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一臉苦色。
她陷在一張寬大柔軟的靠背椅的軟墊中,懷里沉甸甸的。
一只小胖墩歪著卷毛腦袋,埋在整個帝都所有男性夢寐以求的深深溝壑中,晶瑩地銀絲飛流直下,小嘴還不時輕輕地吧嗒吧嗒兩聲,好像在甜夢中吃到了什麼美味。
防火防盜防林安的侍女不在身邊。
自從撒克遜來探望了這個小家伙一次之後,那個侍女就被他送走了。
用他的話說︰
「既然已經成為您的弟子,那麼從現在開始,她就應該遵從您的喜好慣例,以您的習慣為習慣,您不必給她任何特權。」
特權!
一個未來皇帝跟她說不要特權!
還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嗎?!
林安表面淡定從容,內心呵呵完他一臉之後,再轉過頭,就郁悶起來。
這個小東西從前專門用于服侍她的人,就有十二個侍女,四個嬤嬤——這還僅僅是最貼身的、能夠進入她閨房的人數。
至于林安?
林安現在只有一個侍女。
而且她不許外人進入除了起居室之外一切地盤,不然……後果自負!
法師的地盤,好吧,就算是臨時地盤……那是養小孩的地方嗎?
真不知道皇帝用什麼辦法蠱惑了撒克遜,也不知道撒克遜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連林安都擔心,這小東西在她的房間多待一晚上。搞不好都會有生命危險,撒克遜竟敢放心,把最後一個忠心耿耿、連她都敢齜牙的侍女給弄走了。
還是不是親哥了!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安嘀咕。
原本打算用撒克遜為難一下皇帝,逼他把這個糟心的壞主意給改了——以撒克遜對她的態度,這簡直十拿九穩。
皇帝不可能告訴撒克遜真實原因,而只要撒克遜不得到答案,他絕不會隨便將他妹交給林安。
如果知道的真相,他就更不會給了。
她弄死了他爹,他媽剛剛想弄死她,但沒成功。反被皇帝準備弄死了。這種情況下,誰會被最後一只羊羔送到林安嘴邊?
「真不知道你祖父怎麼想的,難道他就不怕我挾持著你,間接控制你哥?」
忍不住用手指戳兩下紅嘟嘟的隻果臉。林安低聲言語︰
「還是說。他就這麼認準你的魅力。覺得你能夠讓我心軟,連殺父之仇亡母之恨都能緩和?」
她輕笑了兩聲,柔和中帶著說不出的涼意︰
「……嗯。我要不要給自己培養一個說不定以後反捅我一刀的小白眼狼出來呢?」
「……蘿莉再好,可我不是蕾絲邊啊~」
……
賴斯坐在馬車中。
外表沒有特殊標示徽記的黃褐色馬車,低調地停在東城門外五里的大路旁邊。
賴斯得知林安離宮的消息,非常驚訝。
現在才是第三天,與那一夜分別時間,相隔不到六十個魔法時。
賴斯原以為林安至少會將他晾一段時間,直到他想方法動用宮內的眼線去聯絡她,才會出來見他。
他們新關系,目前正處于磨合期。
這是一個需要增進了解、互相適應,並且彼此試探態度和底牌的時期。
那些仍留在宮中的眼線,也是賴斯準備給林安看的「底牌」。
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女法師直接不按理出牌了。
賴斯並不自作多情,但他認為,林安此時出宮,只會和他有關。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一輛帶有皇家徽記的紅色馬車與黃褐色馬車擦身而過,絕麗的容顏在窗簾一角一晃而過,皇家馬車駛過之後,黃褐色馬車也慢慢地行駛起來。
兩輛馬車直接到了皇家秘法團駐地。
當林安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賴斯又一次驚訝了。
他感知得到林安的馬車里有另一個人,但是……
還不及林安腰高的小姑娘蹬蹬下了車,收起被林安牽著的右手。
她的兩只白生生的小手習慣性向下,提了提,忽然想起什麼,小臉一紅,微微羞怯地偷覷林安一眼。
發現林安好像沒有注意到,蜜雪兒連忙把微微屈下去的腿挺直,兩只小手交疊,覆在比小月復略高的位置,傾身三十度角,脆生生地稚聲道︰
「您好,大師。」
「您好,殿下。」
賴斯大師看著她,點點頭。
他的身份,即便是在皇宮中對著皇帝,也只需要行點頭禮。
「蜜雪兒,我的新弟子。」
林安介紹。
蜜雪兒被交給林安的事情,只在有限人之中知道,尚未公開,即便是賴斯的人,也無法這麼快得到消息。
賴斯大師看著小姑娘重新將小手兒主動塞進林安手中,滿是熟悉依戀的模樣,以及林安掩飾著不習慣、但確實在努力關照的態度,沉默了一會兒︰
「沒想到……」
「的確沒想到!」林安嘆了口氣,「皇帝太狠得下心了。」
蜜雪兒疑惑地仰望兩個大人,听不懂他們的對話。
她知道自己的祖父叫「陛下」,但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別名是「皇帝」。
對于她而言,周遭的環境新奇極了,她從出生到現在,從沒有走過這麼長一段路,更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樹木和鳥兒……還有人。
皇家秘法團中還沒有過這麼特殊的組合,蜜雪兒一路好奇地參觀,也一路被人「參觀」。
當她走累了之後,蜜雪兒就模模腦袋上的小卷毛。
那上面別著一個可愛的紅寶石發卡,設計說不上粗糙。但也和皇家一貫的矜貴精美不搭邊,乃是林安一天之內煉制出來的「養娃三件套」之一。
蜜雪兒輕輕浮了起來,飄到林安胸口的高度,熟練地抓住林安的袖子,林安看她一眼,精神力把她卷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嗜睡,在空中晃著晃著,就不知不覺地陷入黑甜夢鄉。
林安感嘆,小孩子的適應性真是強,沒有大人的觀念局限。對于沒有憑依地浮在空中。昨天還顯得有些害怕,今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身上的氣息,雖然很容易讓小孩子產生安全感,但離開熟悉環境兩天。這孩子竟沒有哭過一次。是不是太還帶了點。
「一出來。後面就跟了幾個眼線,不過這里應該進不來。」林安對賴斯大師道。
「秘法團中也有皇家的人。」賴斯道。
皇家秘法團的駐地結界撐開了,學徒以下無法隨意進出。對于林安和賴斯大師,自然不是阻礙。
他們直抵琥珀之塔。
「您這幾天一直在這里?也太明目張膽了吧。皇帝不會覺得你們在挑釁他?」
雖然誰都猜得到,皇家秘法團中肯定有賴斯的同伙,但知道和確認是兩回事。
賴斯道︰「陛下是我見過胸襟最廣闊的君王。」
就直說皇帝不會自欺欺人吧。
林安瞟他一眼。
但,這也是賴斯他們在表現自己的底氣︰是的,他們需要皇室,但皇室也需要他們。
他們並不懼怕皇室不挽留他們。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琥珀之塔沒有門,林安到過這里一次,對特殊的進入方式記憶猶新。
她在塔前停住了,側身望著賴斯,道︰「我不希望分裂。」
這是基調。
賴斯明白林安故意在進入之前說這句話的意思。
琥珀之塔內,全城竊听監視得毫無掩飾的幾位大師面面相覷。
「真是有底氣啊,」拉里大師道,「這位琳法師上次來帝都的時候,我不在,你們有誰接觸過她?」
「小丫頭很厲害,也有趣得很。」這句話當然是科迪亞克大師說的。
惜言如金的梵高大師只蹦出一句︰
「有恃無恐。」
羅比尼奧大師盯了影像中的林安片刻,搖搖頭︰「我在預言系上鑽研還不夠,必須當面看。」
頓了頓又道,「但看得出,她很有底氣。」
拉里大師仿佛是專門負責提問題的人︰「誰能解釋,她為什麼把那個小女孩也帶來?」
都是老而成精的人物,從林安離開帝都禁制保護,直往皇家秘法團駐地,進來後就奔琥珀之塔來,就已經不再懷疑林安敢不敢進來的問題。
但林安把小孩子也帶進來的舉動——
先不考慮那個小姑娘身份的問題,單說林安敢把一個完全沒有自理能力和自我保護意識的孩子帶進來,這份信心,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更不明白林安這麼做的必要。
倒是大腦思維一向不走尋常路的科迪亞克大師一言道明︰
「你們認為人家小姑娘來見我們這幾個老家伙,就算不思慮周全,也至少不會打沒有準備的戰斗,但也不想一想,這次不是她來求我們,而是我們有求于她呢!」
噢,原來如此!
大師們高高在上久了,早已習慣被人求而不是求人,雖然誰都清楚現在的真正局勢,但事到臨頭的時候,卻沒有人能把心態調整過來。
拉里大師盯著畫面中的林安道︰
「如果她將那個小女孩兒帶來的目的,是為了提醒我們這點,這心思就太深了。」
「最怕她根本連這個想法都沒有。」
羅比尼奧大師苦笑。
如果林安花費了心思,至少說明她還在乎;
如果連心思都不花,那麼在他們提出要求之前,還是先想想,該怎麼打動這個年輕的女法師吧。
沒想到不用他們想,林安一見到幾位大師,便直接提出一個要求︰
「我需要借用琥珀之塔的能量池幾天……嗯,陛下已經同意了,讓我來問諸位大師。」
拉里大師等人還有什麼話說,當然是︰
「可以,值守的長老都在場,您現在就要轉移使用權限?」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