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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蔓延,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對比之前那樣並肩而立,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遠了,雖然只是一前一後的距離,但是經過了剛剛,這一步的距離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了。寒風乍起,冷意驟然襲遍全身,湮染縮了縮肩膀,忍不住用雙手抱住了自己,她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寒風揚起了她耳邊的發絲,發間的金步搖輕輕顫動,發簪的流蘇發出細碎的輕響,她眨了眨酸澀的眼楮,依舊仰著頭,燦如星空的眼底倒映出一片金紅,這片金紅就如她輕揚著的裙角上那細致的繡圖,用金線勾勒的暗紅色牡丹。仿佛回到那時,她站在慕容逸遠的府邸中,看著太陽慢慢消失,天邊漸漸染紅,秋風微涼,眷戀般地撫過她的額頭、眼角、鼻端、唇角、臉頰,在耳邊低語訴說,之後纏繞在她的發間,愛憐般地卷起發梢,揚起裙角,最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那時她還會等待,還會有期許,而如今呢?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
又是一陣寒風,冷冽且毫無憐惜之意地吹來,一縷發絲擋在了眼前,纏在了睫毛間,湮染眨了眨眼楮,發絲在眼睫間一緊一緩地動了動卻沒有離去。她輕嘆一聲,伸出手輕輕拂去,這一拂間,眼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到了身前站著的那個人,慕容逸遠緊繃著身體站在那里,錦衣玉冠,是一種不張揚的華貴,似是察覺到身後的視線,他的肩膀輕輕顫了顫,卻依舊沒有回過頭來。
好久,湮染出聲打破了沉默,她說道︰「我走了。」之後便輕移腳步,緩緩從慕容逸遠的身旁走過,步伐穩重,呼吸平緩。擦肩而過之時,慕容逸遠垂著的手動了動,但很快又握緊了垂在了身側,鼻端是熟悉的淡香,是湮染身上獨有的淡香,但現在卻漸漸飄遠,直到消失了,再也不能聞到。他看著自己的衣角,那里也有同樣用金線勾勒的花紋,他就那樣看了良久,一動不動地看了良久,然後才抬起了腳,一步一步慢慢地離開。他怎麼還會以為身後的景物沒變呢?其實在他們見面那時候起,這一切就已經變了,無可避免地改變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湮染緊了緊雙臂,更用力地抱緊了自己,低喃著一遍遍地重復地說︰「好冷,好冷。」彩慧老遠就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連忙小跑著向這邊來,到了湮染近前,她輕嘆一聲說︰「公主,你可是讓奴婢好找呢。」她細細看了看湮染的臉色,忙說︰「呀,這是怎麼了?您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怎會這樣難看?」「沒事,就是走遠了,有些累,還有些冷罷了。」彩慧還是不放心地說︰「奴婢還是去稟告皇上和太後吧,公主的身體可是不能怠慢的。」湮染忙拉住彩慧的衣角,勉強笑了笑,「我自己便是大夫,哪有不清楚的道理?我們回吧,不用驚動太後和皇上。」「公主真的沒事?」看著彩慧眼中的擔心,湮染不禁感到了一些暖意,她拉住彩慧的手說︰「回去喝些熱茶,吃些東西就沒事了,走吧。」被湮染冰涼的手牽住,彩慧下意識地抖了抖,緊接著又低呼出聲︰「您的手怎會這樣涼?快,得快回去捂著才行,別真的壞了身體。」
飲完一杯熱茶,身上才有了一些暖意,彩慧還在一邊張羅著點心,湮染自己又倒了一杯捧在手中捂著,把臉湊近杯沿,感覺熱氣慢慢拂到臉上,一陣暖意在心里蔓延。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茶水涼的太快,慢慢就沒有方才的熱了,她只好再次飲盡,接著再為自己續上一杯。「公主,吃些點心吧。」由于晚間還有祈福,所以暫時還不能吃飯,只有等到結束後才能用些素食,因此在來前,彩慧特意準備了不少糕點。湮染撿了幾塊吃了,便推在了一邊,太過甜膩了,倒是彩慧吃的極其開心,開始她還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推月兌著,後來在湮染的勸說下才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到底是孩子,很快便不再顧忌了,開心地吃了不少。
然後趙公公來傳話,讓前去準備晚間的祈福,讓彩慧幫忙整理了一番後,湮染才來到前殿。除了太後和皇上還沒有到,其他人都已經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了,湮染斂了斂裙角,走到了一邊靜靜站著,沒有朝慕容逸遠那邊看去一眼,對身邊的任何都毫無所動,沉靜得像一潭水,微垂著濃密的眼睫,嘴角輕抿,只看著裙角用金線勾勒的暗紅色牡丹。看到這樣截然不同的湮染,慕容逸遠苦澀地別過了眼,右手輕撫胸膛,那里酸痛不堪著,他忽然感到了身體一絲冰冷,像是哪里缺了一塊,寒風輕易地鑽了進去。「三哥?怎麼了?」站在他後側的慕容逸景關切地問道,從剛才起,他就察覺到了慕容逸遠的異常,他出去時帶著一支玉簫,可是回來後卻不見了玉簫的蹤影,神情也有些恍惚,他問了幾次,卻只听慕容逸遠問了一句︰「都變了對不對?」
然後他便有些懂了,他的三哥慕容逸遠從來都是清冷的,他鎮定冷靜、深謀遠慮,輕易不會向他人泄漏真實的情緒。然而他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只有面對那個人之時,他的三哥才會有別的樣子,才會像正常的男子那樣有各種情緒。會為了那個人不安,會為了那個人擔憂,會為了那個人做一些計劃外的事情,會為了那個人不顧危險,甚至會為了那個人,動了本不該動的一顆心。他和慕容逸遠自小一起長大,彼此的脾性都十分熟悉,慕容逸遠的改變他怎麼會察覺不到?可是為何偏偏會是她呢?難道真的是宿命不可違嗎?皇上忽然駕崩,毫無預兆,慕容逸昀繼任新帝,他們苦心經營多年的計劃瞬間被打亂。然後就在那時,他們兩人便無可避免地踏進了宿命的深淵,為了最終的最終,那個女子必定會被犧牲,之前所有的猶豫不決都紛紛被拉到了眼前,不得不去面對。他的三哥慕容逸遠,該是心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