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鳴鏑離他僅有十來步距離,而且不偏不倚,正是他所在的方向,如果挽弓之人力道再大上一星半點,李績定然當場斃命。∣我∣搜小|說網
他沒想到,屯騎營帶給他的驚喜才剛剛開了個頭。
只少頃,遠方滾滾馬蹄鳴響如悶雷,一左一右兩塊厚實的軍陣似兩朵黑壓壓的巨大烏雲飛快逼了過來,等到李績看清撒得正歡的馬蹄,忽見馳來的大軍嘎然而立,戰馬紛紛揚起前蹄,而馬背上的士卒閃電般彎弓搭箭。
須臾,左右數不清的箭支有如磅礡大雨,俱在營門一線兜頭澆了過來,箭頭泛著寒芒篤篤釘入地面。
看著迎面而來的兩股騎兵狂飆突進奔來,又在電光火石間勒馬而立,數千大軍的動作宛若一個人在完成,李績看著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如果僅此而已,李績最多驚嘆大晉騎兵的確訓練有素,可當他把視線從對面的騎兵身上轉到營門之前時,這才駭然發現,不遠處營門前一片密密麻麻的箭支,竟如同對面的兩股騎兵一般,方方正正分布成左右兩大塊,且最前端的箭支橫向排成一道直線,不多不少,離營門前值守的兩名士卒不到三五步距離!
「這支晉軍的騎兵為何精良如斯!難不成就是聞名已久的屯騎營?」,李績從驚愕中回神過來,暗忖道。
俄而,他見對面的兩隊騎兵緩緩而動,最終兩股合為一股,組成一個偌大的方陣,無聲無言向屯騎大營開了過來,李績只覺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大軍距離營門不到五十步的時候,一將在軍前雙腿一夾,胯下戰馬長嘶一聲,四蹄疾馳向營中站著的劉霄和李績。
「屯騎校尉謝玄,拜見護軍大人!」,來將驟然勒馬,隨即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大步走向劉霄抱拳道。
方才屯騎營的一番舉動很短暫,可留給劉霄的回味卻很悠長。
「七弟果然是將才,屯騎營交到他手上,比起昔日更為精進了」,劉霄在心中如是想。[蟲不知小說網]
等到謝玄前來禮見,劉霄笑吟吟扶起他道︰「好!屯騎營的將士們果勇毅非凡,足見七弟是用了心的」。
得到二哥的肯定,謝玄難免有些得意,眉尖一揚道︰「不過些許小把戲,來到軍伍無以為樂,博得大人一笑罷了!」。
劉霄本來想說「讓你把牛皮吹破天」,但意識到身旁還有個燕國使臣李績在,于是換了句勉勵的話道︰「百尺竿頭,還需更進一步。對了,這位便是燕國使臣,司徒左長史李績李大人」。
謝玄听完二哥引薦,斜斜撇了一旁站著的李績一眼,勉強拱手一禮道︰「見過李大人」。
「將軍客氣,客氣了!」,李績忙回禮道。
劉霄知道七弟不太願意買燕國使臣的帳,擔心冷了場子讓李績下不了台,于是呵呵一笑,一左一右攬起謝玄和李績兩人就往中軍大帳方向走去。
一面走,又一面交代劉霄道︰「如今燕國與我大晉已經結為友邦,盟誓彼此永不攻伐,暫且不論過去如何,眼下,可是一家人了」。
李績感念劉霄的熱情,又听他的話也說得很是動听,便忙不迭點頭稱是,還說從今往後,還望燕、晉兩家多多往來才好。
謝玄在心中一味冷笑,友邦不友邦的他管不著,自有做尚書的二哥去操心,單就他自己來說,操練好屯騎營的三千精騎才是要務。二哥既已回歸軍中,想必有一天不會忘記當初的誓言,晉燕兩國,遲早會有一場殊死相搏。
三人寒暄沒幾句,中軍大帳已經近在眼前。謝玄還算視得大體,以東主姿態客氣請了李績進去。
時隔半載,劉霄再次回到屯騎營中,感慨、驚喜、高興,各種情緒兼而有之。耳畔又傳來陣陣鼓號,帳中主位大刺刺坐著的他,恍惚間宛若回到任職屯騎校尉的歲月。
「二哥……」,謝玄見劉霄在出身,輕聲喚了一句。
「呃……」,劉霄回復心神,注意到下首端坐的李績也在看著他,于是掩飾心中的尷尬道,「七弟,此次我等前來,是想讓李大人和燕國的太宰見上一面,李大人不止一次于我面前懇請,說燕國皇帝對這位太宰甚為掛念」。
「此事麼……」,謝玄有些遲疑,片刻後才道,「事為小事,時至今日,就是不知道慕太宰肯不肯來見故人」。
李績起先還沒听明白謝玄這話的意思,轉念想了幾想,才覺得謝玄的話不無幾分道理。
以太宰之尊,卻成敗軍之將,忍辱偷生至今已近頗為難得了,又有何面目再見故人?
「將軍想得倒是周全」,李績道,「不過也無妨,無須太宰親至于此,我前去拜會便是,勞煩將軍代為安排」。
謝玄沒有立即點頭應允,扭頭看了看主位坐著的劉霄,見劉霄沖他點了點頭,這才允道︰「李大人稍後,我這就去安排」。
隨即,謝玄起身走至大帳門口,喚來一名親衛吩咐道︰「去請高隊將過來,讓其領著燕國使臣前去拜會慕太宰,切記,定要交代高隊將小心,確保慕太宰和燕國使臣無虞」。
李績將謝玄的話听了個一清二楚,心中還在感嘆,這位屯騎營中的年青將軍看上去雖有幾分傲氣,實則心地純善。又回想起方才劉霄稱呼他為七弟,估計這位年青將軍也同出謝門。
還在燕國的時候,李績就曾听說過晉國謝家的名聲,今日一觀,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沒等多久,大帳外進來一位三十上下的魁梧軍官,劉霄並不認識,但是這個人卻和他有一段解不開的淵源。
這人,就是高衡。
當日,要不是高衡和田洛冒死潛出建康城,又幾經輾轉找到正要率軍攻打南籬門的張弛,恐怕劉霄已經命隕褚府。
劉霄不認識高衡,但是高衡卻听說過他的大名。
今日一大早謝玄就把劉霄要來屯騎營的消息告訴了一眾軍官,此刻于中軍大帳中得以親眼一見心中傾慕的英雄,高衡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激動。
對面主位上坐著的,便是親率六百騎大破兩萬燕軍,又以三千人馬一戰全殲四千燕國騎兵,隨後再會同荊州大軍于下蔡城下大敗六萬燕軍,生擒燕國主帥,這是天人般的戰績!
想那古今名將,也不過如此吧!有軍如此,安能不投之?
高衡強壓下心中激動,精神抖擻的大步向前,抱拳沖劉霄和謝玄道︰「屬下拜見護軍大人,校尉大人!」。
劉霄並不知道高衡在一息間閃過的無數個念頭,只是覺得此人氣勢雄渾,是個行伍的好把式,無意間便多問了謝玄一句︰「這位是……」。
「哦,此人姓高名衡,原本北人,南投而來,現為營中隊將」,謝玄答道。
「嗯,真漢子也!高隊將當勤勉,莫要墮了屯騎營的威名」,劉霄和藹笑道。
「定不負護軍大人所望!」,高衡再次鄭重抱拳道。
「好,辦差去吧」,劉霄回道。
高衡謝過劉霄,又和謝玄作別,領了李績出中軍大帳,往一處偏僻宿帳而去。
李績離去後,帳中只剩下劉霄和謝玄兩個。兄弟二人歡敘一陣,劉霄想起刁協一事,便問了謝玄。
謝玄故作神秘,開始還不肯說出實情,耐不住劉霄一再逼問,這才說明了其中原委。
原來,刁協這次之所以能遷任太倉令,卻是謝玄在當中起了作用。
那晚謝玄和朱江、賀鐘、劉建以及張弛、刁協幾個去謝府小聚過後,隨後他又想既然來到建康城中一趟,不如順道去舅舅劉琰府上拜會一遭,身邊正好跟著刁協,便臨時起意,想替刁協謀個出身。
但是這個主意不好在二哥面前提起,謝玄知道二哥耿直,為了避嫌,斷不肯明目張膽的去做這些事情,于是便迂回取之,因為當時舅舅劉琰已經遷任中書監令,這等小事,應該不太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