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忙將他團團圍住,問起李舉人的事情來。
王桐忙回道︰老爺已經中了進士,現正在京中等著授官。因沒什麼門路可走,估計得最後等別人挑剩下了,因怕家人擔心,便讓王桐先回來說一聲,老爺自已先在京城侯著。
回完話,他又將老爺的書信拿出來。
信中無非是些報平安的話兒,又講些京中的瑣事並選官的事兒,與王桐所說也差不哪兒去。
舉人娘子卻很擔心,萬一挑到最後沒了官怎麼辦?
王桐忙安慰道︰老爺說一個九品京官應是跑不了的,再不濟也能得個從九品的官兒。等授了官就接家人去京里享福去。
大家听了都開心地笑了,好像已看到老爺穿著官服衣錦還鄉來接她們進京享福了。
二丫听到這里心頭一跳,不知為何心里對進京一事隱隱有些抵觸,就覺得若是進京總會發生不好的事,她想可能是因為討厭京城里的楊子明的原因吧。
舉人娘子又打點衣物銀兩讓王桐帶去京城。在京城那個繁華地方,沒錢可真是寸步難行,雖說只是老爺和王桐二人在京城花銷倒不是很大,可授個好點的官總要打點一下吧,具體該帶多少銀子,舉人娘子還真是拿不準。想著婆婆畢竟在京城住過,便去找她拿主意。
可老太太在京城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早就物是人非了。王桐卻道︰老爺說了讓家人不必為銀子費心,他也不去打點什麼,能得什麼官就做什麼官。
雖是如此說,這官還不知得等多長時間,在京中總得花費些,等真的成了京官,家里人過去了,只怕花費更高。一個區區九品官能有多少俸祿,只怕還是吃老底。
舉人娘子是越想想愁,家里現在一年收入約二百兩銀子,除去一家老少的花用也就只余個一百來兩,且自已嫁進來時家里還不到四百畝田地,最初還想著老爺能中舉做官,花費會多些,便很是節省,省出的銀子都存著,十多年過去了,就有點不太抱希望了,又想著幾個孩子將來嫁娶之事,便拿了些銀子出來陸續買了一百多畝良田,想著給兩個女兒做陪嫁,如今滿打滿算的也不過就是千兩銀子,這還包括楊子明還回來的銀子呢。這對一般的平民百姓來說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要知道現在七八兩銀子就夠讓一家普通的莊戶人家好好過上一年的了。
京城那是個什麼地方啊,買個小院子就得好幾百兩銀子,一下子就去了一半,要真是留在京城,將來兒女的嫁娶,兒子的進學哪樣不是錢啊。現在吃的是自家種的糧食菜蔬,到京城就都得花錢買了;在平安鎮可以一年做不幾件衣服,也不用打首飾,將來成了官夫人,這樣子節省可是要笑掉別人大牙的
舉人娘子真是越想越愁,考不中愁考中了也愁。
老太太見了,只好拿話開解她︰不要想太多,等真授了官再說,再者她那兒還有幾百的私房,實在不行再賣點地。
舉人娘子一驚︰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讓老太太掏棺材本,那就是他們做晚輩的不孝了;賣地那可是敗家子才做的事,若真做了,百年之後她哪還有臉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好在大丫二丫時不時的陪在她身邊開解她,好些當官的家底還不如她們的,不一樣過得很好,況說不定會外放呢。
舉人娘子想想也是,這才釋了懷。
一等三個多月過去就到了三伏天,老爺讓人捎了信說是差不多已準了個九品京官,等正式放定了官,就在京里先租了房子,老太太在家先拾掇一下好讓讓王桐來接著一起進京。
眾人那一直懸在那不上不下的心就落到了實處。人人都知中了進士就會被授官的,故老太太和舉人娘子早就在暗暗打點了︰家里的僕人就是王管家夫婦及其兩個兒子王桐王栓,還有個雇佣的小桃,倒是也有幾個短工。因王桐已經成了親,且又跟著老爺在京城歷練了多半年,自是要留在京中的;王管家夫婦一直都是家里家外的管著,如此進京後,家里的一切就全拜托給他們,王栓還小就留在家中,也好說親,等他成親後看情形再說。小桃是臨時雇佣的,且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自是不能帶著走的。如此家什之類的不用拿,只收拾些衣物細軟,在車馬行雇幾輛車,再在莊里子找幾個強壯憨實的男丁就能上路,而且離京也不算遠,最多十來天的路程倒也不用擔心誤了種地。
又過了一個月終于把王桐盼來了,舉人娘子早就按捺不住了,一連聲地問,這幾個月老爺身體可好,做得什麼官,京中租得什麼樣的房舍?
王桐忙一一作答道︰「老爺一切都好,已是得了官,是西北邊的一個縣令。老爺讓小的先回來幫著打點一下,等過幾日京城那邊妥了,老爺就回來接著老太太們一起去任上」
本來一心想去京城見識的眾人腦子有些跟不上了。
老太太問道︰「上回來信說是九品的京官,怎麼又成了外放的啦?」
王桐回道︰「那個官本是準的了,只不知後來怎的又被別人頂了。幸虧得了將軍府的助力,竟是得了個七品縣令」
老太太听了點點頭,九品變七品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只是如何又攀扯上了將軍府?
王桐卻笑道︰「這也是老爺老太太的福氣誰能想到,去年救了咱們二小姐的那個楊子明竟是本朝護國大將軍之孫、鎮國將軍之子,更是當今皇後的同胞弟弟」
眾人听了大喜,那可是真正的權勢富貴之家,既然與楊子明相熟,以後少不得會得他照拂,如此他倒真像是李家的貴人啊。
唯有二丫听到此,只覺得心頭一跳,腦中似想到些東西,卻又抓不到反弄得自己恍惚了半天,只得作罷。倒也是放了心,好像只要不在京城,或者說走得遠遠的,她才覺得安全些。只是這種感覺太過奇怪,她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沒敢對誰說。
接下來就好辦了。原訂計劃不變,只是據說路上遙遠怕是要走個二三個月,且路經些荒山野嶺的不太平,就得多帶著家人僕從,于是又去田莊找了些人,多加些工錢。
可二丫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終于一天早晨,舉人娘子哭喪著臉對著老太太說道︰「咱們還不能跟著去任上呢,再過幾個月大丫就要成親了,听說去任上光路上就得三個月呢」
于是全家都恍然大悟,光想著老爺要做京官,因去京中不過十多天的路程,去那邊安頓好了再回來辦大丫的事,倒也無礙。只是現在改去外地做官了,忙亂中竟將大丫的事給忘了大丫倒是自個想著呢,可看大家那架勢,再說自已也害羞去提就混著裝忘了。
再過三個多月就是十一月了,正是辦喜事的時候,且這成親的日子還是讓人給推算的,改了不祥老爺自是得按朝廷給的時限去赴任,老太太和舉人娘子就得留下忙活成親的事,女子出嫁娘家沒個男丁不好看,三丫勉強算個男人,如此一來老爺就得光桿一個去赴任,待明年春天,女眷們才能起程,連過年也得分兩處。
等到了晚上,舉人娘子就來到二丫的房里商量讓二丫跟著她爹赴任。
二丫有點猶豫︰「姐姐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我怎能不在呢?再說三丫也在,他人小得有人好好看著才行,到時您一忙起來哪能顧得上」
舉人娘子也很是憂愁︰「你說得也是個理,可你姐姐成親,你一個大姑娘的也幫不上什麼忙,三丫有小桃呢,我就想著今年過年得分兩處,這邊人倒也還算齊全,可那邊就你爹一人個實在淒涼,你要跟去,也能在你爹身邊盡孝」
二丫眼前出現過年時爹爹一個人只燈孤影的景像,心中也覺得酸痛難忍,再想這也算是個好法子,便點頭同意,讓娘再去跟祖母說說去。
誰知舉人娘子並不起身走,而是默默坐了會兒,直到二丫有些驚訝地看著母親,她才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說道︰「二丫,你跟著你父親去那邊,一定要孝敬你父親,像穿的衣服鞋子之類的一定要打理好,別假手他人,另外,到了那邊如果要請人做活,找個小丫頭子侍候你就行,如果還忙不過來,就找個嬸子大娘的幫著,穩重也能多教你些東西,可別找那大姑娘小媳婦的,沒知道秉性小心帶壞了你也讓你爹遠著那些人,免得壞了他的官名,你祖母還指著你爹請封呢」
二丫開始還不明白母親交待這些的用意,听著听著就听出點意思來,那是母親怕她不在這段時間,有人把父親的心給搶走了,再看看自個母親那面紅耳赤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不過到底還是沒笑出來,怕臊著自己親親娘親,再說父親不過三十幾歲,長得好看又是官身,難怪母親不放心
二丫忙說道︰「母親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孝敬父親的,到任上以後,父親的針線我親手做,別人做的一概扔出去不用,每天再晚我也要等父親回來給他做點熱湯喝,我會好好照顧父親的」說著說著自小沒離開娘的二丫,想著得多半年的時間不能見到娘,不由地流下淚來。
舉人娘子知道二丫明白了自已的意思,這才放了心,又看二丫流淚,自已也是滿心的不舍,也陪著落了淚,還是大丫听到動靜過來勸,這才都收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