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院中不知何時走進來一個青衣男人,身上幾處血痕,手中所持長劍正架在已癱軟在地的趙仁家的脖子上。
淑婉驚慌地四處看了一眼,院門還好好關著,又沒听到開門聲,只怕他不是跳牆進來,就是早就藏匿此,正想著卻見那人已扯著趙仁家的,快步走進禪房。
淑婉連連後退,下意識地護在祖母身前。
靜空卻已走向前道︰「二丫頭莫慌這位施主也不必驚慌,她們皆是貧尼的親人」
話畢,就見禪房內室又快步走出一個黑衣男子,手里拿著繩子竟將趙仁家捆了起來。
淑婉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切,仿佛身在夢中一般,心中竟不知驚怕,只是怔怔看向祖母,好一會兒才顫聲問道︰「靜安師父呢,是不是已經……」。
靜空忙道︰「靜安無事,只是被關在柴房」想了想又嘆口氣拉著淑婉走進內室。
淑婉剛踏進內室便聞到一股血腥氣,只見內室蹋上正躺著一位全身血淋淋面目猙獰的男子,一雙眼楮正凌厲地看向她們,仿佛地獄來的勾魂使者。
那男子的眼神掃過靜空後,神情稍稍緩和下來。
靜空握著淑婉的手,說道︰「這是錦鄉伯府的三姑女乃女乃,你們之前也是見過的,她或能幫你,外間的是她的貼身侍候的心月復,一向是個忠心的,不會露了你們的行蹤的。」
那男子在床上彎了彎上身權作行禮道︰「師太請放心,只要她們不喊大叫,我是不會傷她們的,待過了今晚一切就都過去了」
淑婉看著眼前一臉大胡子卻也遮掩不住臉頰處的傷疤的男子,再聯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便知道這只怕是自己那沒見過幾次面的堂妹夫楊浩。她不關心他是如何逃到這里的,只是決不能讓他傷害到自己的親人
靜空果然說道︰「二丫頭,這是你堂妹夫楊浩」看到淑婉點頭,便又接著說︰「他是昨晚押解到京城外時被家僕劫出,機緣巧合來到此處,今晚便走,偏巧得知妻兒在此,便想臨走前見見妻兒,此後只怕再見不易了」
淑婉卻知事情不止如此,只是靜安已被關在柴房生死不知,趙仁家的也被綁了起來,既使楊浩身受重傷力氣不足,但外室的那兩個人可不是自己祖孫二人打得過的,且他們還拿著刀劍,除了乖乖听話也無他計可施所以此時,她除了去請淑妍母子過來,別無他法,只希望此事不被外人察覺,否則只怕禍及家人
淑婉如此想著,便又看向祖母。
靜空拍拍淑婉的手道︰「你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再說他當年于你有恩,今日也算是了了此債罷」
淑婉心中冷笑︰可不是有恩當年若不是他踢斷欄桿使自已掉進水中得了寒癥,以致子嗣艱難,若說有恩,不過是當年迫于他的yin威,大家不敢輕易問責于他,這才找了當時也在場的劉棟背了黑鍋,再加上嫡祖母的多方謀劃,終使劉棟娶了自己
淑婉知道祖母如此說是為了寬自己的心,本想叫著趙仁家的一起,可又怕只有祖母一人在此終是不放心,便讓他們放了趙仁家的,在祖母身邊服侍。
楊浩想到一個女人也翻不出什麼花了,便點頭同意了。
淑婉只身一人走出小禪院,給庵里的小尼姑說準備好齋飯,便在庵門口會了丫鬟婆子一徑往家廟而去。
淑婉心里著急,快步走到家廟,便揮退下人,給管事說要看看堂妹,管事命人引了她去往淑妍的居處。
到了門口,那人回說不便打擾四姑女乃女乃靜修,便對著房門恭敬地行了禮一時去了,淑婉也不理她,急急踱進房去,便看到一身素衣的淑妍正閉目誦經。
此時的淑妍雖已是三十歲,卻一點都不顯老,反而有種成熟雍容之美。因是靜修,只將頭發綰至頭頂用根木簪盤了個髻,除此全身竟無一飾品,更顯聖潔。怨不得人都說︰女想俏,一身皂。如何簡潔裝扮竟不能使淑妍減一分顏色,反倒更散發出一種楚楚可憐不能言說的韻味來。
淑妍在淑婉進來時便睜開眼,此時也正打量著這位堂姐。黑鴉鴉的頭發挽著朝雲近香髻,發上幾股瓖珠金釵,一身品藍紋錦的衣裙華貴而不失端莊,分毫看不出一絲當年的拘謹無措,再想她夫妻和美,而自己卻要青燈古佛,不由心中感慨。
因是自家姐妹雖不太熟絡,淑婉卻也不耐煩那些個虛情客套,且自進門又細細看了四周,更是走進內室,只見楊輝一個在床上睡覺,這才放心走到淑妍跟前,低聲將來意說明。
淑妍听說丈夫逃出竟不知心中是喜是驚,皺眉思索片刻,心中拿了主意,便拉了堂姐要去往庵堂。
淑婉忙道︰「妹夫還想看看輝兒呢,你一並帶了過去吧」
淑妍低聲解釋道︰「他近幾日受了驚嚇總不安穩,才剛哄睡了,且他人小不懂事,萬一嚷嚷了出去,只怕反生事端。且我來此也有幾天了,卻與老姨女乃女乃並無來往,現又帶著孩子巴巴過去看望,倒惹人注意了」
淑婉雖覺得此理由勉強,只那是別人家的事,自己也不好拿主意,況且這事最是機密,萬一孩子沒個輕重嚷了出去還真是個禍端,便止了口。因擔心祖母,便催促堂妹快些去。
誰知淑妍反倒又不急了,親自倒茶請淑婉喝,說道︰「姐姐先別急,你即來看我,沒有不請你坐坐喝口茶的道理。」看到淑婉著急的樣子,便又道︰「這樣也能讓人去去疑」
淑婉這才知道自己思慮不周,家廟並不只是淑妍一人在此,若讓人看出些什麼,過後對了出來可就真是說不清了。
如此又略停了一會,二人才起身,一路不緊不慢地去看老姨女乃女乃。
到了庵堂,照例讓那些丫鬟婆子退下,又給廚房傳話說,她們要說會子話,等用飯時會讓人來傳,且慢慢做著吧。她姐妹二人這才走進禪院,掩好了門戶向院內走時,淑妍卻有些近鄉情怯,緊握著淑婉的手隨她走入禪房內。
靜空坐在蒲團上閉目念經,趙仁家的侍立一旁,看到她姐妹走進來著實松了口氣。那兩個漢子虎視眈眈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們。淑婉也松了口氣,心中略安,便走到祖母身邊,跪坐在另一個蒲團上。
淑妍一進內室,看到受傷的楊浩不由心痛難耐,哽咽凝語。雖說那夫妻二人在內室,可是他們的談話還是時時飄來,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楊浩見到妻子進來心頭一喜,可眼看著外面卻沒見兒子進來,不由失望地問妻子︰「輝兒為何沒來?」
淑妍忙道︰「他受了驚嚇剛睡了,回去我告訴他也是一樣的,再說你傷成這樣,萬一再嚇著他」
楊浩不滿道︰「你也別太嬌著他,楊家以後只怕要靠他了膽子這樣小,哪像我楊家的種」
淑妍心虛道︰「我只要他活得好好的」
楊浩听了想到楊家只怕這就這一根苗了,輝兒又從小長在婦人之手,真是指望不大上,心中黯然。
沉默了一會,他便問起盛夏皇上帶領**妃嬪去靜雅皇莊避暑皇後殿前失儀之事。雖然皇上帶**妃嬪去避暑,貴為國夫人也是沒有資格去的,可因為楊浩經常去邊關,皇後憐惜淑妍,便著其帶著楊輝在身邊伴侍。可是畢竟是外婦,內里之事並不知曉。其後太子帶領御林軍左統領楊明軒攻入皇莊始末,更是不得而知。
楊浩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又見淑妍哭泣更是心情煩燥,不由粗聲大氣地訓斥道︰「好了別哭了,哭有什麼用,我楊家一向忠心,定是有小心陷害,只可惜……」
想起只怕早就身首異處的楊家男丁,他的手不由得捶床榻,用力過猛竟掙開了傷口。
淑妍忙止了聲,向前察看他的傷口,一時內室外室詭異靜謐。
這時卻听外面有嘈雜之聲,外室的一個青衣漢子忙悄悄走到門前探視,緊接著把房門一關,待回過頭來已是臉色大變,滿眼通紅恨恨地盯著淑婉。
淑婉不由起身心驚地說道︰「外面何事?」
那青衣漢子冷冷說道︰「外面情形夫人又怎不知?只可惜你現在我們的手上,夫人的通風報信只怕反害了自已性命」
見此,那黑衣漢子也忙走向窗前向外望去。
淑婉大驚道︰「我怎麼會如此做」卻又頹然坐在地上。
自已並沒有對透露半分,淑妍也不會如此害兒子的父親。也就是說,早就有人盯在此處了,那祖母及自已只怕會擔個窩藏反賊的罪名。想到此不由心涼,面如死灰。
這時楊浩已由淑妍扶著走了出來,青衣男子走向前對著楊浩稟道︰「國公爺,院子已被弓弩手圍住,不若將這幾人做個活把子,我們二人護著您闖出去夫人留在此處,想是不礙的」
淑婉不由渾身戰栗,緊抱著祖母。
楊浩卻搖搖頭反對︰「這不關她們的事,且就算去報信,這麼短時間內怎會來了那麼多弓弩手?可見,他們早就守候在此,就等著你我跳進這陷阱」
他又想了一想,對著靜空歉意道︰「還要委屈師太了把師太綁起來」
靜空苦笑道︰「無防,本要助你,卻反害了你」
楊浩又轉了頭對淑妍道︰「輝兒就有勞夫人了聖上是仁慈之君,即赦了你母子的罪,想來不會難為你們。我楊家只余輝兒一人」楊浩笑了笑,臉上的疤痕更顯駭人︰「告訴他楊家謀反罪不可恕,讓他做個忠君愛國之人」
淑妍低頭應道︰「我會的,等風頭過後,我會想辦法去邊疆找尋婆母他們」
「這樣我走得也安心了」楊浩向前走了兩步,對著那兩個漢子一抱拳︰「為了救我,已連累幾十個兄弟的性命,現在我們三人也要去找他們了,希望來生我們能再做兄弟」
那兩個漢子也熱淚盈眶,豪氣道︰「國公爺,屬下願來世依然追隨您」
此時外面已傳來一片叫嚷聲︰「反賊楊浩,你插翅難飛趕快束手就擒」
那兩個漢子手持利劍正準備護著楊浩沖出去,這時一個高亢的聲音傳來︰「楊浩,你已經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要連累你的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