為險峻,只要有一支強軍在,不像五十余年前和二十余年前一樣,州郡兵與世家都糜爛透頂,由河北佯攻就殊為不易;北面為大同,有雁門險要;西南是蒲州與臨汾,有龍門與蒲津險要;東南還有上黨,說是諸面屏護,又足以接引與控扼四方,說是得天獨厚也不為過。
太原郡治晉陽三面環山,一面臨著汾河,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端得是繁華富饒,人文薈萃,才被定為並州的州治,也就是說,未來的並州牧謝俊,也得在晉陽落戶。
「這兩個人若是湊在一起,明著討論女人,實際上一道使壞……」想起前世常年不在家的阿公謝俊,又想想自己曾經對謝衡的敬畏,許徽不無憂心地說,「干柴烈火,著實難辦。」
許磐聞言,睜大眼楮望著自己的佷女,結結巴巴地說︰「徽兒,你用錯詞……」
許徽擺了擺手,無所謂地說︰「用什麼形容都一樣,反正知道那意思就行了。」
听見她這樣說,許磐糾結得五官都快皺成一團,卻不得不承認,許徽這個說辭雖然……不大妥當,卻實在貼切。
「這些煩心事,咱們暫時別管吧。」心中想著竇開既然打算用「」作為偽裝,欺瞞世人,干脆讓他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了,許徽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問許磐︰「三叔,那些間者……」
「抓到的,全都扔到大牢里去了,秦九帶人在審呢」許磐不以為意地回答道,「像他們這樣注定被犧牲的小人物,料想也不可能知道什麼重要的情報,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之後,直接將尸體扔到亂葬崗里頭就是了,用不著多麼關注。一個地方沒幾個間者,可能麼?」
許徽知他說得對,卻多問了一句︰「那麼,尸體呢?」
「拋到亂葬崗里就是了,怎麼了?」
面對許磐詫異的眼神,想到許澤曾經提過一些情報傳遞方式的許徽沉默片刻,才緩緩道︰「雖說死者為大,但某些特殊的方法……不可不防,這些人的尸體,別拋到亂葬崗,為他們找幾口薄棺,找個隱蔽地方,弄上標記之後,好生安葬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