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麗將目光轉到了林的身上。
她挑了挑眉毛,看著林,覺得心里有些疑惑。
帕麗的疑惑並不是因為林的強大實力,雖然她從周圍人口中知道了面前的年輕人在剛才和魚人的戰斗中出了大力。
在塔南和昆布受傷無力出手的情況下,一舉格殺了魚人牧師,並且,又神奇的釋放出無數強大猛獸,幫助人類扭轉了戰局。
看他的年紀不過十八歲左右吧,這樣的年輕人卻有如此的實力,身上肯定會有秘密。但是,就如塔南剛所說的一樣,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何必去一一探究呢?
不過雖然帕麗不想知道林強大能力的秘密,但她卻不知道她心里的疑惑卻也和林能力的來源有點關系。
就看到精靈挑挑眉毛,忽然邁步上前,有一層淡淡的綠光從她的皮膚下隱隱透了出來。「自然的精靈,請告訴我……」她微微低喃,綠光忽然幻化成一只面目模糊,身材也只有常人巴掌大的小小生物,背後有一對翅膀,輕輕一振,就朝林身上飛來。
「什麼東西?」林驚訝的輕叫了一聲,伸手朝小東西抓去,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的手在剛接觸到那會飛的小生物瞬間,其化成了一道綠色的光影,泯然消失在他的手上。
他有些尷尬,笑了一下,對著精靈說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沒關系,那是自然的精靈,它願意融進你的身體,表明你也是自然的一份子。」帕麗的面目柔和起來,她自以為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自然的精靈?那是什麼?」林有些訝異,動動手,動動腳,沒發覺身體有哪里不對的地方,但也沒有發覺自己得了什麼好處。
「年輕人,你叫林?別驚訝了,自然的精靈願意融入你的體內,並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傷害,也不會有什麼好處,這只代表,你身上的氣息獲得自然的承認,這樣的人,在我們精靈之中,一般都會視其為自然之友,很容易就得到我們的友誼。」
「只是,我有多久沒有見到其他的精靈了?」帕麗說著,卻不由的垂下了眼皮,神情有些黯淡,在心里嘆息了一句。
她的丈夫,野蠻人庫魯敏銳的感覺到了自己妻子的黯然,上前一步,伸出大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著。帕麗立刻抬起頭來,伸手攬住庫魯粗壯的腰部,對他微微一笑。
過了一會,帕麗忽然從身上破舊的衣服里模出了一片樹葉。
這片樹葉灰蒙蒙、青慘慘,乍一看很不起眼,但是被帕麗拿在手里,她身上淡淡的綠光又再亮起,甫接觸到那樹葉,便立刻激起樹葉上有無數道青綠的毫光亮起,映得精靈白玉一般的臉上青盈盈一片。
樹葉上的絲絲脈絡中更可以用肉眼看到幾乎如實質的能量在流動,有一股濃郁的生命氣息從樹葉上散發了出來,周圍一些魚肚城里受傷的人類被樹葉上的毫光照到,身上的傷口竟然以飛快的速度在愈合。
塔南旁邊的唐寧忽然雙目一凝,眼中神彩連連︰「世界樹樹葉!?」
話音剛落,帕麗身旁的庫魯卻一個哆嗦,猛的跳了起來。他苦著臉對精靈驚叫︰「帕麗,你這是干什麼?怎麼把這東西給拿出來了?」
精靈微微一笑,搖搖頭,她忽然輕盈的以腳尖點地,跳了起來,輕輕的轉身落到了庫魯的肩膀上。伸手撫上野蠻人飽經風霜的臉龐,對他柔聲說道︰「有什麼不可以呢?這世界樹樹葉放在我身上,也不過能勉強延長我五十年左右的生命。」
「什麼!?」精靈的話輕輕柔柔,听在周圍人耳里卻石破天驚一般。
他們個個面面相覷,齊齊的將目光投到了說話的兩人身上。
「既然這樣,還不如拿出來,給這個年輕人,他還年輕,我可以感到他的生命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極限,起碼活個千年是沒有問題的。今後他要是有機會從這魚肚城出去的話,也好幫我把它帶回族里。」
精靈眼波流轉,說這話時輕柔自然,渾不如野蠻人那種急惶惶的神情,也和她剛出現時那種如刀子一般的氣質大不相同。
「不!帕麗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
「呆子!我們精靈的生命雖然有千年之久。」精靈伸出一指在野蠻人額頭上輕輕一點︰「可是,為了保衛這魚肚城,我和你結合生下了這些孩子們。」她的手輕輕撫過背後那些半精靈︰「這已經讓我的生命大大折損,我估計,我頂多還有五十多年的生命,勉強靠這世界樹的樹葉再多活五十年又有什麼意思呢?」
「即使是五十年也好!這樣你就可以再多活百年!相信我,帕麗,百年之內我一定會找到出去的辦法的!」
精靈輕輕笑了起來,她撫著野蠻人的臉,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你有這樣的意志,我很高興。可是,親愛的,難道你忘了,你們野蠻人的生命最好的也不過百五十年歲月,你已經一百歲了,在這魚肚城里也陪了我八十年時光,又哪還有什麼百年時間?」
「這……」野蠻人一時忽然語塞。
「我的親愛的已經老了……」精靈繼續輕笑,她接著說道︰「作為我的丈夫,難道你忍心我在失去了你之後還要獨自在這魚肚城里在煎熬五十年時間嗎?」
「不!我不願意!」野蠻人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
「我們精靈之所以不願意和其他種族通婚,就是因為我們不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過于長久的生命讓其他任何種族在我們眼里都衰老的飛快。吾愛已老,而我卻依舊年輕,吾愛已死,可我卻還是依舊年輕,我們精靈……不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帕麗的話微微有些顫抖。
「甚至于,我們和其他種族結合孕育出來的孩子,也常常在我們還活著的時候生命就走到了盡頭,在我們眼前慢慢死去,我們卻無能為力……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悲哀。」
「所以,庫魯吾愛,現在能有這樣的機會,能讓我在你衰老死亡的同時,一起陪伴你而去,我其實心里很高興呢。」
庫魯終于沉默了。過了良久,他抬頭凝望著帕麗的臉龐,忍不住低頭回吻她。
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場中靜悄悄的。
過了一會。
「什麼?帕麗,你只能再活五十年了?!」昆布終于第一個叫了起來,他撫著自己的額頭,箭一般飛快的跳到庫魯面前,仰頭看著坐在野蠻人肩膀上的精靈。
「萬物有生有死,這本是自然的真意。」精靈對他微笑。
塔南也面色凝重,他走到昆布身旁,看了看半精靈衛隊,搖搖頭。
「沒想到這些半精靈竟然是你耗費生命為代價生產出來的,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延長你的生命嗎?」塔南心中其實早就對半精靈衛隊心生疑惑,就精靈泛大陸聞名的低下的生育力,怎麼也不可能在短短八是年內生產下三十幾名後代,這樣的生育能力都快趕上多產人類了。
他沒想到原因竟然是如此,帕麗以耗費了五百年的生命為代價才換來這樣的結果。
帕麗看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心里所想,但是卻不以為意。
「為了大家的安全,為了能等到出去的那一天,我的這些孩子們會繼續繁衍,守護這座城市。」
她忽然張口輕輕哼起歌來。
「哦,您可曾知道?
小路邊散布著你腳步輕輕踏過的芬芳?
哦,你可曾知道?
遠處就是我們曾經嬉戲的湖泊和果林。
哦,你可曾知道?
我一直在這里等待,
一直都在等待。
這是我的期盼,
期盼你再次踏過那些甜美的芬芳,
期盼你能和我繼續歡笑
期盼你帶來遠方歸來的問候。
可是為什麼?
經過一年又一年,
吾愛,你卻再也沒有出現?
歌聲優美,空靈,卻帶著帶著一些淡淡的悲哀,這是一首悲傷的情歌。帕麗唱著這歌,飽含深情看著庫魯,接著,她抬起頭來,看向了一個半精靈,她輕聲叫出來那個半精靈的名字。
那名半精靈默默的走了上來,她跳下庫魯的肩膀,愛憐的撫摩著他的臉。
「孩子,你要記住你們的使命。」
接著,她又把目光轉向下一個半精靈……
所有的半精靈都怔怔的看著他們的母親,也不知道是誰帶頭,他們之中忽然有人低低的哭出聲來。抽泣聲一旦響起,就迅速的向四周蔓延。
這樣悲傷的情緒甚至傳染到周圍的人類之中。很多人看著這個印象里自有魚肚城起就一直存在的精靈,禁不住眼眶也紅了。
一曲唱畢,帕麗忽然輕輕一彈手,那片世界樹樹葉輕飄飄的飛了起來,落到了一直怔怔站著的林手中。
而幾乎與此同時,帕麗的眼角悄然爬上了幾條細細的皺紋。
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從青春嬌美的少女模樣瞬間步入了中年,雖然依舊美麗,但任何人都看的出,她前後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了。
傳說,在精靈千年生命的最後五十年,一直維持青春外表的他們會和人類一樣逐步衰老,這個傳說現在被證實了。
「不!我不能接受……」林忽然一下子回過神來,他看著在他手中恢復了不起眼面貌的世界樹樹葉,忽然叫了起來。
「你必須接受!」出人意料的,庫魯見林開口,立刻沉聲對他大喝,打斷了他下面要說出來拒絕的話。
林呆了一呆︰「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因為我的妻子選擇了把它給你!所以你必須接受!」庫魯指著世界樹樹葉喝道。
庫魯和所有的野蠻人一樣,脾氣梗直,一旦認定了一個道理極難說通他們回頭。
他極其深愛自己的妻子,這一點無庸置疑。但和普通人類不同,普通人類或許會接受不了深愛的伴侶選擇早日結束生命,就為了能和自己同時而去,他們總希望在自己死亡之後,愛人能依舊好好的活著。
但庫魯這個野蠻人思維卻不同,他深愛自己的妻子,同時也深深的敬重她,對于她作出的選擇,庫魯雖然不願意,但一旦接受了,卻絕對要堅持到底!
這和野蠻人的天性有關。野蠻人生活在冰冷苦寒的冰冷之顛,雖然他們的生命據說能有一百五十歲,但其實極少有野蠻人真的活到這個歲數。
這完全是因為周遭的殘酷環境影響。冰冷之顛食物極少,作為食物來源的獵物又異常強大,野蠻人中常常有年歲大的老人或者失去了戰斗力的族人為了族群的繁衍選擇獨自一人悄然離開,在冰天雪地中孤獨的終結自己的生命。
野蠻人族群其實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年老的和受傷的族人離開,但他們敬重他們的選擇,敬重他們為種族繁衍作出的犧牲,為了這個,要是有人去冒昧的打擾這些野蠻人最後的尊嚴,會被視為所有族人共同的敵人!
很明顯,庫魯把帕麗作出縮短自己生命的做法視作了她最後的尊嚴,她深愛自己的表現,他決定誓死也要為她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