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五間如今最缺的是什麼?除了銀子還能是哪一個?
凝萱可不是什麼世外謫仙人,她要吃喝,要生活,要在偌大的廉國府里游走生存,沒有銀子,幾乎就是寸步難行。不過,凝萱也不是那種嗜錢如命的人,至少她分得清什麼銀子是催命的刀,什麼銀子是奪魂的刃
凝萱忙低子和笑槐一同撿地上散落的銀錁子,順勢揚起巴掌大的精致小臉兒,尖尖的下巴透著楚楚動人︰「大姐姐一來就有喜事,人家都是天女散花,今兒我這地上好有福氣,竟弄了個天女散銀子。」
碧潭沉穩,忙將凝萱攙扶了起來,屈膝半跪在地上給凝萱撲打裙角上的粉塵︰「姑娘此話差異,你瞧這一個個的銀錁子,不是朵朵白梅,白茶又是什麼?逢年過節,大夫人總會發我們些這樣的金貴東西壓箱底兒,我們這些丫頭輕易不舍得花銷它,都當寶貝似的珍藏著。」
大姑娘听了歡喜,心中暗贊還是年紀大些的碧潭會討巧,反觀五丫頭凝萱,說蹲下就蹲下,也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架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念由心生,靜香忽然放眼重新打量起名聲不顯,力大于常人的碧潭。
靜香半是嗔半是惱的說道︰「雨竹常在我耳邊念叨你這丫頭的好,可惜你一直是老太太心尖兒上的人,本想著雨竹出了門兒,求一求老太太,要了你去听雨軒。可誰知老太太疼愛五妹妹甚于我們諸多姊妹,單單將你給了她使喚。」靜香嘆息的看著雨竹,「雨竹向來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她一出門,我身邊可就再沒得用的能人了。」
凝萱一听,好嘛,明火執仗的來自己這里打劫了。凝萱不露痕跡的望著笑槐抱的散碎銀錁子,有些不是滋味的衡量著,十個銀錁子,和少言寡語的碧潭想比,凝萱要是為前者舍棄後者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不過,看大姑娘靜香的架勢,她好像還真把自己當傻子了。
凝萱思緒倏地一游離,沖頭頂的繪花的橫檻房梁就是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兒。
莫非自己最近扮豬吃老虎成就太過明顯?凝萱忙輕甩頭︰可得提點自己,免得大家個個將自己當成好欺負似的,她算是看明白了。在這個家,要強的小姐不受待見,有如三姑娘︰孤高的小姐更不受待見,有如二姑娘。學四姑娘雅靜那樣,一味的阿諛逢迎,不但不被人尊重,還會自貶身價,淪為丫鬟婆子們的笑柄。
靜香見凝萱無意識的搖頭不禁笑道︰「怎麼,五妹妹可是舍不得了?罷罷罷,我只隨便一說,你還當著了不過是跟你說著玩兒的」她一面笑,一面輕搭著雨竹的手往內室去,半點也不客氣。
因凝萱午睡時帳幔都散著,一間甚是朗闊的屋子被青紗隔成了兩半兒,顯得余下讀書的地方狹小了許多,盡管正面四面大窗洞開,可靜香還是覺得有些氣悶,不大舒服的頓住了腳。
「妹妹這屋子確實有些簡陋了,」大姑娘四下里看了看,又望見窗戶正對著的水塘,「雖說景色宜人,可不頂大用,」她一面說一面往書案方向走,其實哪有什麼書,不過是孤零零的一副棋盤。
靜香起初不以為意,只當三叔家的堂妹也像小桃塢里南四間那一個似的,學人家附庸風雅,不過等她眼楮落在第五目的時候,忽然黏住了似的動彈不得腳步。
凝萱心一緊,這是午睡前才送來的棋盤,虧得那庫房的管事好本領,找來這麼一副幾乎掉木屑的棋盤,裝棋子的盒里盡是灰塵污垢,笑槐足足洗了小半個時辰。當時凝萱心切,便厚著臉皮借來南四間的棋譜,她臨睡之前隱約記得將所謂的珍瓏棋局擺了個大概,莫非大姑娘看出了什麼自己不清楚的門道?
「大姐姐怎麼不坐?笑槐,還不看茶」凝萱忙打岔想把人給引走,不料靜香不但不為所動,相反,順著凝萱的話音,更加湊近了書案。
靜香小心翼翼的捏起棋盤第五目上的一顆白子,語氣中透著不確定︰「妹妹擺的可是珍瓏棋局?怎麼布局擺法這樣古怪」
凝萱笑道︰「大姐姐沒看見桌子上那棋譜?我和兒姐姐借來的,還不大會擺弄,正照葫蘆畫瓢呢」
靜香一瞧,可不是,她剛才竟沒抬眼多瞧瞧,就說呢,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又沒讀過什麼書,怎麼會輕易破解珍瓏棋局靜香暗笑自己的多疑,不知不覺間放松了對凝萱的戒心。
靜香示意雨竹遞出那只粗簡的木盒子︰「前些日子家里上下亂成一團,管家娘子疏忽了妹妹的日常供給,為這事兒母親已經杖責了三四個不上心的婆子。這是姐姐單獨送妹妹的一點小禮物,宮中傳出來的小玩意兒,妹妹或是送人,或是自留著把玩都是好的。」
盒子蓋兒應聲而開,鮮脆欲滴的碧玉美不勝收,襯著紅絲絨的底兒更加奪目了幾分,原古樸粗簡的盒子也顯得別致了幾分。
靜香不由分說的親自將玉環佩在靜香的腰間,白色的襦衣獨獨掛著它,確實吸引人。
「好了,不打擾妹妹靜修了。等得空,五妹妹也常常去我那里坐坐,祖父好生囑咐我,叫我領著姊妹們同做女紅,」靜香半掩丹唇,輕聲道︰「他老人家的話,真真兒比如來佛祖的**咒語還管用。」
凝萱隨意披了件單紗的薄衫在外,親自將大姑娘送出小桃塢,一路上二人說說笑笑,倒也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式。偏就那麼巧,大姑娘要拐出回廊的時候,四姑娘的丫頭翠芙出來倒水,一眼撞見魏家大小姐和五小姐挽著手離開。
翠芙也顧不得端著水盆子,直直的追出去十來步,望見大姑娘和得寵丫鬟雨竹出了小桃塢的門兒,翠芙才扔掉盆子撒腿往回跑。
凝萱領著笑槐和碧潭剛進長廊,就見四四姑娘擠出盛笑瞧自己︰「我剛要去你們房里找五妹妹,可巧就踫上了。」
凝萱看著對面少女披散著的秀發,腳上還匆匆踩著一雙蹭上灰的藕白色的繡花鞋,心中暗嘆,最近幾日將家中姊妹見了個全,但要凝萱自己來說,廉國府里最擅長鑽營的,其實不是六丫頭樂熙,而是眼前這個烏發少女。能為達目的而舍棄一切的女人,連最基本的自尊都難再保留,這種人要麼淪為市井之徒,要麼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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