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院的外面幾乎交通堵塞,半條街區都是前來就診的傷員,傷員太多了,一輛火警消防車甚至都加入到了運送傷員的隊伍。兩輛救護車卡在車流中間,進不去出不來,只能拼命地閃車頂的警燈。幾個警察正在疏導交通,可是無濟于事,後面的消防員干脆抬著重傷員從車頂越過。
不遠處的街角停著兩輛軍用卡車,車上下來的士兵們一個個全副武裝,接手了治安維持任務,疏導著交通。這邊傷患們痛苦的哀嚎聲和街角那隊軍人的從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翻上車頂,踩著前面的汽車往醫院走去,望著那些準備離開繼續巡邏的警察和旁邊的士兵們,韓振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加入救災?」
亞當斯掃了一眼,理所當然答道,「他們是軍人,只負責國家安全,救災由災害應急隊負責。」
「這麼說,不參與救災是出于他們的職業道德?」
「可以這麼說。」亞當斯點點頭。
「他大爺的!」吐口唾沫,韓振狠狠罵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罵誰,反正就是想罵兩句。
這樣的情況,韓振在國外其實見過不少,也听過同樣的解釋,但始終難以理解。何為國家安全?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而這個責任不僅僅只限于戰爭,無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只要國家安全受到威脅,軍人都應該第一個站出來,用自己的肩膀將這個自己的責任扛起來。這是韓振一直以來的觀點,根深蒂固。軍人,就是國家的脊梁!當年的抗洪救災,韓振作為一個新兵參加了。面對洶涌狂虐的江水,看著戰友們無日無夜奮戰在大堤上,用自己的身體堵住決口,用自己的生命捍衛著自己肩膀上的責任,「國家脊梁」這四個字就深深刻在了韓振的骨頭上!
亞當斯的解釋和認同,其實沒有錯。世界上許多國家在社會體制上有著系統而嚴格的職責劃分,無論軍用還是民用都是這樣,按照編制劃分各司其職。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能夠有效地保證在需要的時候,找到系統獨立而且技術專業的人手。軍人的職責只是為國家而戰,為戰爭而生,為戰爭而存在,諸如美國國民警衛隊和海岸警衛隊之類的軍事或準軍事組織,他們的職責範圍里包括搶險救災、人道主義援助,但維護國家安全卻是他們的首要任務,當國家安全遭到危害時,他們的任務重心就會產生傾斜。在颶風造成的暫時無秩序狀態下,這些軍人這麼做無可厚非。韓振明白,可看著他們對痛苦哀嚎的平民無動于衷袖手旁觀,就是從心里難以苟同他們的做法。或許,這也是東西方文化、教育和體制差異。
有了消防員和韓振做榜樣,其他人也紛紛從車里鑽出來,踏著車頂往醫院里涌去。被困在車流里進退不得的救護車里的醫護人員焦急異常,卻毫無辦法,不得已他們也只好抬起擔架加入了人流,可擔架後面那名女護士身材瘦小,腳上又穿著高跟鞋,一步沒跨上車頂,滑個踉蹌,手里的擔架把手撂了出去。韓振一步跨到跟前,用身體擋住她,沒讓她從車上摔下來,同時順手抄住了擔架。
「謝謝!」女護士扶著韓振站穩,感激地說道。然後只見她抬腳把高跟鞋甩掉,赤著腳伸手來接擔架。不過剛才一趔趄,扭到了腳,松開韓振,她的腳一著地,身子閃了閃,疼地眼淚差點出來。
「不用,我來吧。」韓振舉著擔架從她頭上繞過,對醫生和抬擔架的另外兩名醫護人員說道,「我們進去!」
「你的胳膊沒事吧?」女護士不放心地看著韓振掛繃帶的左臂。
「沒事,一點小傷!後面那輛福特車里有個老太太出了車禍,急需要止血,她更需要你!」
女護士環顧周圍淒慘地哭喊著求救的傷員,眼圈通紅。到處都是受傷的民眾,醫院里的人手有限,根本沒有辦法給每一個人提供有效的救治。女護手忽然緊緊地抱了韓振一下,「上帝保佑你!」
「上帝與我們同在!」
看著女護士一瘸一拐,踉踉蹌蹌越過車頂的背影,韓振下意識地挪挪左臂,掩了掩衣服。衣服下面的殺人凶器剛剛差點就踫到了這個善良的白衣天使!胸口硬邦邦的槍身讓韓振心里泛出一波強烈的罪惡感。
病房里已經人滿為患,只要不是傷筋動骨無法行動的重傷者,其他人都在走廊里就地醫治,如果不是外面還下著小雨,只怕大院里都要成為露天臨時急診室。血腥氣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在整棟醫院大樓里,極其刺鼻。由于大都是外傷患者,需要外科手術治療,醫院里的麻醉劑早已不夠用,很多外傷的受傷者就像聖塔斯那些士兵們一樣,只能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止血、消毒、縫合,但他們畢竟都是普通人,比起那些士兵們,忍耐力自然要差一些,淒厲的呼痛聲回蕩在狹窄的走廊里,音波來回疊合震蕩听起來只剩下嗡嗡聲,就像耳朵貼在坦克發動機上一樣,震地人心發顫。
「貝莉和馬丁在哪?」亞當斯東張西望,一臉焦急。一間間的病房和走廊里一樣,黑壓壓都堆滿了病人。
「噓……」韓振示意亞當斯不要說話。看了一眼走廊上面的監控攝像頭,拽著他低頭隨著人流向里面擠去。
大廳牆上的醫院平面圖顯示外科病房在三樓。韓振擠到電梯跟前,腳步沒停,悄悄地在下面推一把想要往電梯里進的亞當斯,匆忙給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往前走。亞當斯意識到有情況,頭也不回,從電梯門前走了過去。
這時,正好前面過來一副擔架,一名醫護人員一邊拖著輪式擔架往電梯里走,一邊高聲提醒面前的人群小心。韓振連忙側身靠到走廊邊上,為擔架讓路,旁邊的一名中年男人被韓振撞到牆角,臉色一變。韓振裝作沒有看見他不快的眼神,擠著他讓過了擔架。
「別說話,跟在我後面走!」快步追上亞當斯,韓振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從一進入走廊,韓振一眼就注意到了電梯門口那個中年男人,整個走廊里的人就他一個人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而且電梯在他身後開開合合數次,也沒有見他進去,想不引人注意都難!而且,他的手總是下意識地往後腰模,幾乎走廊上擁擠的人流踫到他一次,他都會向後面伸一次手。身體接觸的時候,韓振故意擠了他,同時順手在他身後模了一把,手上傳來的硬邦邦的觸感和輪廓暴露了那人來者不善。
回頭望望,電梯門口那個中年男人沒有注意這邊,韓振閃身進了安全通道。
「逃兵,發生了什麼事?」亞當斯看韓振神秘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盡快找到貝莉,然後我們離開!這里不太安全!」
韓振確信自己並沒有暴露行蹤,但他和亞當斯的身份十分敏感,所以韓振盡可能地保持最高的警惕性。不管那個攜帶武器的中年男人在這里的目的是什麼,醫院里如果出現騷亂,肯定會引來警察或者軍方的人,這對韓振和亞當斯總是不利的。
在三樓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亞當斯停下了腳步。韓振透過門上的玻璃掃了一眼,一個雙人病房里面至少擠了十幾個病人。
「找到了?」韓振的目光不停地在周圍巡視,輕聲問道。
「嗯……」亞當斯的聲音有點顫抖。
「冷靜!一定要保持冷靜!」韓振再次囑咐亞當斯道,然後推開了房門。
里面的病人和家屬听見開門的聲音,只是抬頭看了看,便又移開了視線。這個時候,沒人還有精力關心兩個多出來的陌生人。但是除了一個人,一個年輕女人!
那個金發年輕女人看見韓振和亞當斯進來,面色突變,驚恐地指著韓振和亞當斯叫道,「你們還想干嗎?!他已經受傷了,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回頭看看病房外面,沒有發現其他人,韓振疑惑地盯著那個女人,暗暗提高警覺,手伸到身後,握住了P230手槍的槍柄。
亞當斯恍若沒有听見女人的尖叫,死死地看著她,嘴角抖地厲害,「貝莉,是我!我是亞當斯!」
「亞當斯?!」年輕女人的眼楮猛地一亮,驚訝地盯著亞當斯。愣了片刻,似乎是看出了點眉目,「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年輕女人身邊的臨時擔架床上猛然坐起來一個男人,「亞當斯,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亞當斯,你快走!有人想要殺馬丁!快走!」
「什麼?!」亞當斯一怔。
「有人要殺馬丁,他們可能就要來了!」
丫的!到哪都不能安生一會兒!韓振想起了電梯門口的中年男人,那家伙不是在望風,就是在等援手!
「亞當斯,我們出去!」不由分說,韓振一把將亞當斯拽回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病房的門被 地撞開,沖進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