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帝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作者 ︰ 微雲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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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許徽與柳瓚都是能從細微之處搜尋蛛絲馬跡,又能放眼于整個天下,縱橫捭闔的頂尖人才。心思稍微淺一些,掩飾功夫不到家的人在想什麼,他們一眼就能看穿。哪怕遇上老狐狸,一時不慎著了道,也能很快地反應過來,想出化解反擊之策。但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對人對事的態度,截然不同。

許徽說話做事,總會留三分余地,哪怕慍怒之時,也不忘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並因人而異,或不動聲色,或光明正大地市恩,讓人哪怕一開始因為她的性別問題,滿月復牢騷,最後也因為受了她的恩惠,完全說不什麼,柳瓚則不然。

這個死里逃生的家伙仿佛在毒藥池中浸泡了十來年,才爬出來的一般,外表光鮮無比,內心陰暗扭曲,凡事都喜歡往最壞的可能想,將三分的壞渲染成十分。任何事情,只要被他插上一手,就會不可避免地往人性征伐,骨肉無親情,摯友變仇敵的道路上偏移,這也是為什麼許徽一听得柳瓚去找姜華,就急急忙忙趕來的原因。好在柳瓚做這種事,頂多臨時起意,不會刻意挑事,更沒有興風作浪的意思。否則以他的本事,定能無事生非,小事變大,大事弄得無可收拾。

不過,許徽也不得不承認,柳瓚最後的一句話,實在是……戳到了點子上。哪怕對他厭惡如阿元、阿雙等人,聞言也驚詫地望著許徽,就更別說許徽自己了。

「你是知道的吧?」柳瓚的神情,傲慢又帶著一絲憐憫,還滿是幸災樂禍的意味,「以你的本事,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你祖父、你父親、你叔叔與你兄長隱秘的,潛藏于腦海最深處的想法?」

是的,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哪怕許澤對許徽說了千萬遍,許磐與許亨性格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無法統兵,許徽也好似默認了這一答案,覺得統帥三軍舍我其誰。但除卻許磐之外,其他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理由不是這個,畢竟一個性格方面有缺陷的主帥,與一個性別方面完全不對的主帥,說不清楚誰的隱患更大。說是信任許徽,倒不如說是將她架在火上烤,若是能力不行,什麼都是空的。為何?因為上黨許氏嫡系的男丁,實在是太少了。

大齊是嫡子繼承制,若沒有嫡子,哪怕過繼了兒子,又或是嫡子留下了嫡孫,頂多也只能分到作為父母家私的土地與宅院,真正的大頭,也就是他們靠為官圈來的土地,哪怕記上了自家的名字,在無嫡子繼承的時候,也全部要上繳國家,想都不要想藏私。

北姓世家割據西北一方,早被皇族與吳、僑、青、徐世家所不忿,後者覬覦著前者的土地,因為那本就是他們昔日的根基。若是在繼承人的問題上出了什麼岔子,別說是皇族與世家,就連北姓世家內部,都很願意將對方給吞了。尤其在爭霸天下的時候,有沒有繼承人,這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直接影響到投奔的人數、質量以及人心的穩定程度。

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很差,差到隨隨便便一個風寒著涼,就有可能要人的命。哪怕貴為三公,稍微發個熱,或許也就不行了,二三十歲就病死的世家子弟太多太多,多到大家麻木的同時,也相應地減少了服喪的標準——若是真按照周禮來,這輩子估計都要穿粗麻衣與芒鞋,結廬而居,睡在草垛中,不許吃肉了。

許澤一年前才過了五十大壽,在這個時代算是難得的高齡,許惲也三十余歲,由于年輕時不注意保養,喜歡和朋友飲酒作樂,談玄論道,身子比父親還稍微弱些。哪怕神醫段絕,也不敢斷言這兩父子到底誰先死,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許澤先死,許惲承了繼承了他的一切,許亨就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自然不能出事,可若是許惲先死……按照大齊律法,許澤的一切,就得落到許磐身上。

貿然改繼承人不是不可以,畢竟天下亂了,誰有槍有兵就有話語權,什麼規矩律法都是空的。但這樣做的話,極容易成為世人,尤其是敵人攻擊的目標。若非萬不得已,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顧到這般程度。正因為如此,許澤權衡許久之後,才冒著被旁人詬病的危險,命許徽為統帥。一為歷練,二則是……哪怕當真出了什麼事,許徽也消耗了敵人一部分的兵力,縱然死了,也……倒不是說死了家人不心疼,只是相較之下,若真要選擇家中主力死一個,許徽定首當其沖。

許徽也知這一點,與其等祖父提出來,還不如自己主動請纓,對大家都好,反正她也欠缺這麼一個機會。許澤對她授以重權,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給予方便以及……補償。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哪怕你再怎麼聰明,再有能力,也抵擋不了身份地位帶來的壓力,阻隔不了世俗的條條框框。若我不是庶子,若你不是女子,我們的境遇,就會完全不一樣。」柳瓚刻意放慢了語速,任由每個字眼清晰且緩慢地在舌尖流淌,在耳邊縈繞。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又輕柔得仿佛竊竊私語,讓人忍不住費力去捕捉稍縱即逝的痕跡,從而將他的話記得更深,更清晰,「姜華的遭遇與你有些相近,不同得是,你是女子,所以許亨沒有任何擔心。而他是男子,所以他的兄長就寢食難安,憑著犧牲一個不听話的兒子,也要將他給拖下水……真是短視到令人厭惡,是不是?」

每當許徽以為自己看透柳瓚時,就會發現,他的陰暗程度遠非自己所能想象,就好比現在,柳瓚居然說,姜華的兄長為了害弟弟,竟連姜鳴這個兒子也不要,就是將兒子送過來扯弟弟的後腿……對于這一點,許徽不得不甘拜下風,並決定以後踫上什麼不解的事情,很有必要找柳瓚解解惑。畢竟在這一方面,許徽實在是……差太多了。

「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短短片刻,許徽就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很是冷淡地問,「將正直之人引入邪道,將溫馨家庭弄得人人都成烏雞眼,看誰的舉動都覺得有深意,這便是你想要的?」

听得許徽此言,柳瓚的神色可謂嘲諷之極︰「以大義的名分,將你作為棄子犧牲,這便是你口中的溫馨?死抱著虛幻的溫暖不放,心甘情願做一顆被利用得淋灕盡致,為他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棋子,這便是你想要的?枉我還以為,你是聰明人……」

「抱著虛幻溫暖不放,最後陷入徹骨寒冷的,不是你麼?」許徽冷冷地打斷柳瓚的話,毫不客氣地說,「照你所說,大齊世家一直奉行的長子承爵,次子尚主,豈非犧牲了次子?謝衡身為謝氏這一代的嫡長子,就因為生父是家主的嫡親弟弟,而非家主,就要犧牲自己的婚姻尚主,為免得堂弟忌憚,還得處處低他一頭,豈非天大的不公?」

說到這里,許徽高高地抬起了下巴,與平日的謙和截然相反,言辭鋒銳到令人難以招架︰「身在世家,享受榮華富貴,特殊地位,理應為家族所犧牲。身為棋子,尤其是我這般或能改變大局的重要棋子,有什麼不好?若沒些許本事,旁人看都不會看你一眼,誰會巴巴地把你當做棋子來用?柳伯道,我知你因自身境遇,極為憎惡世家,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與你一樣」

她這一番話,端得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柳瓚不怒反笑,還慢悠悠地鼓起了掌,自若道︰「女郎這番話,我定會銘記心中,永生不忘。也好在日後女郎懺悔之際,好生嘲笑您一番,也好看看,高尚如您,卑鄙如我,最後到底是個什麼下場。」

說罷,他象征性地拱了拱手,施施然轉身離去,姿態愜意非常,仿佛自己才是辯論得勝的那一個。

待他的身影已遠得看不清,阿雙猶豫再三,才吞吞吐吐地問︰「女……不,將軍,他方才的話……」

「他素來喜歡妖言惑眾,這些胡言亂語,你也相信?」許徽厲聲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與我回去」

阿雙心思較為簡單,加之許徽方才壓根沒承認柳瓚的話,聞言雖尚有疑慮,卻還是信以為真。阿元則眉頭緊鎖,想勸解許徽兩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直到許徽揚了揚手,命她們退下,輪流守夜,阿元也沒想到自己該說什麼。

阿元欲言又止的模樣,許徽自是看見了,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方從隱蔽之處取出一小壇白酒,緩緩給自己斟了一杯,將之一飲而盡,卻由于情緒不穩,大部分都沒松進嘴里,而是慢慢滑到脖頸之中。

除卻許澤之外,誰能接受女子為將,並給她這麼大的權力?她不應該抱怨,只能知足,並努力做得最好。

想到這里,許徽將酒杯重重往地上一砸,听著清脆的碎裂聲,一掃方才的憂愁,心中下了決定。

縱然是棋子,也有挑出棋盤,翻雲覆雨,成為棋手的那一天(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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