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不愛 上 第十章

作者 ︰ 朱輕

于佳辰一直在焦躁地等著父母的消息,她完全無法坐下來,心里無比地氣悶,她找不到自己的護照。

問了管家,管家說,被先生拿走了。

先生是誰,除了于宋忻,她不會到去猜別人,他怎麼會拿走,又是什麼時候拿走的?

她狠狠地瞪了眼那個一問三不知,面無表情的管家後,轉身走了。

真是的,什麼人用什麼樣的管家,變態請的人,都呆板到讓人抓狂。

她也不想去思考于宋忻怎麼拿走她的護照了,這是他的地盤,他請的人,他要做什麼,再容易不過了。

當然,她自己也是個「俗辣」,她不敢打電話去跟他要,因為他既然拿走了,只有等他想給的時候,才會給她,要了也是無用功。

沒有護照,那她該怎麼離開墨爾本?現在去申請補辦,只怕時間上也來不及。

她在房間里面急得團團轉,覺得今天的暖氣開得太強了,讓她不斷地心跳加速,熱得快要爆炸了。

為什麼會這麼不安,她的眼眸看了眼掛在牆壁上的鐘,似乎除了擔心家里的事,她總是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抬頭,望著墨爾本淅淅瀝瀝的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停留不住往下滑去,印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天氣很糟糕,比天氣更糟糕的,是她的心情,心煩意亂,總覺得要出事。

想讓自己靜靜心,拿起一本書來看,以前總是可以讓她心里平靜的文字,這次怎麼都看不入眼,一個一個的字母像是有生命般,從紙頁里面跳了出來,四處亂蹦。

煩!扔開書本,于佳辰繼續在房間里面來回轉圈。

當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她被驚地跳了起來,死死地瞪著那響個不停的鈴聲,心跳如雷,突然……害怕了,害怕到手腳都是軟的,不敢上前,不敢去接那個電話。

可又怎麼會不接,萬一是父母打過來的呢?想到這里,她快步跑過去拿起來,一看,不由得微皺眉頭,「安安?」

她听著好友在手機那端,用小心翼翼的聲音告訴她消息之後,腦海里一片空白,昂貴而漂亮的手機,從掌心里滑落,一臉呆滯。

「小辰,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剛剛從楚沛那里知道消息……」楚沛最近在為某知名報刊拍照,所以消息比一般人都要快,「于伯父和于伯母在昨天晚上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就……」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如此地突如其來。

宏大企業的總裁于興業跟他的妻子因為車禍過世的消息,第二天就在各大報紙鋪天蓋地地傳開了,隨之傳開的是宏大嚴重的帳務危機,還有于興業有政商勾結,暗箱操作的競標工程的事情也悉數曝光。

有的事情,並不會隨著人的消失而消失,這個事件,成為了今年最大的焦點,因為隨後又牽扯出大批行賄丑聞,一時之間民眾議論紛紛。

因為于氏夫妻都過世了,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他們唯一的女兒,宏大企業唯一的繼承人于佳辰身上。

只是這個于佳辰,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樣,任憑無孔不入的狗仔記者怎麼打听,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去學校問,只知道她快一個月前就跟學校請了假,目前不知所蹤,就連她的同學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請假,去了哪里。

找不到當事人,又絲毫風聲都听不到,媒體的焦點只好轉移到這次被牽連的官員身上,好歹挖點料交差。

在一片流言蜚語中,于佳辰乘座著低調奢華的私人飛機,在夏夜晴朗的天空中,從澳洲直飛台北。

一身蕭索的顏色,大大的黑色墨鏡遮住了她所有的容顏,從專用的通道出來後,進入那輛熟悉的車子里。

于佳辰軟軟地靠在舒適的座椅上,望著窗外急遠掠過的風景,眼眶里一片空洞。

一個月前,她看著同樣的風景離開台灣,再次回來,一切都變了。

沒有眼淚,沒有昏厥,沒有撕心裂肺的大哭大叫,所有電視里面連續劇情該有的情緒,她統統都沒有,因為這不是電視劇,這是人生。

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又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她只記得當于宋忻出現澳洲,出現在她面前時,輕輕地說道︰「回去吧。」

她在那一瞬間,真的感覺到了天旋地轉。

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失去了概念。

回台,處理父母的事情,她一直都安安靜靜的,像個失去生命力的女圭女圭,乖乖地做著別人叫她做的事情,沒有情緒,沒有失控。

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交由專門的公司處理,她不用為瑣事操心,而于宋忻在那天接她回來後就離開了,幸好,她從未奢望過他會陪著她,所以也稱不上失望。

于氏夫婦生前風光無限,呼朋引伴好不熱鬧,生後卻只有一個簡單的儀式而已,那些所謂的朋友,一個都沒有出現過。也是,這世上就是如此,人走茶涼,更何況如今的宏大,早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一切,又哪里會有人再來。

當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于佳辰在管家張媽的陪伴下,穿著純黑的裙子一步一步緩緩地踏進于家的大門。

從澳洲回來之後,她一直沒有辦法再走進這個家門,情願住在飯店,都不要回家,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該回家了。

「小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張媽望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這才幾天,小姐就瘦成那樣,縴細的身子在黑色裙子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唉,誰能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張媽。」于佳辰輕輕地開口,聲音嘶啞。

「是的,小姐。」張媽听到她的聲音,心疼到不行,這是這幾天來,第一次听到小姐開口說話,可憐的孩子,該有多難過,老爺和夫人有多疼愛小姐,她最清楚不過了,小姐這次,只怕是傷心到了極點。

「這個。」于佳辰拿出一張支票遞給她,「你分給大家,該走的就走吧。」

「小姐……」

「如今于家,不再需要這麼多的人。」于佳辰抬眸,望著熟悉的布置,每一個角落,都熟悉到眼楮刺痛。

「小姐……」

「我累了。」她低下頭,舉步朝樓梯走去,「你們走吧,就不用跟我告別了。」

「小姐……」

于佳辰像是沒有听到般,輕輕地一步一步往樓L爬去。

她好累,好累,累到不想說話,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了。

「我要恭喜你嗎?」男子修長的手指撫過酒杯的邊沿,佣懶的眸子淡淡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好友,那人一直望著電腦認真而專注。

男子的唇邊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復仇的滋味,是不是特別甘美?」

對方果然是沉默以對。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男子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的身子略微地往前傾,「你幫我除掉了我的二哥,讓我順利地拿到了繼承權。」

朋友之間,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利益,一場雙贏的合作,他被某人利用來報仇,某人被他利用來爭權,結局是,各達各的目標。

結論是,他這輩子都不要跟這個叫宋忻的男子為敵,因為他,太可怕。

「不用謝。」宋忻敲下確定鍵,讓剛剛設定好的程序自動運行,身子往後靠,伸指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那里有些許酸脹。

「自然是不舒服的。」男子嘲諷地一笑,「你已經連續工作七十二小時沒有休息,忻,就算你想拿諾貝爾獎,也不必如此。」

宋忻直接當沒有听到。

「你就不擔心你那個漂亮的妹妹,撐不過這次的事情?」

「……」

「想想看,換了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最愛自己的父母,就那樣突然離開了她,原本是家世顯赫的富家大小姐,現在卻成為負債累累的可憐人,那些錢,只怕她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

「她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有人陪在她身邊吧?」

「……」

「她會不會想不開?」

「雷亞力。」

「嗯?」怎麼了,受不了了吧?

「我剛剛已經通知了伯爵大人,你在台灣。」

「靠!」他媽的,他要是被那人抓回去,恐怕再逃出來的可能性為零了,「你居然這樣對我?」

宋忻合上電腦施施然起身,往門邊走去,拉開門的瞬間,他靜靜地開口︰「雷亞力,如果心不自由,逃得再遠也是徒然。」掩上了房門,離開了。

雷亞力安靜地望著已經掩上的房門,愣了半晌,終于低低地嘆息出來,「說的是我,還是你自己呢,忻?」

宋忻的車子平穩地在深夜的馬路上行駛,超過七十二小時未睡覺,現在的他,精神反而清醒無比。

他開車就跟他的性格一模一樣,穩重自持,絕不會違反交通規則,也沒有追求速度的逐勝心理。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行走,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井井有條,分毫不差。

七歲那年家里突變,他年紀雖小,可是卻很快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一點一點,一年一年,慢慢地走著。

就連復仇,他都是仔細地將每一步都計算好了,然後一擊即中。

他成功了,而且並沒有那種所謂的復仇過後的空虛感覺,這樣的結果,十九年前,就應該發生,雖然晚了,但好過沒到。

這世上,誰都不比誰無辜,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只是于興業的責任,了結得太快了。

他原本計劃讓于興業的余生在監牢里度過,還有什麼比讓一個人在最得意的時候跌入谷底,讓一輩子意氣風發的人在黑暗的監獄里了此殘生,更令人爽快的事情?

可惜,于興業還是逃過了。

雖然自己那晚去找于興業,將消息透露給他,就已經想到他會早一步逃離,逃離也是在宋忻的預計之類,甚至自己就等著他離開。

不過,蛇行的轎車以及一輛砂石車,輕松地結束掉了上一輩所有的恩怨,這是他沒有預算到的。

離開的人,總是幸福的,悲慘的是被留下的那個人。

你就不擔心,她會想不開?

尖銳的剎車聲在不算吵雜的馬路上無比刺耳,一向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居然直接橫過單行線,掉頭,往另一邊的道路疾遠行駛而去。

宋忻一跨進于家大門,就直接往三樓于佳辰的房間走去。

「少爺,你總算回來了。」張媽听到佣人來報告說他回來了,就立刻走出來,在三樓的樓梯口遇上他,「我很擔心小姐。」

「我明白。」于宋忻冷靜的語氣立刻安撫了張媽慌亂的心情︰「我去看看她。」

「好。」

很快他就走到于佳辰的房門外,伸手轉了轉門把,鎖住了。

「小姐可能在睡覺……」

「鑰匙。」

「少爺?」

「去拿鑰匙來。」

「是。」張媽立刻轉身去取鑰匙。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怕這個長年在國外很少回家的少爺,她在于家工作了近二十年,對少爺跟于家的關系還是比較了解的,這個少爺是于家收養的,卻沒有絲毫寄人籬下的困窘,明明看起來斯文體貼,可莫名的,她對他不像對小姐那麼有親切感。

表面上看來,小姐任性,少爺溫和,應該是少爺好相處才對呀。

滿腦的疑惑,但身為經驗豐富的管家,什麼該問,什麼該做,張媽一向都分得很清楚,很快便取來了鑰匙,宋忻接過去迅速地打開了房門。

一室安靜,臥室里空蕩蕩的沒人,所有的東西都保持著原來的模樣,未動分毫。

他對于佳辰的房間很熟悉,沒有絲毫遲疑,直接往浴室走去,關著的門內隱隱傳來水流的聲音。

張媽一直很機靈,她不只拿了房門鑰匙,還把于佳辰房間所有的鑰匙都拿過來了,見少爺要去開小姐浴室的門時,張媽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把阻止的話說出口,就算心里覺得不妥,但她還是不發表意見好了。

當浴室的門打開時,一室的煙霧繚繞,熱氣騰騰的房間里,柔軟白皙的少女穿著浴袍靜靜地躺在浴缸里。

漆黑的發絲如海藻般飄蕩在水中,浮浮沉沉,光潔如玉的臉蛋靠浴缸的邊沿,仿佛睡著了般,安靜寧謐。

她就像是泡澡泡到忘記了時間,就那樣睡著了一樣。

只是被水浸濕的雪白浴袍,被緩緩流動的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顏色。

「啊!小姐!」

宋忻幾個大步上前,按住那不斷地汨汩流血的手腕傷口,將它舉高,高過心髒。

「閉嘴!」冷冷地兩個字,止住了張媽的尖叫聲。

眼楮掃過放在一旁的紅酒瓶,還有散落在地上的藥瓶,拿過來,再伸手將于佳辰抱了起來,往外走。

「少爺,要不要叫救護車,我去打電話。」被剛剛看的那一幕嚇得手腳都慌成一團,一把年紀的張媽生平第一次覺得腳都軟了。

「不用,你待在這里。」丟下這句話後,宋忻抱著于佳辰消失在樓梯口。

「小姐……」張媽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這麼傻……」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宋忻筆直靠在牆壁上,安靜的醫院走廊,透白的日光燈照在他的身上,映著他淺色襯衣上已經干掉的的血跡,分外地顯眼。

從送于佳辰進入手術室後,他就一直這樣站著,沉默而且平靜,面無表情。

時間過得極慢,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足足五個小時過後,來來回回的醫生、護士看著他,好奇至極,卻無人敢上前來問。

他一直保持著這樣姿勢,安靜而且耐性十足地等著。

于佳辰吃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藥,然後用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下去,流出來的鮮血,快將她的浴袍整件染紅。

他抱著她時,她的身體已經一點一點地變得冰冷。

他抱過她無數次,只有這次,讓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有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預計。

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阻隔了他與她,現在的他除了等,別無他法。

一向可以冷靜計算,慎密思維的頭腦,此時此刻,像是疲憊了般,停止了運作,他定定地望著某處,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他太冷靜,又太過平靜,那樣的模樣,只要是偶爾經過的人,都會嚇到不敢靠近。

輕微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那種死一般的寂靜,是他的簡訊鈴聲,這是很難得的現象,這個號碼,只有極少的人知道,知道的那幾個人,從來都不會傳簡訊給他。

他的手,有些許的僵掉,慢慢地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滑開鍵盤鎖,點開,只有很短很短的幾句話,不到十五個字。

再見了,于宋忻。還有,我愛你。

昂貴的手機,被重重地砸向對面的牆壁,這部號稱世上品質最最上乘的手機,一瞬間四分五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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