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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興平十三年,注定是動蕩又混亂的一年。
崇真道人獻上的金丹,成為老邁皇帝的催命符,讓他所剩無幾的精力在極端的時間內,快速地燃燒了起來。而本應被他回光返照狀態所欺騙,再遮掩一段時間,模糊世人視線的真相,卻在安信夫人傲慢又自以為是的試探之下,被高門大閥所得知。僅僅一天不到的時間,尚在老皇帝控制之中的局勢,迅速朝著他最不希望的方向滑落。
不甘心失去權力的老皇帝,重重責罰昔日的心月復,瘋狂地屠戮大臣,命人將華清宮的道士全部綁著,以最殘酷的刑法誅殺殆盡,妄圖以血腥來鎮壓所有的暗流,卻無法延長自己的壽命片刻。就在同年的三月六日,這位爭斗了一輩子,冷血了一輩子,也孤單了一輩子的老人,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喪鐘長鳴,萬人哀戚,真心實意者,縱談不上一個也無,卻大多是為了自身利益著想,覺得靠山失去,地位乃至性命都不保,才越發哀慟,為自己的未來哭泣罷了。
先帝大行,太子繼位,一切本應回到正軌。誰料太子繼位不到半個月,沒來得及對一眾野心勃勃的兄弟動手,先帝的謚號還沒被群臣吵出來,被崇真道人逐出師門,僥幸逃過一劫的大弟子便義憤填膺地站了出來,怒斥新帝用崇真道人的妻兒老小作威脅,逼迫他在金丹中下毒,弒父的殘忍行為。
此言一出,朝野之中,頓時掀起軒然大*。
興平十三年三月十八日,帝矯先帝遺詔,欲誅廣寧郡王與大力支持廣寧郡王的幾位兄弟。誰料廣寧郡王舍妻子兒女,在母族與妻族的幫助下,秘密潛逃至新都郡。其余皇子與世家家主,有逃了出去的,自然也有見機得慢,淪為禁軍刀下之鬼的。
皇子王孫尚且如此,談何官員與百姓,整整一個月,建康城都被血雨腥風所籠罩,處斬之人留下的血液,在台階上凝結成了厚厚的褐色血污,縱大雨傾盆,也無法清理干淨。
興平十三年四月二十七日,廣寧郡王于新都郡列新帝十大罪狀,位列榜首的便是弒父戮親。廣寧郡王宣稱,新帝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恤不悌之人,實難為帝,毅然揭起反旗
受土地、世家與皇帝心思的制約,諸王未曾像前代一樣,得到冊封,除卻少得可憐的禁衛之外,自然也沒有別的兵馬。但吳姓與僑興世家的矛盾積累甚深,新帝能力平平,毫無先帝才干。未免自家被打壓得失去容身之所,吳姓世家中的高門大閥倒有大半參與到了造反的行列。就連僑姓世家,多半也看真定郭氏的飛揚跋扈不順眼,舉起反旗,針對新帝與真定郭氏的,實不在少數。
五月一日,逃往臨海郡的廣平、廣安兩郡王反。
五月五日,江夏廣榮郡王反。
五月十一日,豫章廣興郡王反。
五月十二日,廬江廣列郡王反。
五月十四日,長沙廣越郡王反
…………
直到六月初,先帝留下的二十三位年長皇子,除卻五個糊涂地,跑得不快的刀下之鬼,兩個緊跟新帝步伐的應聲蟲,三個胡天胡地,旁的萬事不管,又或是風花雪月,不理俗物的郡王之外。旁的十二位皇子,已悉數揭起造反大旗,聲威赫赫,直逼南都建康。
伴隨著諸王的造反,被壓榨剝削的民間,也趁亂涌起了大股或小股的起義,讓本就紛亂的時局,變得更為復雜。
郭升雖為大司馬,司全國軍務,又兼開府儀同三司,領青徐揚荊湘交六州諸軍事,听上去無限風光得意,但他手頭上可信可用的兵力,卻沒有這麼多。何況郭升最為忌憚得會稽陸氏,尚且沒有參戰,這讓他不得不留存手中的一部分兵力,用來防著這吳姓世家中,軍事實力最強,威望也最高的家族。
誠然,郭升有心廢掉在他看來軟弱無能的外甥,自己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但他也清楚,若不解決諸王叛亂,自己擅自稱王為帝,定會讓忠誠之心離散,削弱本來就不佔優勢的己方力量。是以他按捺下暗殺新帝與新帝諸位皇子的計劃,命聖上草擬詔書,分別傳給青州牧沈孚、冀州牧周適、徐州牧李頌與司隸校尉梁角,對這四路早就不听朝廷節制,名為州牧,實為一方諸侯的府君,命他們親自帶兵增援建康,勤王保駕。
不僅如此,唯恐他們不來的郭升還私下一一修書,命人早早送了私信過去,對癥下藥不說,也對這四人許下足以令他們行動的重諾。心中則打著卸磨殺驢,借機除了心月復之患的主意,坐著平定南方之後,立刻揮師北上,一統中原,成就無上霸業的美夢。
冀州牧周適與司隸校尉梁角皆為殘暴好殺之人,治下百姓血淚斑斑,卻敢怒不敢言。待這兩人帶兵一走,司隸州與冀州,登時亂了起來,什麼山賊、馬賊、盜匪……層出不窮,屢屢攻打縣衙,威脅官府,別說世家的塢堡,就連寒族稍微大一點的族人居所,也飽受他們的騷擾,一旦被攻破,便是家毀人亡。
司隸州與涼州接壤,梁角一走,覬覦弘農郡的頗多勢力蠢蠢欲動,本就紛亂無比的涼州北姓世家,更是對弘農郡的軍事部署幾番試探,梁斗迫不得已,從河內趕至弘農主持大局,卻因無兄長之威望,行事頗為束手束腳。
與此同時,紛亂的北地中,似乎唯一尚且安穩的並州,也躍動著不安的意味。
並州牧謝俊生母于兩年之前逝世,謝俊辭官丁憂,攜妻子回了建康。由于局勢越發不穩,誰能繼任並州牧一職的事情,在朝中吵了二十余次皆無果之後,只能暫時擱置。若逢治世,州牧一職暫時空缺個三五年,倒也無妨,可在如今這種朝廷大亂,聖旨幾乎等同于一紙空文的時候,誰能憑著武力做這個並州牧,朝廷就不得不承認,還得好生安撫。哪怕新上任的並州牧無力控制全局,好歹也佔了一個名正言順。
並州九郡,雁門、五原、朔方位于邊境,常年與胡人作斗爭,勢力雖頗為強盛,卻無太多內進的可能。定襄郡面積太過狹小,無甚勢力,朔方郡郡守才干雖有,本事到底有限,只願困守一畝三分地。西林與上郡地域大不錯,卻在許澤與梁氏等人有心的挑撥之下,郡內諸多勢力斗得和烏雞眼似得,內斗都忙不過來,斷無再進的可能。
如此一來,並州牧的人選,自然只能在並州刺史許澤與並州都督竇開之間產生。
大齊高祖定州郡縣三極制,為挾各州州牧,免得他們割據一方,設了刺史分權不夠,又弄出一個都督來,兩人地位等同,分攝軍權。但許澤還領了一個安北將軍餃,又暫代了並州的大中正,還是北地難得的寬仁優厚之輩。論名聲,論威望,論資歷,竇開沒有一樣及得上許澤的,但這世界上的人,可能會因為自己「無法及得上對方」,就放棄追逐與掙扎嗎?顯然不會,所以,養氣功夫不如許澤好的竇開,搶先動手了。
「根據間者傳來的消息,這些天,從晉陽到祁縣、鄔縣與陽邑三地的官道上,來往的車隊翻了兩番。」許徽坐在書房之中,坦然自若地翻閱著機密情報,侃侃而談,「看樣子,竇開終于坐不住,打算將咱們給一口吞了。」
興平十三年的二月十六,乃是她前世的死期,也是讓她心中隱隱地惶恐不安,懼怕這一天便是老天再度收走她性命的日子。而自認為的死劫安然度過的同時,也讓許徽放下了最後一絲患得患失,在由衷感謝蒼天的同時,手段也越發凌厲了起來。
許磐雙手抱胸,沒個正形地坐著,听聞許徽此言,便冷笑不止︰「想將咱們一口吞了?他也不怕將自己給噎著?」
不理會弟弟的賭氣之詞,許惲沉吟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方問一雙兒女︰「祁縣、鄔縣、陽邑……這三個縣,都與我上黨相臨甚近。你們覺得,上黨諸縣,竇開會選擇哪一路為主要進攻目標?」
還沒等旁人說什麼,許徽便道︰「以竇開之賭性,會選哪一路,我都不意外。我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個狂妄自負,為了勝利,完全不將部曲的性命放在眼中,定會分出一部分兵力,命他們翻越漳山,突襲沾縣,妄圖起到奇兵之效。」
沾縣毗鄰山脈,位于上黨正北,與上黨諸縣相去甚遠,無論攻打還是增援,都需要消耗諸多的物資,哪怕對主戰局無太大的干礙,也能起到惡心人的作用,若是讓高明之士來指揮,說不定便會成為上黨淪陷的第一步。以竇開的性格,確實極有可能這樣做。
不過,奇兵之所以能稱之為奇兵,就是因為它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若是早早被猜中,還有何意義?是以許亨淡淡道︰「此事先不去管他,咱們先來看看,應該如何調整兵力的部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