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後一席話說得下面的眾位大臣面面相覷,皆惶恐道︰「太後,臣等有愧!」。[蟲不知小說網]
褚太後透過身前的簾子,將殿中群臣的舉止看得一清二楚,寬大的袍袖一擺道︰「好在國有忠良,現在補救猶時未晚,現在皇帝染疾,據報,輔政司馬昱不久前也抱病在床,而國事一日不可輟,是以,諸位公卿身上的擔子恐怕得變一變,尚書右僕射顧悅何在?」。
「臣在」,顧悅連忙答道。
「宣詔」,褚太後道。
顧悅迅疾起身,躬身趨步大殿當中,從侍立在褚太後身旁的張公公手中接過詔書,轉身展開,一字一頓誦讀起來。
「制曰︰中書省秘書監褚歆,忠誠謀國,才德堪優,遷為尚書省尚書令,領軍將軍,授金印紫綬;遷尚書省右僕射顧悅為尚書省左僕射;遷御史中丞劉琰為中書監令;遷符節御史陶悅為御史中丞,授金印紫綬;遷殿中侍御史謝朗為尚書省右僕射,中護軍;遷門下省黃門侍郎陸納為左衛將軍;遷長水校尉劉建為右衛將軍;遷屯騎營都統張弛為長水校尉;遷中書省中書舍人郗檢為中書侍郎。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劉霄听完一大串人事調動,他自己赫然在列。
又被擢拔了?這次改任了尚書省右僕射,且領著中護軍之職,就是說,建康郊外的五校並游擊、驍騎、材官諸軍,皆歸于他的麾下統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不遠處的岳父褚歆和舅舅劉琰不約而同向他投來一抹微笑的眼神,劉霄直覺心頭一陣猛跳。
依照褚太後之前的話語和詔書的內容來看,輔政的會稽王司馬昱應該出缺了,可讓劉霄感到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重臣再錄尚書事,那麼,這是否意味著升任尚書令的岳父坐實了朝政大權?
況且,有舊識顧悅和他自己一左一右任了尚書僕射,外加一個升任中書監令的舅舅,還有岳父褚歆同時任了領軍將軍,牢牢掌握著宮城之內左右兩衛的宿衛軍,而劉霄也同時任了中護軍,這樣一想,以褚歆為首,舅舅劉琰一個、他一個、顧悅一個,他們四人竟牢牢掌控了京城建康的軍政大權!
天,終于如劉霄預感一般,變了,而且是大變!舊的格局在這次宮變之後被一掃而空,岳父褚歆成為最大的勝利者,當然,劉霄也站在勝利者之列,得以分享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我∣搜小|說網
此次早朝過後,沒有人關心皇帝司馬聃到底病情如何,烏衣巷中的褚府卻是車水馬龍。
經過月余,謝府已被修葺一新,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有褚歆這個新任尚書令擋著,劉霄放出話來,說自己依然重傷在身,干脆辭了多半迎來送往,可是今晚有一場小聚,他是無論如何推不掉的。
夏日里黑得晚,好不容易等到入夜,謝府上下才開始忙碌不停。
「二哥」,一馬馳來,來人膽子甚大,跑馬至謝府門口方才翻身下馬,除了劉霄的七弟謝玄,誰還有這個膽子?
一直在前院候著的劉霄听到呼喚,迎出去笑罵道︰「你這家伙,架子越來越大呀!為何姍姍來遲?朱江他們幾個稍候便到,我府上人丁稀薄,還缺個埋鍋做飯的,今晚朱江他們幾個要是在我府上空著肚子回去,你小子罪莫大焉!」。
「二哥!」,謝玄沒好氣地瞪了劉霄一眼,轉臉又笑嘻嘻地溫言道,「不對,現在應該稱呼一聲護軍大人,將軍之命在下不敢違抗,這就入庖廚生火去」。
說完,謝玄還當真一溜煙向東廚跑去。
劉霄追之不及,只得由他去了。再候一炷香的功夫,朱江、劉建、賀鐘、張弛並刁協五人並轡而至,翻身下馬後見劉霄竟親至府門相迎,又是感動又覺溫暖。
「校尉大人,何須如此客氣,我們又不是外人」,步入府門,刁協在劉霄面前站定,躬身一禮道。
說起來也怪,似朱江、賀鐘及刁協等這幫屯騎營出身的舊部,不管劉霄的官職幾經變遷,見了他的面,始終仍以校尉相稱。
劉霄只以為他們念舊,又想也是當初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之情,對他們這幫人的校尉稱呼不作多想,欣然笑納。
「刁主薄,昔日一別,將近半年不見了吧,莫非如今的謝府門檻甚高,進不得人?」,劉霄笑著相扶道。
「校尉哪里話」,刁協訕訕道,「本來有心親近,說來說去,卻是在下自己多心了!」。
劉霄明白,刁協雖未明說,但句句皆為肺腑坦誠之言。想如今,他已經位居尚書右僕射,而刁協不過一個小小的軍中主薄,兩人地位有雲泥之別,橫亙其中的隔閡,平常人委實難以逾越。
「別在門口站著了,都進去吧」,一一見過禮,劉霄招呼眾人道。
早有眼色不差的僕從們湊了過來,不聲不響地將朱江、劉建等人引至謝府書房。
等到眾人進入房中,發現宴席早已擺好,加上劉霄自己一共七個人,劉霄自然要居正中主位,剩下六人一邊三個,長案酒器等物已齊齊置辦妥當。
幾人干脆免去客套,也不分年長尊卑,反正除了劉霄之外都是客,于是隨意就近坐了。
「咦,謝校尉呢?」,刁協心細,見空了一席,左右環視不見謝玄,因而發問。
眾人知道問的是謝玄,因為要稱呼劉霄的話,單單只有校尉二字,或者校尉大人,沒有一個謝字在前面。
「他呀,被我抓去做苦役了」,劉霄徑自取壺倒酒,笑道。
書房內幾人不明所以,紛紛看向上位端坐的劉霄,恰在此時,外面一個聲音粗聲粗氣道︰「二哥,你真不厚道,早知酒菜已經備好,何苦誆我到東廚去!」。
聲畢,眾人見謝玄推門而入,劉霄瞅了瞅謝玄憤憤不平的模樣,被逗得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空著的長案道︰「來,七弟,坐,單等你了」。
朱江幾個瞧這情形,多少有些回過味來,估計眼前這位靈氣十足的年青校尉被他二哥捉弄了一回,于是紛紛陪笑。
「敢問護軍大人,欺瞞下屬,是否該當罰酒三杯?」,謝玄甫一落座,便把自己身前的酒盅倒得滿滿的,雙手端平後舉向他二哥道。
「三杯?」,劉霄故作驚訝,「今日我等相聚,不論尊卑,只敘兄弟情誼,莫說三杯,就是三壺,我也來者不拒!」。
「好!」,朱江大聲喝彩,「只要校尉大人身體無恙,以校尉雄風,區區三壺自然不在話下!」。
「閑話休提,來來來,飲了這一盞再說」,沉默寡言的賀鐘似乎等得不耐煩了,一攏袍袖,取過身前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到底賀校尉是爽快人」,劉霄贊道,同時將手中酒盞舉向眾人,跟著一飲而盡。
這個晚上,自屯騎營從下蔡歸來,後有又諸多讓人心驚的變故,更有劉霄幾乎與眾人陰陽兩隔,所謂劫後余生,倍感珍貴。
一切都該放下,唯有杯中美酒才能盡釋彼此情誼,幾人不再有所顧忌,個個開懷暢飲,人生難得幾回把酒言歡。
謝府主母褚珞終究放心不下劉霄的身體,幾度遣人前來書房探視,都被劉霄大咧咧攆了出來,換得房中幾人會心一笑。
褚珞自然好一陣氣急,但是外頭男人們之間的事情,她心里頭捏著分寸,不好太駁了面子劉霄的面子,來回折騰了幾次只好作罷,獨自一人氣鼓鼓地睡下。
夜宴直開到子時交更,追憶不完的過往,訴不完對將來的展望,在座的每一個都清楚,那個殺伐決斷、謀略兼顧的校尉大人再次榮歸軍中,昔日那面謝字旗幟,又可迎風招展。
至于將來?與子同袍便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