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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雲山的上黨軍營建立在九雲山道南段較高的一處山嶺上,俯瞰盤旋的山道,縱稱不上一覽無余,也能模清楚敵人的動向。而如此高度,足以佔盡優勢,旁人莫能尋更高處窺視。
由于斷定軍中出了內奸,許徽不敢帶大軍冒冒失失地沖上來,便命秦九帶人先走一步,打探消息,並熟悉四周的地形與分布,尤其注意尋找能遮掩旁人視線,潛藏自己身形的障礙物。但秦九在觀察過九雲山道的守軍,發現他們看似軍紀嚴明,實則在排班上有些不合理,換班的時候更是有可乘之機;又察覺到太原竇氏在上黨安插的力量,不似他們想象的那般簡單之後,為進一步探查情況,秦九便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潛進九雲營地之中,窺測營地的分部,並為之後的潛伏工作,做先前的演練。
他不似竇誠一般擁有極大的權力,行事自然小心謹慎許多,事實上,若非見識到了聞風洞察細節的本事,秦九也不敢冒此大險。
「秦,秦大人……」一路上,聞風還有些不死心,秦九不耐,就停下腳步,冷冷道︰「你是聰明人,自不用我明說,如今將軍麾下空虛,用人不拘出身,若換做以後,可還有這般好的事情?」
听得秦九此言,聞風瞳孔驟縮,收斂起嬉皮笑臉的神色,竟破天荒露出鄭重的表情。
以他的如簧巧舌,對秦九此言,竟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畢竟眼前的秦九,便是許徽用人不拘出身的最好例子。何況聞風心中明鏡似的,知道秦九說得一點都沒錯,莫說許徽,整個上黨許氏都是用人之際。只要是人才,哪怕人品上有什麼缺陷,都能得到容忍與接納,若以後節節勝利,門檻水漲船高,想投奔還得看人家高不高興。
這些道理,聞風都懂,也不是沒認真想過全力投效,拼死效力。但他模爬滾打多年,傲氣尚存,銳氣卻是被磨礪得一絲也無,遭逢事情,每每都以自保為要,總想著觀望再觀望,穩妥為先。久而久之,那曾經讓自己不齒,嬉皮笑臉,猥瑣到讓人怒目而視的偽裝已成了一層皮,貼著他的臉,附著他的身,哪怕心中存了念頭,卻難以快速擺月兌。哪怕知道上黨許氏與他之前呆的流民營地大不一樣,後者謀士稀少,人才短缺,前者卻擁有無限可能,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不做出點事情來,人家看都不會看他一眼,聞風卻也瞻前顧後,遲遲下不了決定。
許徽培養聞風的心思,秦九隱隱能猜到一些,他也是惜才之人,見聞風明明有才,卻刻意藏著掖著,未免有些不滿,才打算推聞風一把,聲音便冷厲了一些︰「你若真想成一番大事業,就莫要在所有人面前都擺出這輕浮不堪的樣子。需知寒族縱然為官,也得品貌俱佳,你這……豈有出頭之日?」
時人尚美,除卻頂尖士族子弟,能允許蠢笨如豬的身居高位之外,旁的官吏,無一不是風流儒雅,儀容令人心折。聞風身為小吏,又是許徽親自吩咐的,旁人縱然嘟囔,也不敢多說什麼,但若真要讓他做官,這般品貌,定會招來鋪天蓋地的反對。是以秦九此言,完全是一片好意,聞風沉默半晌,才無奈道︰「不瞞您說,我第二個遇到的主子,極端仇視讀書人,若不自毀形象……世間莽漢大都分兩種,一種敬重讀書人,一種只看重自己的力量,偏生風不走運……」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不知不覺便帶了些澀然的意味︰「這麼多年裝瘋賣傻,擯棄自尊,只為活下去。早就忘記當年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啦」
秦九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淡淡道︰「知錯能改,為時不晚,你是讀過書的人,總比我這個才囫圇吞了幾年書,不至于鬧笑話的家伙好吧?我知你多年在外,習慣了黑暗,隱約能夜間視物。待會記著我的動作,能不被旁人察覺地過來,就跟著我過來,不能的話,就強行記下自己所在的方位與營地的布局。我會帶你走過幾個哨兵不容易察覺的地方,咱們的時間不多,能記下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听得秦九此言,聞風又是一驚——速記之事,乃是他藏得極好的一樁秘密,畢竟,若知道他什麼東西看一兩眼就能將之背下來,哪怕過好幾個月,也能快速回憶,縴毫畢現,旁人定會對他諸多忌憚與提防。正因為如此,聞風有意識地隱藏昔日引以為傲的本事,卻沒想到被秦九直接點破,心中如被貓爪撓著一般,不弄明白就難受。
見秦九幾番提點,隱隱有提攜之意,聞風壯著膽子,問︰「大人,您如何知道……」
「將軍說,你這人心氣極高,又能在流民中呆那麼多年,保全自己,光靠察言觀色的本事與舌綻蓮花的嘴可不行,少不得擁有強悍的記憶,方能尋到諸多線索,借機行事。同理,你之所以心高氣傲,也是覺得自己比旁人多出這麼一樣本事,總有出頭之日。」秦九難得露出一個帶著些許柔和神色的笑容,卻讓人難以揣測他真正的情緒,「我听了還有些不信,此番不過拿將軍的話來試探你,未曾想到你竟承認了。」
听見秦九這樣說,聞風駭然的同時,心中又有一絲隱藏得極好的自得,顯然對許徽已關注了他這麼久,證明自己還是有本事有價值的事情,高興得不得了,覺得自己出頭的機會更多了。當然,他也沒什麼趁機抬高身價的意思,反倒對秦九之前的話動心,猶豫半晌之後,重重點頭,毅然道︰「我聞風當了這麼久的孫子,怎麼說也得牛氣一把吧?」
見聞風一字一句,如同從齒縫中迸出,再看他雙目赤紅,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之色,秦九訝然的同時,也順手摘取了落在頭上的幾片葉子。
他當然會吃驚,因為聞風的反應,與許徽對他交代得一模一樣,甚至可以說,今天發生的這一幕,除卻小小的細節對不上之外,大致的過程乃至話語的意味,可以說是分毫不差。
想到這里,哪怕看著許徽長大如秦九,也不免嘆了口氣。
將軍,蘇先生……他們那般人物,確是無法看透,也難以揣摩的,思忖著左右逢源,幾般討好,或如聞風這般,左右觀望,尋求時機下注,完全要不得。
聞風過目不忘,許徽又何嘗不是?什麼人,什麼事,在她心中都有一筆賬,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恩必報,有仇……若能在壯大家族的前提下報了,自然最好不過,若是不能,也會靜靜地隱忍,等待時機。光是這一點,就與她的祖父許澤,像了個十成十。
看看二十年前,對許澤有恩,與許澤有怨的;有才的,沒才的;挑釁過他的,不知分寸的,老老實實做事的,溜須拍馬想往上爬的……再看看如今那些人的境遇與下場,便是再明白不過的信號,也難怪上黨許氏的官員,大部分都走穩扎穩打的路子,個個在外人看來,都膽小如鼠,連地皮都不怎麼敢剮,顯然都是模準了上峰的心思,為保官位,老老實實做人呢
知自己想遠了,秦九自嘲地笑了笑,將一直不自覺嚼著的草根給吐了出來,對聞風道︰「好了好了,別激動了,盡量減少呼吸,腳步也給我輕一點,就像你當年在叢林里躲避野獸一樣,隨我過來。」
聞風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
這賭,他已經下了,若想出人頭地,那麼這份投名狀,他必須拿
大概是上天眷顧,這個夜晚星月皆隱,夜色深沉,行人難以看清道路,熊熊燃燒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周圍的些許地方。若非秦九、聞風這等在野外生存過,眼神到底好一些的人,旁的人別說走路無聲,說不定兩眼一抹黑,直接抓瞎。
見遠處火把熊熊,守夜的士兵漸漸生出些許睡意,強打著精神站著,巡邏的士兵慢慢地在四周逛著,聞風望向秦九,就見秦九壓低聲音,對他道︰「從這個方位,先記住全部的分部,包括他們巡邏的次數,以及時間,咱們有好些天來觀察,不急。」
聞風尋思著他們的行為不像友軍,反倒像真正的探子,忍不住道︰「咱們這也太……」
「讓你做就做,莫要多說。」秦九熟知軍中細節,自然清楚,眼下還沒開戰,九雲山地的守軍又佔據地利,哪怕再怎麼嚴苛訓練,也到底存了一絲輕視之心,防守不會太過嚴密,更不可能奢侈到每一個死角都設置暗哨。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最是頭疼——黑暗處、陰影處乃至疏漏處,對他這等身手的人來說,想潛入雖有些難度,卻並非不可能,但若一溜進去,遇見了移動的暗哨,樂子可就大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