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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段絕的宅邸位于長子縣南部,壓根不用費什麼心思找,大老遠望過去,求醫問藥之人排了長龍的那家便是。
許磐與許亨見那排到街尾的人群,佇立原地,久久不語,許徽見狀,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拍許亨的肩膀︰「別傻站在那兒,跟我來吧」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轉過身,抄了一條小徑,七拐八拐,來到一條幽靜的小巷子中,熟門熟路地來到巷子深處一扇小門前,輕輕敲擊了三下。不出片刻,便有一灰衣童子打開小門,見是許徽來了,又驚又喜,忙不迭道︰「女郎來了?這邊請,這邊請」
許徽見狀,得意地對目瞪口呆的叔叔和哥哥砸了眨眼,這才俯子,問灰衣童子︰「今日坐館的是誰?怎得人這般多?莫非,段叔叔心血來潮,跑到前頭去了?」
灰衣童子能被段絕派來守小門,自然是精乖伶俐,話說得干脆利落,又條理明晰︰「師公新得了一條劇毒的大蜈蚣,正親手炮制,怎有時間坐館?諸位師兄一道輪班,今日坐館的,恰是善診傷寒的周師叔。」
「段叔叔在炮制藥材?」許徽聞言,便有些踟躕,「看樣子,我們今兒來得著實不湊巧,要不,我們先回去,你去與段叔叔說一聲,他哪日有空,就給我遞個帖子?」
童子見許徽要走,忙道︰「您與府君都是咱們醫館的貴客,師公吩咐過我等,若是您或府君來了,不拘什麼時辰,也別管他在做什麼,咱們都必定要立刻通報給他。請您隨我過來,稍待片刻,可好?」
許徽聞言,輕輕頜首,童子便領他們到了花廳,奉了茶,這才利落地退下。這時候,許亨方意味深長道︰「徽兒,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與三叔啊」
「我的身體能調養恢復得這麼快,全賴段叔叔之功,與他較為熟識,本就理所當然。」許徽故作听不懂許亨話中的深意,只是微笑著說,許磐不明其意,便贊同道︰「這等熟識的機會,縱然給了我,我也不想要,亨兒,你說是不是?」
被他這樣一打岔,許亨也沒了多問的興致,三人坐在花廳之中,靜靜等待段絕的到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段絕匆匆趕到了花廳。
這位聞名遐邇的神醫,容貌普普通通,氣度普普通通,穿著一身再平常不過,被反復漿洗得有些破舊和發白的灰色衣裳,一眼望去,與尋常百姓也無什麼不同。唯有與他接觸過的人才知道,他只要一張嘴,定能氣得你七竅生煙,說不出任何話來。
許徽顯然與段絕極為熟稔,與段絕打過招呼之後,也沒有多少避諱的意思,便微笑道︰「段叔叔可知,如今的許家,最熱鬧的事情是什麼?」
面對許徽,段絕也沒有賣弄他犀利言辭的意思,他用右手指了指許徽,笑道︰「我雖窩在屋子里,少問世事,也知眼下最熱鬧的,便是你的兄長,這個小子——」他毫不客氣地指了指許亨,「他的婚禮。怎麼,需要我提供一點藥,在新婚之夜助興麼?」
許徽死死地按住許亨的手,心中月復誹段絕那管不住的嘴,待察覺到兄長的心情平復了一點之後,許徽沉吟片刻,才緩緩道︰「上黨郡與廣陵郡相去千里,崔氏郎主夫婦疼愛**,為她陪嫁了諸多珍寶與奴役。他們拳拳愛女之心,令人動容,卻難保有不安分的人混入隊伍,對我上黨許氏不利。倘若能讓有些人水土不服,纏綿病榻,無力到處鑽營,自是最好不過。」
段絕一听,便知許徽這是在求藥,不由嘆道︰「我這個大夫在你們的心中,便是這般心狠手辣的角色麼?前些日子,便有南人隱瞞了身份與姓名,攜重金與至寶,千里迢迢來找我,說想弄些龍精虎猛,淘空人身子的藥,你又求我讓一些人水土不服……唉,難,實在是難啊」
「千里迢迢,攜重金來求這般虎狼之藥?」許徽神色微凜,與許磐、許亨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都想到了同一樁事。
段絕見狀,微微一笑,淡淡道︰「來者雖刻意偽裝,遮掩住一切能暴露身份的衣飾,並刻意改變自己的習慣與口音,卻仍舊瞞不過我。觀那些人的言行舉止,出自世家是肯定的,卻定與宮廷、膏粱之姓等無緣。」
說到這里,他揚起輕蔑的,不屑的笑容,補上一句,「傳承數百年的大族,哪怕再瞧不起醫者,為自己的小命著想,也會豢養一批不錯的大夫出來。哪怕那些家伙都是不敢開方子,一心追求四平八穩的庸醫,研究了這麼些年,一兩種類似的藥還是能拿出來的。所以,來者應出身自崛起時日不甚長久,無深厚底蘊的家族。」
對于他的判斷,許徽深信不疑。
曾經的段絕,也是世家子弟,卻由于愛好醫藥這等被世家視之為「匠」的「賤業」,被家族所不容。
他身份貴重,若回心轉意,仍舊是家主之位最有利的繼承人。正因為如此,哪怕他避世隱居,仍舊被一些人所不容,他們設計他被趕出家門。心灰意冷之下,他舍姓棄名,自號「段絕」,在各地游蕩,嘗遍世情冷暖,性子也越發古怪。入得了他眼的人,哪怕傷天害理之事,他都能裝作沒看見,照樣庇護對方;入不了他眼的人,哪怕擁有滔天的權勢以及富貴,他都不屑一顧。而許澤與許徽,恰恰屬于前者。
許徽斟酌了片刻,微微蹙眉,自言自語道︰「虎狼之藥……男子知道傷身,哪怕……也未必會用,這等藥物,應是女子用來固寵,或是害人之用。但若說是固寵,對方又不來自宮廷,何來大筆資財,以及走到這里的實力?若說是害人,也說不通啊女人困于內宅,能害到的人就那麼幾個,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去傷害,庶子的話,一句話就能捏死,也犯不著拐彎抹角,留下證據,難不成是……繼室要害元配留下來的嫡子?」
「此人前前後後,共來了三次。」段絕知許徽心急,卻不緊不慢地說,「態度一次比一次倨傲,藥劑的分量也一次比一次要得大,催得急。更重要得是,前兩次用藥,對方針對得,都應該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唯有最後一次,對方針對得,卻是一個過了不惑之年的男人。」
態度一次比一次倨傲,就證明後台越來越硬,聯想到這段時間朝堂的震蕩,倒也不奇怪。只是,對方催得急,那就代表著,她要對付的人,地位也越發高了……十七八歲,又不能出仕,地位……等等
想到一件事,許徽豁然色變,她拉了拉許亨的衣袖,問︰「上次柳郎君寫信給你,說了些什麼?」
許亨一听,神情也變了︰「你的意思是,來人針對的是柳瓚?竟有這般湊巧?」
「阿兄,你這段時間忙于籌備婚事,自然不知,太子庶次女孝昌縣主在一年前嫁入吳興張氏,卻由于身體太過嬌弱,一尸兩命。縣主夫婿悲痛欲絕,纏綿病榻,也去了半條命。太子憐惜女婿,拔擢他入了秘書台,允他帶病領俸,病好再去上朝。」許徽刻意咬重「一尸兩命」四字,不無嘲諷地說,「丹陽柳氏的主母,來自會稽錢氏,而吳興張氏的主母,同樣來自會稽錢氏。」
她說得這般清楚,許亨哪有不明白的?他稍微回想一下,便道︰「柳瓚上上次的來信中說,司馬安交了一個好友,也拖著他去與之會面。那人容貌不顯,風姿氣度卻頗為卓然,縱一見他就生出不屑之心,也隱藏得頗好,還與他一道品酒論詩,交游賞樂。上次的來信倒是頗為簡短,字里行間卻隱隱有興奮之意,對我說,他出頭的日子怕是快來了……」
說到這里,他望著許徽,不住皺眉,「我曾懷疑過,他所謂的新朋友,便是太子的嫡子,未證名分的太孫,卻不好多問,還曾遺憾無法將他收入麾下,若如你所猜,這幾家也卷入了太子與廣寧郡王的博弈。別說柳瓚才華橫溢,就算他才高八斗,通神驚天,只要沒個好身份,一樣是被舍棄的命。如此遭遇,對我們來說,倒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收服他的好機會。只是,建康離上黨甚遠,柳瓚他……」有命活下來麼?
許徽在花廳中反復踱步,沉吟許久,方道︰「眼下只能看,柳瓚的理智與謹慎,有無壓過他的功利之心。若他仍像在陽翟之時,處處好人緣,做事留一線,總能得到一線生機。當然,得不到咱們的接應,他也是死路一條。」
先前一直不明所以,只得默默听兩人交談的許磐聞言,終于找到了一個插嘴的機會,忙道︰「建康至上黨相去千里,想要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接應一個行蹤不明的人,談何容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