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運可以由自己選擇,水手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讓韓震和亞當斯刮自己一刀,但此時他的生死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他正在為自己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而擔憂。事實上,他也的確已經幾天沒有見過陽光了。究竟有幾天,他自己也不知道。腦袋上厚厚的頭罩遮住了所有的光線,長時間的黑暗早已讓他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水手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個暴風雨之夜將軍的別墅里,跟著煙鬼走上別墅二樓煙鬼的房間之後,便失去了知覺。再次醒來時,身邊是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巨大的呼嘯聲、顛簸的機身提醒水手,他那時身在一架直升機上。至于要飛到哪里,沒人告訴他。無論說什麼,只要水手一出聲,回答他的就是一槍托,然後就是沒有時間概念的昏迷。回想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除了知道這一切和煙鬼有關系之外,其他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三個字︰不知道。
飛機降落的時候,周圍很安靜,隱約能听到流水聲和馬匹的嘶鳴聲。從雜亂的腳步聲判斷周圍的人數不少,但沒有人說話。從直升機上被拖下來,水手感覺自己像個破麻袋,一路拖進了一間房子里,中間下了一段台階,摔地水手感覺骨頭都要斷了,然後腳步聲離開,沉重的關門聲在水手的頭頂響起。
房間里的很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香,雖然看不到周圍的景象,但水手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現在一定身處地球上某個角落的某個農場的酒窖里,干邑在橡木桶中發酵的熟悉味道就在水手的身邊。
昏昏沉沉蘇醒過來,唯一的感覺就是疼,除了疼還是疼,仿佛被扔進攪拌機里攪過,然後又被壓路機來回碾過似的,疼痛從骨頭縫里一點點往外冒,撕扯近乎麻木的神經。反反復復的**折磨使得神經的承受到了臨界點,麻酥酥的木然和通身上下的痛楚反復交替,輪流充當著身體的主宰,讓水手在麻木與清醒之間生死兩難。
使勁嗅了嗅鼻子,貪婪地呼吸著干邑白蘭地的醇香,水手努力讓自己忘記身體上的痛苦,想象著極品高斯巴雪茄的煙氣在口腔之中翻滾,然後含進一口干邑白蘭地,感受著雪茄和干邑在舌尖味蕾上混合之後讓人心醉的獨特香味。這是水手堅持到現在的唯一信念。因為他知道,和他一起喝著干邑白蘭地,品位高斯巴雪茄的那個人會來救自己。因為,水手知道能救自己的,也只有那個人︰逃兵!但是他卻不知道那個人此刻卻在咬牙切齒想把他活刮。
吱呀!木板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水手的遐想。熟悉的腳步聲再次從頭頂傳來。腳步故意踩地很重,落在木質階梯上邦邦作響,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水手的神經上。條件反射地猛然繃緊,水手知道自己的「進餐」時間到了。
自從被丟到這個酒窖中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腳步聲從上面傳來,而來人一句話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打,直到水手連申吟的力氣都沒有才會離開。然後,再過一段時間,又是一頓毒打。從進入酒窖到現在,水手記得已經是第七次了。
水手很清楚,對方沒有直接殺了自己,而是用這種方式對待自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對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摧毀自己的意志,然後得到他們想要的。黑暗會讓人沒有視覺參照,極容易讓失去依靠感,本能地讓人感覺恐懼,從而失去安全感。長時間處于黑暗的環境中,沒有視覺參照,失去時間的概念,人的生物鐘會發生紊亂,進而導致精神會變地脆弱、敏感,漸漸地就會變地神經質,精神和意志最終崩潰。而且,黑暗中失去視覺,人的其他感覺會變地更加靈敏,比如听覺和痛覺。
所以,來人總是刻意加重腳步,故意制造出聲響,但是又不急著傷害水手。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一頓皮肉之苦,卻久久沒有來臨,那種感覺只會加重條件反射所帶來的巨大恐懼感,然後在水手的恐懼被提升到頂點時,來人才會動手。
靜靜地等待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水手身邊打轉,沒有人說話,只有腳步聲邦邦地回響在酒窖中。
「來啊!爺爺等著呢!用力點,別想上次那樣娘們似的軟綿綿的,有種的打死爺爺!」水手在給自己鼓勁。
腳步聲像踩在水手的心上,每一聲腳步聲傳進耳朵里,水手的心就是一揪,身上的傷口神經反射似的開始疼,開始只是火辣辣的疼,漸漸就麻木了,像是無數只的螞蟻在傷口中爬行撕咬。每當這時,水手反而期待真的有一頓毒打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在精神的折磨面前,不值一提。
但是這次,水手卻沒有等到往常一樣的毒打,感覺有人駕著自己的身體,將自己拖了出去。水手明白,自己的審判日到了,能不能活下去,就在今天了。
當水手透過面罩看到一絲微弱的久曾未見的光亮,感覺到久違的陽光照在身上帶來的溫暖時,韓震登上了前往聖塔斯的直升機。
在聖菲波哥大短暫休息之後,韓震乘坐將軍的直升機趕往聖塔斯和其他人集合。
臨走時,亞當斯將剛收拾好的房間又砸了個稀巴爛,韓震親自動手才制服了他。和水手一起長大,雖然長大後生活的環境截然不同,幾乎沒有交集,但其感情還是異常深厚,真正關心水手安危的也只有他了。此行關乎水手的生死,亞當斯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可聖菲波哥大局勢一片混亂,必須留下一個人照應,韓震只好強制留下了他。
而且,此行凶險異常,韓震心里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安全回來還是未知。將軍既然已經對水手動了殺機,他對自己也難免多了幾分月復誹。即便他現在對自己依然開誠布公,看似信任,但前提是自己還有利用價值,當水手這個大麻煩解決之後,一切都不同了。兔死狗烹是這些政客們常玩的把戲!可明知如此,韓震卻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水手不能死!韓震只有冒險一試。
在聖塔斯機場,韓震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馬布,他的身後就是當時參與了十天地獄式訓練堅持到最後的其他士兵。十幾個士兵筆直地站在烈日下,一個個釘子一樣紋絲不動,從前那種半死不活的散漫此刻已經蕩然無存,黝黑消瘦的面龐看起來像是鋼鑄鐵打一樣堅毅。這些人現在算是聖塔斯的精英和王牌了。
看到韓震出現,十三個人一挺身,標準的中**禮,啪地一聲,整齊劃一,「上校!」
下飛機時,一頭亂糟糟思緒還沒有理清,腦袋里昏昏沉沉,眼前的情景讓韓震心頭一振。就在這一刻,韓震猛然覺得無論以後和聖塔斯是敵是友,但踏上聖塔斯的土地韓震已經不再後悔!就沖這些兵還記得他!就沖這些兵的中**禮!
心頭一熱,韓震隨即掩下了自己的感情波動,面色一正,目光已恢復了往日訓練場上的冷酷無情,「我想有人已經告訴了你們行動計劃,現在我再來重復一遍!」
接過馬布遞來的地圖,韓震就地展開,狠狠敲了敲紅色標記出的河谷,「目標位置這里!目標方位部署有小型防空雷達,因此直升機只能把我們送到距離目標十五公里的區域。然後我們換乘橡皮艇順流而下,抵達這個位置!接著,兵分三路,四個人為一組,午夜前到達目標方位!行動目的,救回人質!記住,一切行動以安全救回人質為目的!否則,就是行動失敗!」
當初訓練時由于時間關系,韓震並沒有來得及教授他們系統的戰術配合作戰,這些人從前都是泥腿子出身,有的人甚至大字不識一個,對于軍事地圖的研判也有難度,因此韓震盡可能簡單地向他們敘述行動計劃。
講完之後,韓震停了五秒,隨即一聲怒吼,「听明白沒有?」
「明白!」回答他的是一聲驚雷。
「很好,各自檢查裝備!」
「檢查完畢!」
「上機!」
隨著一個個矯健的人影竄進機艙,直升機拔地而起,調頭向南飛去。
機艙里,十三道目光齊刷刷都落在韓震身上,目不轉楮。韓震看地出來,他們多少都有些緊張,緊張中有期待,也有忐忑,畢竟有的人甚至還是第一次坐飛機。但在他們的眼中,找不到絲毫的恐懼。
十天的地獄式訓練下來,又經過野外潛伏實戰訓練之後,韓震知道他們和從前相比基本能算地上月兌胎換骨了。後來在馬布的帶領下,韓震那種死亡式的訓練從沒有間斷,反而強度越來越大,哥倫比亞毒辣的烈日已將他們鍛造出了一副鋼筋鐵骨,嚴酷的叢林環境更是將他們的意志凝練地比鋼鐵更堅韌。據阿瑪尼說,馬布給他們的最終科目訓練就是像桑尼一樣徒手肉搏美洲豹。只不過由于營救水手這個臨時任務的關系,徒手肉搏美洲豹這個最後的科目還沒有來得及進行。
雖然沒有完全「畢業」,但不管怎樣,這十三名現在已經算得上哥倫比亞**武裝里最精銳的戰士,他們欠缺的只是實戰的磨合,這需要槍林彈雨那種真正戰場的歷練。至于實戰的歷練,韓震一點也不擔心。在哥倫比亞,他們可能缺少糧食,缺少藥物,缺少衣物,缺少生活下去的必需品,但從來不缺少戰爭。韓震堅信,這些士兵最終一定會成為一名合格的鐵血戰士,因為在前方等待他們的就將是一場從未經歷過的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