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里咕嚕的話語聲,令林安從昏迷中醒來。
眼皮似有千斤重,死死地黏在一起。
而身下規律地一起一伏,仿佛身處在某種駝獸的背上,橫置的姿勢阻擋血液流通,林安幾乎感覺不到下肢的存在。
胸月復異常窒悶。
「好疼……」
氣如游絲地囁嚅被話語聲蓋過,腦海一陣仿佛要把腦殼敲開的劇痛,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兩下,林安的神智再次陷入了昏迷。
「……阿卜,這家伙還沒醒嗎?」。
「沒有。」
「好弱的體質,完全是個廢柴,還有這個也是……帶回去真的有用嗎?」。
「沒有就喂給阿布。」
嗷嗚一聲低沉有力的狼嚎。
「那還是算了,畢竟是從那個洞口里拋出來的,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呢,與其喂給阿布,還不如賣給巴巴特,這麼純正的人奴,多少值些錢吧……魔神在上,保佑他們值些錢!」
……
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猶如一群蠅蚋,嗡嗡嗡嗡地叫個不停。
林安感覺自己像一根被打成肉泥後又從一條細縫中擠出來、然後重新回爐重造的火腿腸,即使在昏迷中都不得安生,終于在又一陣大腦的劇痛中,她的神智慢慢從深沉黑暗的意識之海中向上浮。
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听到最多的聲音是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奔跑,疾行,節奏很快,很少停下……有的近在咫尺,更多是距離很遠。
林安感覺,自己像置身某個四面漏風的簡陋建築里,偶爾有人來看一眼,外面的人對她所身處的那個建築根本毫不在乎。時常有人在外面路經,但沒有人好奇地進來看一眼。
林安莫名感覺到某種氣氛,仿佛這些人活在生存線上,活命的壓力令他們的生活中連好奇心都沒有多少存在的余地。
他們使用的語言陌生而熟悉。嘰里咕嚕的,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听得懂……好吧,只是听懂了大部分。
在昏迷中短暫地收集到了些許信息,在海水中浮沉的神智終于逐漸清晰,沉重的眼皮掀起了一絲縫隙。
與此同時,漏洞襤褸的門簾被掀開,一股腥臭中略帶甘甜的味道吹進來。
氣味是從一個土碗中傳出的,端碗進來的是個身材矯健修長的少女。
少女哼著小調,進來後沒有往林安的方向看一眼。把土碗放在旁邊一個用簡陋木板搭成的凳子上,自顧自打開一同帶進來的包袱,拿出一套鮮艷的衣服,側對門簾,毫不擔心暴露地換起衣服來。
門簾外有人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有人往里面窺看。
然後,清亮的女聲隔著門簾斥罵了幾句,正在換衣服的少女也嘻嘻哈哈地笑出聲,豐滿的上圍波濤洶涌。
雖然一直無法看到正面,但林安已經看清了少女的側面臉,眼瞳一陣收縮。
棕紅色的膚色假如還能讓林安自我安慰,或許是涂了某種天然顏料的話。那麼尖翹的耳朵和長著細鱗片的皮膚,則令林安不能不相信,這是天然形成的了。
這不是cosplay。
這該死的是什麼鬼地方?!
腦海一陣劇痛,伴隨散碎的記憶碎片,林安再度昏迷過去。
……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拾回的記憶碎片。已經令林安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里。
原來她已經死了。
然後和一個莫名的存在簽訂了什麼契約,來到了這里——在經歷過一場差點令靈魂破碎的穿越之後。
又一次經歷神智從意識之海深處向上浮的過程,浮載浮沉間似乎又听到了某些對話聲,仿佛是一男一女。
「……再不醒來……」
「浪費……」
「總之……丟出去……」
「……麻煩……」
隱約感覺對話內容和自身處境息息相關,神智終于破水而出。
林安沒有立即睜開眼。對話聲卻忽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有人跺了跺腳,腳步急促地跑了出去,林安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臉上。
「你醒了。」渾厚的男聲說道。
林安只好痛苦的低低申吟,沉重的眼皮慢慢掀開。
所幸這也是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完全不需要裝,隨後散亂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林安才發覺那個渾厚的男聲的主人,竟然只是一個半大的少年。
他幾乎袒露身體,只除了腰月復部位裹了塊薄薄的皮甲,皮甲修剪對稱,邊緣有修飾的花紋,所以能讓林安確定這種**是當地衣著習慣,而不是什麼用皮毛隨便一裹的原始部族。
除此之外,少年的四肢和胸膛都**在外,細看才發覺上面布滿了細鱗,形成一種彷如圖騰的花紋排列,糾結的肌肉塊壘間有不少深深淺淺的新舊疤痕,只一眼,便有一股剽悍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
至于林安怎麼判斷得出這是個少年,則是因為對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帶一絲*,而且從她睜眼前少年把少女氣走的對話看,他的男女意識還沒覺醒,年紀恐怕比她想象的還小。
當然,如果僅從身體發育看,無疑已經非常成熟了,僅以林安目測,身高絕不下于一米九。
上一次醒來看到的那個少女四肢修長,似乎也比一七二的她還要高一些。
如果這是新世界人種的普遍體質的話,她在這里恐怕不大好混。
但不知為什麼,林安心中沒有一絲畏懼感。
在林安打量少年的時候,少年也把林安打量完畢了,林安沒有漏過對方在她睜眼剎那流露的一絲「果然」的神情,居高臨下地俯視,帶著某種理所當然的鄙夷︰
「……人奴?」
林安有種不好的預感,「……人奴,是什麼?」
話語出口的同時,她發覺自己低估了身體的傷勢,劇烈地咳嗽起來。
沙啞的女聲帶著某種奇怪的音調。與魔族語極其相似,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緩慢優雅。
少年的尖耳敏感地抖了抖,倒退一步,有些迷惑自己的反應。又鄙夷地看著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安,「好弱!」
他不耐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將裝著草藥的土碗咚一聲放到林安手邊的地上,草藥潑灑了大半,一股腥味彌漫出來。
「你的同伴還沒醒……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奴了,別想像月兌離上一個主人一樣逃跑,否則我就把你喂阿布!」
話語帶著一股凶狠,目光中透出對生死的冷漠,林安毫不懷疑少年可以眼都不眨地殺人。但他說完,臉上又浮現一股少年特有的不耐和煩躁,咚咚咚地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一陣嘻嘻哈哈的取笑,什麼「終于出來了」「味道怎麼樣」的雜亂話語,夾雜一個重復的單詞「阿姆達」。大概是少年的名字,少年不耐煩的喝罵,嬉鬧聲越來越遠。
「……同伴?」
林安自語,低頭看一眼灰土覆蓋的手。
就著身下的干草把手背擦了擦,果然顯露出一抹驚心動魄的雪白,猶如嬰兒般細膩,手型完美。修長無瑕,看不到一絲疤痕薄繭,連掌紋都少了很多。
一只養尊處優的手。
林安盯了半晌,「耳力……不,五感好像都增強了很多。」
這好像已經不是她的身體。
但她又感覺不到一絲生硬,甚至對身上的變化。潛意識並不驚訝,仿佛理所當然……真是太奇怪了。
林安覺得從醒來之後,她就被眾多莫名的疑惑所包圍,之所以半點不覺得驚慌,是因為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仿佛覺得眼前面臨的都不算問題,她見過的陣仗比這大得多。
「難道真的和那些穿越小說中寫的一樣,是身體殘留的原主意識?」
對那碗散發出奇異味道的東西無愛,林安現在只希望有面鏡子給她照一照——
結果念頭剛動,一面銀鏡立即掉在她腿上!
臥槽!
嚇死人了!
林安拿起鏡子。
這是一把銀柄的手持鏡,邊緣是精致藤薔薇花紋,背後展開一朵用紫色水晶和各色寶石墜飾的紫薔薇,手柄末端還嵌著兩個拇指大小的深紫色寶石。
林安有粗淺的珠寶鑒賞知識,那一顆顆寶石完全不像人工做的假貨,而且單從手柄鏡低調奢華的造型風格看,這面鏡子也是大師之作,而且明顯是手工制造。
「……真是純銀,賣出去少說值百來萬吧……好吧,這里已經不是二十一世紀了……」
手柄鏡出現的同時,林安驀地發覺了一個體積不小的空間,里面承裝了不少東西。
但腦子里憑空出現莫名其妙的異物,林安覺得自己快神經錯亂了。
更讓她神經錯亂的,是平滑鏡面上映出的那張臉。
灰頭土臉把美貌度降低了大半,但即使如此,以林安毒辣的眼光,也不難估計出目前這張臉的真正水準。
「要死了要死了……還好,這里的審美,好像不欣賞這類風格……」
林安一邊說著,蘸了蘸灑在地上的草藥和泥土混合物,指月復搓了搓,沒感覺有刺激過敏反應,立即就著手柄鏡,往臉上身上涂抹。
化妝原是都市白領的必須get的技能,等這個簡陋木棚再次有人進入時,林安已經擦去了臉上的大部分土灰,只是白膩的膚色黯淡了不少,眉眼柔順,不經意地細節調整間,年紀看上去更稚女敕了不少。
先進來的少年魔族看了她一眼,果然立即皺起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