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嫉妒
屋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碧潭埋頭站在粉色幔帳旁邊，瞧也不瞧這二位，顧大女乃女乃看著凝萱，凝萱瞧著嫂子，二人眼瞪眼不知過了多久，顧大女乃女乃忽然朗聲笑道︰「看把妹妹嚇得，這算什麼大事兒，就算世子爺和妹妹早先便認識，那也是親戚的情分原就在。你兩個哥哥的意思其實再簡單不過，就是想從你這兒探探口風，世子爺這個人情可大可小，畢竟是他帶著人馬解救了妹妹，你哥哥們什麼也不表示總歸不好。可能有一件事兒你還不清楚」
顧大女乃女乃話音到此，沖著碧潭輕聲咳嗽了一聲，碧潭恍然，「瞧奴婢，險些忘記了，廚房才叫人來回稟，說炖了燕窩，奴婢這就給兩個主子催去。」
顧大女乃女乃望著碧潭消失的身影，滿是喜色的笑道︰「妹妹倒是會教人，不像嫂子身邊的一個個粗粗笨笨，連個眼色都不會看。」
凝萱吃不準顧大女乃女乃是一語雙關，還是有其他的用意，不怪凝萱胡思亂想，這兩日來將軍府「探望」自己的夫人女乃女乃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恨不得擠兌死自己，明面上是夸贊碧潭，可言辭間都透著要將這個丫頭要去的意思，而且出手不凡，從百兩到千兩的銀子任憑自己索取。
凝萱明白，那些人家何嘗就差了一個丫頭使喚，不過是試探自己在將軍府里的地位，更想瞧瞧自己有幾斤的本事。
顧大女乃女乃的話兒和前兩日的一位夫人只差了幾個字，但誰知道意思是不是一樣的呢？凝萱掃了顧大女乃女乃一眼，四目相接。凝萱忙笑道︰「嫂子竟會說謙虛話，你這樣聰慧的人，手下自然是‘得力干將’，不像我，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就只有一個碧潭肯追出來。」
顧大女乃女乃被變相婉拒了心意，但心中並沒有不滿，反而感傷的拉著小姑子︰「這才是應了那句老話，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情。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妹妹能得這個碧潭姑娘服侍。不僅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更是妹妹積善積德才的結果。」
凝萱淡淡一笑，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對了嫂子，你剛剛說什麼事兒我不清楚？」
顧大女乃女乃正愁小姑子不往正經點子上踩呢，凝萱話一出。正中顧大女乃女乃的下懷，顧大女乃女乃長吁一聲︰「嗨，說來也是個叫人難為的事兒。此次眉州和宿元攜手克敵。本是一家子的表親兄弟，可皇上的賞賜里就帶了薄厚之分。你哥哥原不在意這些，但听人說，恪親王世子這邊的老將不大信服。屢屢在將軍府鬧事。妹妹知道，眉州是顧家的根本。將領們都向著你哥哥，加上此番欠了恪親王世子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我們就想著不如請旨將封賞換一換，一來報恩，二來他們兄弟的情分也更融洽些。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眉州少不了宿元，宿元當然也少不了眉州不是！」
顧大女乃女乃眼神滿是真誠，凝萱卻偷偷給她填補了一點。
這第三嘛，趙煦是皇帝的親佷兒。顧雲鶴卻是外甥，加上皇帝生母曾經一度被廢，紫華大公主的娘親才能順利進入椒房殿。時過近遷，雖說繼皇後對現在的皇帝還不錯。但誰能了得準他們之間一點隔閡都沒有？
顧大女乃女乃不見凝萱回應，「妹妹是覺得此法不妥？哎，這倒也是，世子爺什麼東西沒見識過，我們擅作主張別適得其反吧？」
「嫂子誤會了，我是個愚笨的，什麼成算都沒有，只是覺得兩位哥哥為了我犧牲太多，妹妹于心難忍。要不，這事兒還是從長計議吧！」
顧大女乃女乃松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好姑娘，只要是為了你的事兒，你兩個哥哥都不會心疼！」顧大女乃女乃用帕子掩了朱唇不斷輕笑，「我瞧世子爺對妹妹不比旁人，正好，他未娶，你未嫁，等婆母今朝來的時候」
「嫂子！」凝萱嗔惱著站起身，扭頭就要往外走，顧大女乃女乃連聲笑道︰「妹妹莫惱，嫂子不過是些玩笑話！」顧大女乃女乃拉住正要出門的凝萱，力道驚人，凝萱下意識的想要甩開這種鉗制，但當即想到顧大女乃女乃懷著六甲的身子。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顧大女乃女乃身材高挑，別看凝萱在京城同齡人中佔著便宜，然而和顧大女乃女乃站在一處，竟堪堪矮了半頭。
顧大女乃女乃攬著凝萱的肩膀要往回走，就听屋外傳來碧潭的朗聲。
「姑娘正在會客，將東西交給我吧！」
應答的聲音清脆悅耳，笑意甜美︰「這位肯定是碧潭姐姐，早就听說了你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凝萱和顧大女乃女乃一直傾耳听著，大女乃女乃哼笑了一聲︰「倒是把妹妹的底細模了個清楚。這將軍府里也未必都是善良之輩，妹妹可得小心。」凝萱沒回應，但警惕卻提高了不少。
外面的聲音小了許多，凝萱偷瞄顧大女乃女乃，發現對方眉頭時不時的緊皺，猜想大嫂子應該有些內家功底，至少听的比自己真切。她正想著，碧潭已經撩了簾子往里探頭︰「姑娘，燕窩送來了。」
緊跟著進來的是個十五六的少女，穿了一件玉色紅青駝絨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單衣，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水紅撒花夾繡裙。從頭頂到腰間結一根鵝卵粗細的長辮子，拖在腦後。耳朵左右各是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瓖金大墜子，分外閃爍。
天氣漸冷，但少女仍舊穿的單薄，並不是將軍府上刻薄，而是這樣的薄衫越加凸顯了少女的玲瓏有致，一副好身段！
少女天生一雙丹鳳眼，眉目之間很是傳情。
「給姑娘請安，給顧大女乃女乃請安，」少女端著漆木盤，上面兩只小瓷碗沒有漾出半滴湯汁，「這是奴婢的手藝，特地選了皇上賞賜的白燕，奴婢怕兩位貴主吃不慣，專門用了銀針挑去燕毛，又在高湯內用文火慢慢炖爛，加了火腿、雞肉、鵪鶉、鴿子蛋等輔料。這種味道比什麼冰糖、椰汁、白蓮味道都好。《溫鄉食單》中說︰「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以柔配柔，以清配清，還望姑娘和女乃女乃指教。」
凝萱看了看少女的一雙白皙小手，不禁冷笑，還真拿別人當傻子了，常年下廚的廚娘就沒有過這樣嬌女敕的巴掌，也不會有這樣的見識。
碧潭幫著將湯碗放到六足幾上，不動聲色的站到了凝萱身後。顧大女乃女乃沖少女招招手︰「好孩子，難為你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叫什麼名字，可是在廚房里當差？」顧大女乃女乃不等少女回話，卻忽然轉頭看向凝萱。
「才剛和妹妹說我是個沒福氣的，不曾得碧潭這樣的好丫頭服侍，不想今日連連遇上兩個。你哥哥和世子關系要好，嫂子我便厚著臉皮，求了世子將這口齒伶俐的丫頭送了與我吧！」
凝萱險些沒噴笑出來，姜果然是老的辣，她瞥了少女一眼，發現後者臉色白如薄紙，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奴婢，奴婢本叫萱兒，後來」少女忽閃著丹鳳眼，欲言又止的看著凝萱，「後來姑娘來了，大管家說我的名字重了姑娘的，另賜了其他的，如今姑娘和女乃女乃只管叫我葉姐兒就是了。」
顧大女乃女乃出神的念了兩遍，便笑道︰「都是芬芳萱草芷葉，這管家起名字的本事也還算要得。」
萱兒，不，應該叫葉姐兒。葉姐兒心中其實一直憋著火，恨不得找把剪子劃破表姑娘的臉，憑什麼她一來便要自己改名？而且改就該了吧，偏弄這麼個難听、低賤的名諱。她是高高在上的萱草，自己就是任人踐踏的野草？
葉姐兒自持貌美，一心以為會是將軍府里第一個姨娘，加上她往日行事周正，所以多數人都信服自己。現在忽然來了個表姑娘，葉姐兒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危機感。
凝萱低聲吩咐了碧潭一聲，碧潭先是詫異的看了看葉姐兒，然後有些不情願的往書案前去，屋中布置的倉促，連個正經的梳妝台都沒有，只有個大大的首飾盒放在博古架上。
「姑娘，可是這一只？」碧潭打開了奩盒，里面光燦燦泛著珠光。饒是顧大女乃女乃見多識廣，可還是被滿匣子的戒指、項鏈，耳墜閃花了眼楮。
碧潭從滿滿登登的匣子里翻出一只扁口貴妃鐲，鐲子不起眼，但仍舊瞧得出做工考究，甚至略帶了幾分西域風情。
凝萱接過鐲子，笑望少女︰「表哥太過仔細了，就算重了名兒也沒什麼大不了，何苦難為你們。倒顯得我不是多了些。這鐲子我嫌棄她腕口粗了些，還沒來得及叫人去改，正好送了你，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葉姐兒險些沒咬碎一口銀牙，誰喜歡你的鐲子！
她雖不忿，可還是下意識的去比較兩個人的手腕。葉姐兒連微紅，使勁兒拽了拽自己的袖口，擋住她那寬大的骨骼，葉姐兒忽然憎恨起自己北地的身份，更恨自己的身高。
昨兒自己悄悄躲在暗處遠遠的看見了世子爺和這個女人在湖邊漫步，男子高大，女子窈窕，葉姐兒不斷咒罵老天為什麼旁邊的那人是自己。
且不說葉姐兒在這里自怨自艾，單表白顧大女乃女乃，一雙眼楮落在奩盒中的一只單翅蜂簪子上，便再也移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