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進城
柯家的借花獻佛很快就淹沒在了那些討好的人潮中,有人听說紫華大公主喜歡鮮花盆景,便將多年侍弄小青松統統一股腦兒的搬到了將軍府,還別說,不到幾日的功夫,已經遍地婆娑枯黃的將軍府,獨獨這一處院子生機盎然,綠意噴薄。
葉姐兒抱著一只青花壽山福海紋瓷爐往小院走,門口正踫上打里面出來的元綠。元綠一把拉住葉姐兒往門邊上躥︰「剛庫房里送來的那支細砂如意紋的不中用了?」
葉姐兒嘴角不屑的一撇︰「連我都看不上的東西,那位表姑娘喜歡才怪,要我說這半年來庫房管事媽媽越發的懶怠了,連個眼色都不會瞧。活該被大管事一頓臭罵!這不,翻箱倒櫃的尋了這麼個東西,說是壓箱子的老底兒了。」葉姐兒將青花壽山福海紋瓷爐高高舉起,光線打在瓷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這種青瓷胎質細膩,好像透明了一般,然而模上去卻異常的扎實。
元綠羨慕道︰「我都不知道庫房里還有這樣的東西!還是咱們將軍別人家誰能如此大手筆,幾百兩的東西說拿出來就拿出來,還不過是做個擺設,表姑娘手筆忒大了些。」
「哼!想的美!別說幾百兩,就是給你一千兩也沒處淘換這樣的好東西去。」葉姐兒想到剛剛在庫房里的驚鴻一瞥,心下直發癢癢,不是她眼皮子淺,而是世子爺的家底太過豐腴了些。葉姐兒自認為也不貪心,只要將來這偌大的家產中能分得自己和孩子一半兒,葉姐兒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元綠偷偷打量著好姐妹蠢蠢欲動的樣子。那張臉艷如桃花,粉腮如團團雲霧,為什麼到了自己這兒。爹娘卻不肯開開眼,元綠想起娘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女人光靠樣貌籠絡不住男人的心,靠的是手段。元綠頂多就是清秀。這也是葉姐兒為什麼比秀姐兒更看重自己的原因之一,不過是覺得元綠根本不具備威脅罷了。
兩個女孩子正在這兒嘀嘀咕咕議論著表姑娘和顧家。從小院風風火火跑出個扎著丫髻的小丫頭,見到葉姐兒腳步急急定住,語氣中帶著叫人不舒服的埋怨︰「姐姐怎麼還在這兒,碧潭姐姐催了我好幾次了,就等這只瓷爐了!」擲下幾句冷冰冰的話,回身就往里跑。
葉姐兒險些被氣了個倒仰,沖著那背影恨恨道︰「我倒是巴不得長四條腿。只是沒那樣的好福氣,遲了一時半會兒能怎麼著,難道誰蒸下了饅頭等著你,怕冷了不成?」
元綠慌拉住葉姐兒︰「好妹妹,這是什麼地方,你干什麼這樣大聲的喊叫,小心惹得別人不滿!」
「不滿怎麼了,我早就不滿了。同樣是奴才,她充什麼主子,不就是在表姑娘身邊多呆了幾年。我還在世子爺身邊伺候著呢,也沒見她多敬重我,連這樣跑腿的活計都塞給我!」葉姐兒低頭看著圓滾滾的青花壽山福海紋瓷爐,眼里冒著火光。
元綠輕笑道︰「也不怪你生氣。我看著也覺得過分。你沒見現在咱們將軍府上,見了碧潭沒一個不客客氣氣的,小點的丫頭張口閉口就是‘碧潭姐姐’,連那些有頭有臉的婆子也知道奉承討好。前兒漿洗房的車媽媽不過弄丟了一件衣服,那個碧潭就得理不饒人,直鬧騰到了世子爺面前,可把世子氣的,車媽媽一家都沒得好,不但遭了板子,她還丟了差事,如今我听說她兩個兒子正往二管事那里走關系呢!」
提及「碧潭」兩個字,葉姐兒就覺得頭皮發麻,昨晚沖撞了那小娘皮,把自己好一頓收拾,要不是二管事來的及時,葉姐兒只怕自己難逃一頓板子。
「阿彌陀佛,只求著這兩尊女閻羅趕緊走吧,少禍害我們將軍府才是!」葉姐兒雙手就要合十去拜,青花壽山福海紋瓷爐滑不留手,順著縫隙就要往下墜,還沒等葉姐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元綠驚呼一聲瞬間跪倒在地,堪堪捧住了這只千金難買的玩器。
葉姐兒臉都白了,哆哆嗦嗦手腳冰冷。「元,元綠」
元綠心肝也被嚇得不輕,可看著葉姐兒傻呆呆的模樣,騰騰不斷冒著火光,語氣顯得僵硬︰「進去吧!」葉姐兒腳底輕飄飄的進了小院,根本忘記那支瓷爐本該抱在自己懷中,而現在卻成了元綠
初七這日,從清早天際上就開始飄著小雪花,不大會兒宿元城就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銀霧中,街面行人不多,倒是官兵五十步便站一人,腰間佩戴著陌刀,更增添了幾分肅殺氣氛。西城門上站著將軍府里的幾個得力干將,不斷張望遠處,從雪霧中奔來的斥候不斷回稟著大公主的行程。直將近午時,朱紅色的車隊才漸漸駛進人們的視線。
這只車隊共有三十幾輛大車,打頭的一輛足足能容納數十人團坐,密不透風的簾子上繡滿了纏枝蓮花紋,十幾匹駿馬經過長期的奔波卻絲毫不顯疲憊之態,幾十名青衣衛將頭車包圍的密不透風,個個手中都有弓弩箭矢,眼瞧著宿元城就在前面,青衣衛不但沒有放松心防,反而加倍的警惕。
紫華大公主輕輕撩開窗簾的一角,凜冽的北風瘋狂往里涌,心月復嬤嬤嗔道︰「殿下的身子才好了些,最禁不住這種冷風冷氣的,等到了世子那兒趕緊叫人備下熱湯,好好去去這一路勞苦。」
大公主沒理會嬤嬤的體貼,反而問道︰「車上的人還老實?」心月復嬤嬤頓了頓︰「她知道自己的本分,殿下放心吧,她爹娘都恰掐在我們手里,到了將軍府自然給她一條生路!」
大公主冷笑道︰「爹娘有什麼用?她若一門心思耍花花腸子,綁了誰都不好使。你親自去一趟看著,沒見到凝萱之前,那丫頭我還有用。對了,把宋嬤嬤也帶著。」
心月復嬤嬤會心一笑,還是大公主聰明,自己就算管的再嚴,也保不準那駕車里的人偷偷開溜,而宋嬤嬤不一樣,為了保住她們家小姐地位,宋嬤嬤肯定是要下狠心的。心月復嬤嬤只當是殿下心疼自己,感恩戴德的去了。車廂里空蕩蕩只剩下紫華大公主一個人,和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保護形成了鮮明對比。
角落里擺著火盆,這會兒的京都想必才有了冷的感覺,而北疆卻已然飄起了雪花。紫華大公主不禁陷入了悠長的惆悵中,眼瞧著兒子是靠不住了,為了個小妖精連親娘都不要,老兒子更不是東西,就知道給親哥哥打掩護,瞞著自己這個娘,早知道生的是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不如就在當初一手掐死了,總好過現在被京城里的三姑六婆嘲笑。
大公主低聲嘆了口氣,世事無常,當日不過是礙于情分才收養的丫頭,今日去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大公主又不傻,早就看出了趙煦那小子對養女的不同,只是當時兩人相隔甚遠,且身份地位不甚匹配,現如今已然大為不同,趙煦能把凝萱弄到將軍府去住,本身就是在向自己示威,這種小手段大公主早就見怪不怪,加上此時不宜和恪親王府翻臉,所以大公主只好裝糊涂。外面的人都說自己心腸冷,將兩個兒子扔在眉州這麼多年,可自己的委屈誰知道,難道大公主就願意孤苦伶仃的,跟著一幫老婆子混在京城?她也羨慕那些兒女成群,子孫環繞的老人,只是兒子們不爭氣,她有什麼法子。
明知道乾氏沒安好心,可在乾家大舅一番告狀的時候,不可否認,大公主還是傷心了。
「殿下,世子親自來迎您了!」
趙煦的聲音緊隨而至,「佷兒見過姑母!」「好孩子,外面風雪大,進來說話!」
趙煦足下一登,穩穩地落在車轅上,在眾目睽睽之下隱沒在了簾子背後。趙煦先是被迎面而來的暖香差點燻了個跟頭,這種香是頂級名貴香料的幽芬,不像凝萱,身上常年都是花卉淡淡的馨香。趙煦賠笑著湊到紫華大公主身邊︰「姑母遠道而來,可要多多的住上幾日,將軍府里預備下了新院子,都是按照姑母的喜好布置的,保準你看了喜歡。」
見趙煦信誓旦旦的樣子,大公主閉上眼楮也能猜到出自誰手。
大公主故作冷淡的哼了哼,卻不接話。她不接話,趙煦卻不肯輕輕帶過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兒,上車之前他都打探明白了,第三輛車就是冒牌的君山縣主,趙煦必須在進府之前和大公主通通氣,不然府里一下子出現兩個君山縣主,是人都會猜出里面的貓膩!
趙煦涎著臉笑道︰「凝萱知道姑母要來,高興的幾夜沒睡著,我看姑母可不高興的樣子啊!」大公主一抬手往後甩,冷聲冷氣道︰「胡言亂語,君山縣主,我的女兒好端端坐在車上,你可不要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