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辰是被于宋忻從休息室一路抱到停車場,再回到家里的,幸好他有專用的電梯,不然她羞都要羞死了。
但話又說回來,她的意識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就算會羞那也是清醒之後的事情了,可這個之後,居然真的是幾天之後。
回到家里,于宋忻把她抱進他的臥房,她乖乖地、軟軟地躺在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身子疼得要命,冰涼的膏藥涂進去,都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
她完全在床上睡傻了,洗澡,吃飯,全部都由他一手包辦,可哪怕是意識不清的,她的脾氣卻還是有的,在他擺弄她的時候,她會皺眉,會不合作。
她的性子,其實很倔強,只是那分倔強,她一直隱藏得很好。
這次于宋忻倒是很溫柔,事實上是太溫柔了,讓她有一種被寵愛的錯覺,給她洗澡,為她吹發,親手煮好飯菜端到臥房一杓一杓地喂她,然後,溫柔過後的代價,她得付出異常辛苦。
就說這個男人對人的好,都是要人百倍、千倍地還的。
整整兩天,她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臥房,累了就睡,餓了就吃,醒了就是他沒完沒了的折騰,哭過、求過、罵過,統統都不管用。
他時而暴虐,時而體貼,這些都是沒有規律可循,全憑他的心情,而天知道他的心情就跟北極的氣候一樣難測。
就如于佳辰當初所知,他要她好,她便好;要她壞,她想快意都難。
這樣在中浮浮沉沉,實在是……太過分了。
到後來她縮在他的懷抱里,摟著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忍不住叫疼,于宋忻的動作,不可思議地慢了下來,一下一下,像是要頂入她的心髒里。
那樣的行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溫柔到,讓她淚盈于睫;溫柔到,讓她沖動地抬頭,吻了吻他的唇。
于宋忻的動作一滯,然後望著她,緊緊地、定定地望著她,像是從來都沒有看過她似地望著她。
那是她不熟悉的眼神,不是冷冷的,不是諷刺的,而是復雜到她完全無法讀懂的目光。
就這樣一直望,一直望到她倏然而生的勇氣,消失地無影無蹤,一直望到她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的沖動,開始閃躲他的目光。
他低頭,吻了她,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纏綿、如此溫柔的吻,暴虐的、撕咬的、痛苦的、激狂的,都有過,卻都不像這個吻一樣,讓她顫抖,從心底深處涌起的顫抖。
吻完之後,她哭得無比傷心,真真正正地傷心,眼淚流得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于宋忻抱著她,沉默而且安靜地抱著她。
那天的他們,是不同的。
只是第二天,一切又回到原點,瘋狂的日子,還在繼續。
一直到她的假期過完要回台灣,他開車送她去機場的途中,她的身子就連直都直不起來,走路的腳都是飄的。
這短短的幾天假期,于宋忻可真是完全沒有浪費,玩了個徹底。
作為被玩的那個,她的身子已經不由自己作主了,那麼至少意志可以吧?不想軟弱的,可偏偏全身無力只能懶懶地靠著他。
臨近入關,他將機票和護照遞給她,看她那沒精打采的樣子,烏黑的發絲散散地垂在頰畔,大紅格子的羊毛圍巾又厚又暖,將她圍得只露出一半白生生的小臉,她的皮膚像玉脂一樣泛著乳白的光,襯得眼楮越發黑亮。
從小到大,她都是漂亮的、美麗的,五官精致而完美,但她的眼楮,卻是長得最好的,無比地清澈,如同最最純潔的嬰孩般,無辜且純粹,再多的折磨,都磨不掉里面的澄澈。
于宋忻伸手為她將大衣的扣子扣好,手指修長而好看,她怔怔地抬頭望著他,他長得自然是極好的,今天溫度很低,他穿著深色的大衣,身形挺拔,眉目清冷,薄唇有著漂亮的線條,明明是熟悉的五官,不知為何她突然就鼻子發酸。
心里涌動著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那麼強烈,強烈得似乎下一秒就會迸發出來……
一起度過的這幾天就像是一場夢般,瘋狂靡亂,卻也讓她心底一陣陣地發疼,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日夜相處,肜影不離,他照顧她、欺負她,可此時卻還是抱著她。
她的眼底為什麼會這麼難受?為什麼此時此刻的自已會感覺這般脆弱?
從十六歲開始,于宋忻教會了她的滋味,他對她的身體比她自己還要清楚,所有的敏感點、隱秘的羞人處,他都悉數了解,只要他想,他可以讓她舒服到崩潰,也可以讓她痛徹心扉。
所以這幾天里的他,簡直是讓她……無法言語。
她不想承認的,發現自己此時心里居然是酸楚與甜味交織,也許在心底深處明白,這樣難得,這樣少見的于宋忻,可能不會再有。
他給她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比曇花還短暫,這種甜蜜永遠還摻雜著苦澀與難堪,滋味難辯。
飛機即將起飛的廣播再次響起,于宋忻摟在她腰際的手掌輕輕地一推,「進去吧。」
似乎也真的沒有再賴的理由,就算身子還是軟的,于佳辰也倔強地撐起來,直直地往前走去,不回頭,絕對不要回頭。
一直到上了飛機坐定了,她都沒有松懈下來,她真的做到了,沒有回頭去看,伸手將寬闊柔軟的座椅調整好,她拉下眼罩靜靜地躺著,身心俱疲。
頭等艙自然是舒適的,有她想要的寧靜,慢慢地翻了個身,腿問傳來的疼痛讓她又臉紅又心亂,兩條腿軟得像果凍一樣,合也合不攏,她的身子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已經到極限了。
她不習慣這樣的日子,于宋忻要嘛就對她殘忍,要嘛就對她好,這樣好一陣壞一陣,反而最折騰她的心。明知道對他不能抱任何希望,可為何每次他殘忍中一絲一毫的溫柔,她就會迷亂呢?
于佳辰再度轉身,腿間傳來怪異的感覺,那里還殘留著他的力量,還有那一波一波永無止境的沖擊……事實上,兩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汗水里翻滾輾轉,現在,她安靜地坐在飛機上,等待著十幾個小時之後,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幾天的時光是意外、是月兌軌,她一定要盡快忘掉,在她的記憶里只需要記住,于宋忻是她人生中最最不能惹的人,要離他離得遠遠的。
這個男人,任何人看來都是溫潤如玉,斯文無害的,可是,她卻深深地了解到他惡劣。無數次的教訓告訴她,于宋忻是危險的,是她的無法靠近,就算他對她再溫柔,那溫柔也是摻著蜜糖的毒藥,飲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她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一直握到掌心傳來刺痛才能勉強穩住心神。
于佳辰,你不能軟弱,現在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有離開他的能力!她在心里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可明明都想清楚了,為何還是會輾轉難眠?
十幾個小時之後,甚至在于佳辰拖著行李箱回到家里時,她的黑眼圈仍濃得快要嚇死人,神情疲憊。
「我好累,不要吵我,讓我睡。」面對滿臉笑容的父母,她淡淡地丟下一句之後就往樓上爬。
洗澡、洗頭和吹發完,拉上窗簾讓房內一片黑暗,就裹著被子縮成一團。
第一聲嗚咽從她嘴里逸出來時,她已拉著被子蜷進了夢里的最深處……
從英國回來的于佳辰有了明顯的改變,她變得沉默些、文靜些,變得學習更加努力。
舒以安剝了一粒巧克力塞入嘴里,那種入口既化的絲滑口感讓她高興地眉眼彎彎,于大哥真是太好了,就算這次沒有時間回來,居然還記得托于佳辰帶巧克力給她,實在是想讓人不喜歡都難。
「小辰,你最近這麼拚命是怎樣?想考榜首嗎?」嘴里含著食物,舒以安的聲音模糊不清。
「唔,我想再努力一點。」于佳辰翻著數學習題本,一道一地道對著答案。
她要再努力些,于宋忻那麼強大,那麼優秀,如果她太弱,又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話說,你跟你哥的感情可真好,就這幾天的假,你還飛到那麼遠的英國去看他。」舒以安兩手托腮,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望著好友,「唔,我記得他是你們家收養的,對不對?」
于佳辰的臉色猛地變了,臉色蒼白地瞪向她,「你說什麼?」
看好友變臉,舒以安唇邊的笑更深濃,「楚沛說,于大哥絕對不簡單。」挪動身子靠近一點,曖昧地撞了撞好友的肩膀,「其實于大哥那麼優秀、那麼完美的男人,別說你了,就連我也會喜歡呀,如果不是先喜歡上康雲斯,我一定會追于大哥的。」
舒以安就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楚沛在身邊,可她卻在幾年前暗戀上自己的學長康雲斯,這段感情,也真是亂得很。
可于佳辰此時卻無法去理好友的感情關系,她的身子一片冰涼無法動彈,思維空白,好像自己隱藏這麼多年,辛苦這麼久的秘密,馬上要在太陽底下被清清楚楚地曝露出來了……
她的心好冷好冷,只能喃喃地說道︰「我沒有……」她沒有,沒有喜歡于宋忻,沒有沒有!
舒以安見好友不同尋常的反應,立刻想到楚沛警告她不準在于佳辰面前亂說話,立刻後悔地捂著嘴,眼里滿滿的內疚。
有的事情,就連親密如她們,也不一定能夠坦然分享,于佳辰就算喜歡于大哥,可那是她名義上的哥哥,而且那也是她的家事,自己不應該就這樣明明白白地點出來。
「對不起,小辰,我胡說的,你不要生氣。」舒以安伸手握住好友的手,忙不迭地道歉。
掌心傳來的溫度總算讓于佳辰慢慢地反應過來,她望著舒以安清澄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安安,我沒有喜歡他。」
不知是說服別人,抑或是說服自己,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于宋忻,這個男子她只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與他有交集,他對她做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惡劣,她不會喜歡他的,永遠不會!
「是我亂說,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舒以安連連道歉,她算什麼好朋友,連于佳辰的心情都無法體會,她真是太糟糕了。
看著好友焦急的神情,于佳辰慢慢地平靜下來,不要去想,有的事情一定不要去想,她只要堅定自己的目標就可以。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考上T大,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有了決心,很多事情反而會變得簡單且容易,時間在緊張的高三中過起來也是如水般流逝,半年的時間居然就這麼快過去。
這半年來,她與于宋忻見面的機會竟然會少到屈指可數,每晚視訊里出現的永遠是一室無人,他好像空前忙碌,經常不在家,就連電話都沒有打給她。她還是從父母那里知道,他的研究計劃進展得很順利,而且速度飛快。
看來是一直在實驗室里了,不知為什麼,她腦中浮現那個擁有一頭如火焰般燦爛紅發的妖嬈美女,還有那搭在潔白衣袍上的美麗玉手……
旋即,她又用力地搖頭,將這些不該有的雜念全部拋開,只專注于書本。
她的成績進步得很快,于家父母開心地合不攏嘴,就算他們各忙各的,可一對兒女還是這麼能干。
大學指考結束,這麼長久的努力與辛苦總算告一段落,當于佳辰如願考上T大財經系時,于家最高興的莫過于興業。
「呵呵,念財經好,將來可以繼承我的公司。」最近公司剛好接了一筆超大的Case,女兒又听話乖巧,于興業的心情,想不好都難。
她才不是為了繼承爸爸的公司才選擇財經的,當初填志願時,她的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響起當年于宋忻的冷嘲。
數學這麼差,就算以後被人賣了,連幫忙數錢的資格都沒有。
好吧,她的數學是沒有好到可以去念數學系,但金融至少有相關,這樣心里也覺得舒坦些,不過,她證明了什麼?證明了她是可以幫忙數錢?呃……
高三的暑假是最為輕松的,她跟舒以安還一起去日本旅行了半個月,當然,旅行前她有跟某人報備過,得到了他的允許,這次旅行才成行。
說來諷刺,從小到大她所有的事情,作決定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自己,而是于宋忻,明里暗里,于佳辰的一切都是由他安排的。
她沒有在視訊里踫到他,也不敢打電話給他,想來想去給他發了封郵件,說明白是她與舒以安兩人同行。
第二天就收到他的回信,只有很簡單的幾句話,該做什麼,自己要清楚。
于佳辰看完後,唇邊的笑意很冷,到現在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怎麼可能還不明白,他用那麼難忘的方式「教訓」了她,她想不清楚都難。
不可以跟異性接近,不可以跟異性說話,總之就是看到男性,有多遠離多遠就對了,原來就算他離得再遠,這個控制,從來都沒有放松過。
但不論怎樣,她都有一個愉快的旅程,可以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歡樂由心生,只要拋開那些心煩的事情,這樣的感覺其實是很美好的。
九月,她與舒以安一起北上,成為T大的新生,她滿心期盼地等待著自己的新生活開始。
于興業是一貫的寵愛女兒,因為她要北上念書,所以他一直說要在學校附近買間高級公寓給她住,可于佳辰決心要讓自己更獨立一點,所以她說服了于興業讓她自己處理,她跟舒以安租了一間小小的兩房公寓,雖然公寓小小舊舊的,但兩個女生仍將它布置得非常溫馨。
這是從小到大真正屬于自己的小窩,就算不那麼豪華,不那麼精致,可卻更讓于佳辰歡喜。
除了必修課之外,這一學期她還多選修了幾門課程,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她不像舒以安要去打工,她只想大學四年認真地把書念好。
今天上午的課是企業合並與收購,三個學分,對現在的她來說其實是完全不懂,但她還是想要听一听。
在教室里,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不過她並不介意,只是低頭翻著課本。
前面有幾個女生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聊著天,說的都是關于這門課任課老師的八卦,听了幾分鐘後,于佳辰已經明白,這門課的張教授是一個老好人,基本上不當人,不點名也不抽查,算是比較好混的。
「可惜年紀太大了,如果是個帥哥,該有多好。」幾位女生一起感嘆。
于佳辰听到這里不由輕勾唇角,真好,這個年紀的女生還是愛作夢的時候,愛看帥哥真是天性。
她收回心神,仔細地翻著書本,里面的東西她基本上看不太明白,以她現在的程度來說好像太難了些。雖說她是于興業的女兒,爸爸的公司開得很大,但她一直以來對公司的事情都是興趣缺缺的,而于父也是寵著她、縱著她,沒有逼她提前接觸商業的事情,所以她在這方面來說,完全是一片空白。
里面生澀的字句她看得並不容易,不由投入全副精神去看,一直到陣陣的抽氣聲、驚嘆聲把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完全傻住了。
那個站在講台上的男子,清俊儒雅,溫潤如玉,簡單干淨的襯衫顯得他越發出塵,他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淡定自若。
哪里是什麼老好人張教授,他明明是……于宋忻,那個應該遠在英國的于宋忻!
接下來的時間,于佳辰完全陷入了愣怔的狀態,只能傻傻地望著他,無法思考,也听不進任何字句。
他不是在英國為他的實驗忙碌,為什麼會在這里?就算他在這里,可為什麼會教財經系的課?她記得他念的好像是化學之類的東西,跟財經是完全不沾邊的。
于佳辰定定地望著那個站在講台上的男子,近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面,可他依舊是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氣質流轉,她再茫然地環顧四周,那些之前還在絮絮叨叨的女生此時都是一臉的興奮與著迷,至于男生們也是神情無比認真地听課。
很明顯,他們都被于宋忻折服,整間教室的人都很專注,除了她。
耳邊是那熟悉的男性嗓音,音質完美悅耳,可她卻一字一句都听不進耳內。
于佳辰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抬頭去看他,可是卻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看他的輕松寫意,看他的成熟穩重。
于宋忻太過平靜,仿佛他與她就是陌生人般沒有交集,一個不經意間,他們的眼神相對,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可他卻是淡淡地掃過,沒有任何含意。
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她慌得低下頭,咽下喉間突然涌上來的酸意與澀味,不敢再抬頭,眼楮死死地盯著桌上的書本,那些黑色的字全都旋轉著、浮動著,就是入不了眼。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她一分鐘、一秒鐘地盼著快些過去,坐如針氈。
終于下課,她趕緊收好課本,低著頭往教室外走,不去看講台上被一群女生圍住的某人,可卻不能阻止沿途那些女生興奮的聲波。
「天哪,教授好帥!」
「他的聲音超好听的說!」
「怎麼辦,他笑起來的樣子,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一波波熱情的浪潮,此時的教室里不像是大學里的教室,反而更像是偶像明星的見面會,這不意外,從小到大,于宋忻的魅力就都非同凡響。
于佳辰抱著課本,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亂晃,不記得自己接下來有沒有課,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識地走著,見到小徑就鑽,見到樹林就入,一直到熟悉到可怕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才猛地停住了腳步。
這個弦律她已經許久未曾听到,可卻還是深入心扉,慌手慌腳地從包包里掏出手機,總算趕在第三聲響起之前接起來。
「到我的辦公室來。」手機那端依舊是清冷的聲音,簡潔地說了地點之後就掛斷了,沒有任何多余的字句。
她傻傻地看著手機,半晌,跳起來往前跑去。
于宋忻的耐性從來都是對別人的,不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