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見兩位客人都離開了,卡特琳娜遲疑著說,「我……是不是給您帶來麻煩了……我……」
精靈少女已經在剛才自家父親的態度中覺察到,似乎父親並不是十分歡迎自己帶來的客人們……現在仔細想想,她偶然一時間發作的同情,很有可能會為父親造成麻煩,例如別人家族斗爭之類,卡特琳娜感到十分不知所措。
親手養大的孩子會想些什麼,李修當然了解。雖然女兒的行為有欠考慮,但是能明白反省自己的過失,做父親的也很欣慰。李修一直略顯冷淡的眉眼微微柔和,安慰著自己的孩子︰
「你的社會經驗太少是我的疏忽,沒辦法呀,卡特琳娜。這一次的應對,對于第一次見秘塔外的陌生人的你而言,算是不錯了……不用自責,我的孩子。」
就算有麻煩,以他的能力料想是可以解決的。
「嗯……可是……他們會不會泄露秘塔的秘密?」
「秘塔的空間足夠大。我們所在的地方,只是這一層佔地極小的一部分。」微微一笑,李修換了一個話題,「我的孩子,今天在埃爾博文里的收獲怎樣?想必不錯吧。」
以李修的精明,怎麼可能讓第一次認識的人,進入他真正的居所呢?實際上,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僅僅是秘塔中許多空置的樓層之一,只佔這一層總面積兩百分之一,有現成的家具、房間,只用讓魔法僕役打掃一遍就能用了。
「是的,父親!今天我找到了很多有用的魔法植物,還讓小光狩獵了不少魔獸……」卡特琳娜眼楮一亮,放下心中憂慮向父親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暗暗為自己女兒的單純嘆氣,李修帶著幾分好笑地揮了揮手里的黑色法杖︰「好啦,我可愛的孩子,在森林里忙碌了一整天,回房間休息一下吧。不要忘了,晚餐時還有客人要招待。」
「是的,父親。」卡特琳娜十分乖巧地行禮。
李修微笑著點點頭,消失在魔法的光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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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賀力克來到兩間相鄰的客房,阿加莎選了一間靠里的房間。推開門,入目是裝潢舒適的小客廳,地上鋪著厚厚的、柔軟的銀色地毯,火爐里燃燒著熊熊火焰,驅散了房間的寒冷與潮濕。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令人忍不住想長舒一口氣。
轉身回頭,巴萊特與老管家都在房外看著她。阿加莎不好意思地一笑,老管家臉上仍然毫無表情︰「兩位還有什麼需要?」
「不,不用,已經足夠了。」
「主人為兩位準備了衣物,放在浴室里。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兩位臥室的床頭有按鈕,可以找來魔法僕役。晚餐的時候會由魔法僕役來請兩位,如果想在房間里用餐,也可以為兩位送來。」
「謝謝奈哲爾先生的慷慨,晚餐時我們一定會來。」
「另外,巴萊特先生,」賀力克老管家轉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巴萊特一眼,「您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
「或許您使用了什麼特殊藥物,才造成生命力不斷流失的情況。主人特意囑咐我送來了治療藥物,放在您的房間里,最好飯後立刻就飲用。」
巴萊特一凜,臉色都變了。他完全沒想到,那個神秘的法師只是第一次見面就能看出他的狀況,並且還備好了治療藥。在此前從未見過就能有如此周到的準備,衣物藥品俱全,這只有一個解釋——他們在森林里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嚴密的監控!
無論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的神通廣大都使巴萊特感到畏懼。就連西西里亞公國曾經供奉的幾位宮廷法師,也沒有這樣的能耐,可以把一座廣闊的森林監控起來!
「什麼!」阿加莎睜大了眼楮驚叫道,「叔叔您——用了那個秘方?!」
回憶起那個據說燃燒生命潛力、借以得到巨大力量的秘方,阿加莎不禁顫抖起來。
「請不要擔心,小姐。主人的藥療效很好,巴萊特先生只要在服藥後一個月內注意飲食,就可以痊愈。」
「那麼,請兩位客人好好休息。小人先走了。」賀力克躬身行禮,在阿加莎和巴萊特感激的話語出口前,老管家便沉默地退下了。
「……」張了張嘴,本想再問些什麼的阿加莎目送老管家以與其年齡不符的速度離開,終究是沒有問出口。回身,阿加莎擔憂地看著巴萊特,「叔叔……」
「長……咳,小姐,您不用擔心,奈哲爾先生不是已經送來了治療藥麼?小人不會有事。」巴萊特勸解著阿加莎,「一路上您也很辛苦,好好休息吧,小姐。」
阿加莎低下了頭,眼楮里泛著晶瑩的淚花,她怎麼會不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拖累,巴萊特何必用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巴萊特叔叔……我……以後,您直接叫我阿加莎……您是我父親的朋友,我的長輩,您……有這個資格……」阿加莎抬手擦掉眼淚,嗚咽著,聲音斷斷續續,「不要對我用敬稱……叔叔……」
「……唉。小人,呃,叔叔知道了。阿加莎,好孩子,去休息吧……」欣慰又自豪地看著阿加莎,巴萊特說,「等一會兒還要和奈哲爾先生、卡特琳娜小姐共進晚餐呢,你該好好養足精神。」
在巴萊特的勸說下,阿加莎總算停止了哭泣,「我會好好休息,叔叔。您也要注意休息,您……身上還有傷……」
「唉唉,叔叔听見啦!」巴萊特看著阿加莎關心的神色,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女兒,笑了起來。
「巴萊特叔叔,那我回房間啦。」阿加莎破涕為笑,吐吐舌頭,踏進了自己的客房。
溫暖而舒適的房間與燃燒的香料很好地緩解了阿加莎的疲憊。放松地轉轉頭,這才注意到身上的污髒。長時間的疲勞奔波,殺手的追殺,路上的凶猛魔獸襲擊,令阿加莎從頭到腳都糊滿了泥土、干涸的血漬等等污垢。
愛干淨是女孩子的天性。想到自己許多天沒有洗澡,阿加莎再也坐不住,趕緊沖進了浴室。
一邊贊嘆著浴池的寬大舒適,一邊享受著溫熱的水流,阿加莎仔細地清理污垢。足足換了三次水,直到第四次水不再烏黑,這才讓她滿意地躺在了池里。
呼……終于可以放松了!
阿加莎嘆著氣,梳理著浸在水中的長發,默默回想這輩子兼上輩子的人生,她就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輕松過——上輩子吧,總是忙忙碌碌,連喝口水的時間都精確掐算到分鐘,最後不到24歲就死于車禍;這輩子吧,遇上嬰兒穿,成了公國公主,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就更忙了!後來還因為政治斗爭失去了僅有的家,被人給追殺……
如果沒有遇到善良的精靈少女,恐怕這輩子她就得死在森林里尸骨曝之荒野了……
想到卡特琳娜,阿加莎就聯想到卡特琳娜的父親,手上動作不由一頓︰
「對了,據那個白影說,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一位老鄉……給的影像很像那位奈哲爾法師,不知道是不是……」
沒錯,阿加莎也是一位穿越者。
死于車禍的她,不知是什麼緣故被一個神神秘秘的白影挑中,送到了異界來。想要繼續活下去,所以她答應了白影,代替白影找到並帶話給她的那位帶著身體穿越的老鄉。然而十幾年來,阿加莎無論在史書的記載、小道消息的謠傳里尋找,還是到冒險工會懸賞,都從來沒有听說過有「黑發黑眸黃皮膚」這樣特征、與白影給的影像符合的人。漸漸,阿加莎也就絕了心思——或許自己的老鄉很不幸的死在了穿越之初也不一定。
但是今天,看到奈哲爾,那張無比近似影像的臉,阿加莎用了極大的功夫才抑制下自己的激動。
難道……難道,會是他?
可是……雖然臉很像,眼楮也確實是黑色……頭發卻是白色啊!皮膚也是蒼白色。更重要的是,氣質完全不同!假如不是他……
阿加莎用手指點了點寶石耳釘——里面儲存著白影提供的影像。一個黑色頭發、黑色眼眸、淡黃皮膚的,二十幾歲的青年。年輕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眼楮充滿活力,如同陽光一樣燦爛。
而奈哲爾,笑容淺淡冰冷,只是出于禮貌而非真心喜悅;病態的膚色,灰白的頭發,垂暮老人一樣的滄桑、疲憊;那雙黑眸,深幽得嚇人,像最深沉寂靜、永無光明的黑夜,帶著一股絕望的灰暗色調——她尚記得,不過是遠遠的會面,也能感到那個男人身上獨然世外的冷漠,像古老的、斑駁的壁畫一樣僵硬,充斥著如墳墓里**來的死寂。
兩個人差別如此之大,哪怕面容相近,阿加莎也不能確定。
假如是,該怎麼開口?
假如不是,又該怎麼解釋?
深吸一口氣,阿加莎把頭埋進了水里,直到憋不住氣才抬起頭——來到異世界的阿加莎依靠著「自己還有老鄉」這個消息,漸漸度過了穿越最初那段難熬的日子。因為知道自己在這陌生的世界並不孤單,自己還有同伴,所以能給自己一個安慰,沒有讓孤獨和思念佔據靈魂。就算後來一直沒有找到人,阿加莎也可以在十幾年里慢慢調整心態。
對阿加莎來說,這個未曾謀面的同鄉,是與她靈魂上最相似的人、血脈最相近的人。
因著給予她最初心靈上安慰的這個信息,使得這位同鄉在阿加莎心里佔了相當重的分量。見到可能是同鄉的人,阿加莎不由得猶豫了。
如若結果與她所願不同,阿加莎不想再承受又一次的失望,那滋味一點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