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送信
凝萱深知「無利不起早」這句話的內涵,自己現在一無所有,連保命的珠釵都是便宜貨,要這位媽媽動心伸出援手,凝萱明白自己必須一出招就能叫對方心動。
陳家宿元郡王!
宿元京城!
凝萱心下一動,試探的輕輕道︰「不知這位媽媽是郡王的何人?媽媽別誤會,小女子听聞剛才那位僕婦的話,深覺得媽媽不是個等閑之人,只是眼前困頓了些,若媽媽願意,小女子或許能幫上幾分的忙!」
高個子媽媽半垂著眼瞼,坦然道︰「沒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我們家的事兒整個宿元城沒有不知沒有不曉的。姑娘是金貴的客人,我就當說出來給姑娘解解悶也不錯。奴家夫家姓趙,人人都叫我趙娘子,我夫君便是當年被郡王抱到膝下撫養的嗣子。」
凝萱盡管心里有些準備,但也只當眼前的婦人和宿元郡王家沾點親戚關系,沒想到關系如此的緊密,竟還是郡王的兒媳婦?凝萱對這個宿元郡王了解不多,無論是書中亦或是塘報里,對他的描述都寥寥無幾,甚至在凝萱幽居京城五年的時間中,她從未听教養嬤嬤說過真正的郡王妃在什麼地方,是生還是死。
「原來是這樣!」凝萱惋惜的輕嘆︰「倒是委屈了媽媽。」
這位趙娘子祖上是杏林出身,當年她父親看中了宿元郡王的名頭,執意將最有出息的一個女兒嫁給郡王嗣子為妻,沒成想,一朝落魄就是這許多年。不但連累了女兒,更使得整個醫學世家備受陳氏一族的壓制。趙娘子自己苦點沒什麼。可還有放不下的人。
「姑娘,我雖然不確切你的來歷,可看那幾位錦衣的少爺就明白,你在京城定然非富即貴。我一輩子蝸居在仙客來沒什麼,可我的兩個人兒子」
凝萱一壓手掌,對方不說,自己也明了了一切,「趙媽媽無需多言,我家在京城國子監里有一遠親。年年節下都要到府上去逛逛,他家的夫人待我極好,說來和你家太君還是本家。若趙媽媽不嫌棄,我願舉薦媽媽的兒子進京赴讀。尋一兩位名師指點。將來學有所成也不枉趙媽媽救我一場!」
互惠互利,凝萱相信這位趙媽媽明白里面的厲害。
趙媽媽聞言,喜不自禁。忙問道︰「姓陳?可是國子監的陳主薄?那可是講學的大家,于律學極有研究。可,可國子監只收納七品以上官吏家的子女,我婆婆雖然說是郡王的發妻,可到底不得皇室喜愛!」說到這兒,趙媽媽的喜色慢慢消散。這才是她最頭痛的問題。
凝萱淡淡一笑︰「媽媽不知,那些一品大吏家家供養先生。根本不屑國子監里的學問,白白浪費了許多的名頭。國子監里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哪家不願意去,又有適齡的親屬,不過花上點銀子上下運作打點下,國子監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凝萱說的輕松,但听在趙媽媽的耳中卻仿佛是天籟一般。她婆婆早就打听過國子監里的這一項傳聞,趙媽媽故意不解的樣子,為的就是試探試探這個小姑娘是真貴人,還是假貴人!
趙媽媽凜然的肅立在凝萱面前,雙手交疊在小月復,儼然就是大家婦人的規範︰「我信姑娘為人,姑娘只管交代與我!趙媽媽定當竭盡全力!」
「好,我這里有手書一封,還請媽媽連夜送到」凝萱一面說,一面給趙媽媽使眼色,自己躡手躡腳的踱步到了門前,陡然就是一推,不曾上鎖的大門忽然洞開,外面一個黑影「蹬蹬蹬」幾步踉蹌不穩就沖了進來。
趙娘子狠狠用眼楮剜著來人︰「胡媽媽,你這是干什麼!」
凝萱厲色一閃,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上前就捏住了那位矮個子媽媽的手腕︰「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偷听我等的交談?是不是有誰許下了你什麼好處?」凝萱的問的急,手下的力道竟是前所未有的重,捏的那胡媽媽一陣陣直叫「哎呦」!
「好姑娘松一松,手腕要折了。」胡媽媽彎曲著膝蓋使勁兒討饒,更不斷向趙媽媽送去求救的眼神。趙媽媽心底善良,雖然平時沒少被對方擠兌,可到底一個客棧里干活,低頭不見抬頭見,趙媽媽不由低聲勸道︰「姑娘,你且饒她這一次!」
「饒?」凝萱冷哼兩聲,手下的力道不減反增,「我平生最恨趴門縫偷听的小人,家里幾個不懂事的奴才或是被發賣,或是被遣散,都是一個原因。你雖然是客棧里的媽媽,但只要我對掌櫃的說上幾句」
胡媽媽慌亂的用另一只手扯住凝萱的裙角,「姑娘千萬別,奴家的丈夫是個癱子,一家上下十來口人都靠著我一個養活,若沒了仙客來這份工,姑娘豈不是將我們全家往死路上逼?」
凝萱伸手拂去了胡媽媽的牽扯,淡然道︰「那媽媽就明明白白說了實話,免得冤枉你!」
胡媽媽低著腦袋,眼楮不斷閃過狡黠的光芒,她自當眼前的丑女是單純至極的孩子,一味憑著蠻勁和自己較真兒,胡媽媽心里不屑,這種人最好糊弄了。
胡媽媽再抬頭時,臉上全是恭謹,此刻也不極力掙扎了,沉聲應著︰「就因為奴家的家里困窘,所以總想尋點來錢的出路,我娘家有位遠方兄弟在陳家當差,專門負責打探消息,整個宿元城,誰家幾時得了兒子,幾時發喪,幾時嫁娶,陳家大族長是一清二楚。因奴家在仙客來當差,往來最多的便是經過此地的商隊,奴家那親戚允諾,我若提供點消息,一家子就不愁吃穿了。」
胡媽媽怯怯打量打量凝萱,扯了扯不再被捂的嚴嚴實實的手腕,「奴家是想著,姑娘這一行人甚是奇怪,這才冒著鋌而走險,打算偷幾個值錢消息。」
凝萱慢慢松開手,胡媽媽連忙晃動手脖子,往後退了一大步,極盡可能的要遠離凝萱。
「陳家?哼!我看這位媽媽說話透著幾分的虛假,你前番對陳家諸多貶低冷嘲,對那個趙將軍百般推崇,分明就是預備著用陳家做替罪羔羊。媽媽好毒辣的心計!」
胡媽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分明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姑娘,你,你這是」
凝萱不由她繼續辯解,當即打斷道︰「恪親王世子就是看中了仙客來魚龍混雜好探听消息,才叫了你來此地做探子,對方肯定早就交代過,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只需要將全部罪名往陳家身上丟,姓趙的不必承擔半點責任,我說的可有半點不對!」
那胡媽媽面紅耳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詆毀世子大人!」胡媽媽話一出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果然,眼前的丫頭一臉笑意,胡媽媽只覺得自己聰明一世,今兒卻被一個丑八怪似的丫頭算計了,別提有多羞惱了。
凝萱抬腳來到門前,將門扉輕輕扣上,「媽媽別惱,小女子也是為了試探試探你的心意,若有言語上的得罪,媽媽別放在心上。我已然請了趙娘子替我與城外送一封要緊要緊的信,可又擔心我等的人早就不見蹤影,撲了個空,所以還想請這位媽媽伸出援手,幫上一幫!」
胡媽媽一百個不願意,就這麼板著臉不發一言。
凝萱淡淡一笑,從桌案上尋出紙墨,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八個字,正好湊成了一首詩,不等墨跡全干,凝萱已然折起了信箋呈遞到胡媽媽眼前︰「媽媽是恪親王世子的人,這封信就勞駕媽媽送到他面前,世子看罷必然會對你有所交代。」
胡媽媽原信誓旦旦的要拒絕凝萱的一切提議,甚至不惜和她翻臉。然而等凝萱說完之後,她又不確定起來︰和世子有關,這事兒就不能等閑視之了。
「姑娘和世子爺有故?」胡媽媽問的小心翼翼,凝萱答的卻漫不經心︰「我家老祖和王爺是好友!」
胡媽媽並趙娘子肅然起敬,紛紛拿起凝萱遞過去的信箋,一個往城外奔去尋碧潭的蹤影,一個連夜前往將軍府
凝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顆心緊緊懸著,她今兒把希望,甚至是自己全部的底牌都交給了兩個陌生人,不能不說是一種豪賭。凝萱可以想象,一旦那兩人背叛自己,將信箋落到錦衣公子的手中,她就再也沒有出逃的生路,只怕還會受到和海公公一樣的待遇︰囚禁,如牲畜一般圈壓起來。
想到海公公,凝萱從懷里掏出那三片膏藥似的東西,在用和不用之間躊躇良久。
不遠處雞鳴聲陣陣,小院里開始有了動靜,空曠的房間了,就听見一聲女子的輕嘆。凝萱那點自尊心不停的在作祟,終究沒用其中的任何一片。
徹夜未眠,對于十五歲的凝萱來說不過是叫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更加病態了一些。院子里有灑掃的小廝,一見內室門開忙抬頭,等瞅見女鬼似的容顏,紛紛在清晨打了個寒戰,然後低頭做事的做事,溜走的溜走。對面的門「吱呀」一聲由內及外被推開,公子天佑神清氣爽的從里面大踏步邁了出來,一見凝萱,卻沒有往日里的半冷不熱,出乎凝萱的意料,竟主動打起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