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後,寧傾負先將楚國的盟約書上報赫連國公,而後述說魏太子嘉已繼魏國公之位等變故。赫連國公身體已大不如前,從寧傾負覲見到听完陳述,他一直歪坐在榻,唯一的力量,是他手中仍握著寧傾負剛進來時就在翻閱的書簡。他面頰干枯,透著褐黃,滿屋的藥氣飄揚酸苦,令人多呆一會兒都覺得胃中難受。赫連國公對于寧傾負來說,是良師益朋,她怎麼也無法將現在這個干瘦的小老頭兒,與之前去魏國邀請她的帝王聯系起來,思想至此,寧傾負禁不住眼底發澀。赫連國公察言觀色,反而寬慰她道︰「丫頭啊,不妨事,倒是你,嗯?瘦了∼瘦了!」
「您還應多歇著才是,我既回來了,朝里的事您就先擱一擱,這書∼」她上前一步拿過來,「待身體好些再看。」
「好、好,丫頭,」赫連國公笑意盛滿雙目,「你剛回來,也回去歇著,這政事,明日起就全交予你了!會很辛苦,李誰知雖混,卻是個能擔當些的,多扶持著他。」
「國公放心,這些傾負都知道,國公也應休養身體,以待來日親自教誨太子。」
赫連國公一聲幽嘆,但面上的笑意不曾褪盡,他意有所指道︰「將來的赫連,是你與李誰知的赫連,丫頭,你們當徐徐圖之,來日方長!」
「是。」
寧傾負離開承尚殿,清風一吹,她身上沾染的藥氣去了很多,方才赫連國公的囑托听起來清淡,實則雷霆萬鈞,句句重擔在肩。回到風華殿,巧玉端了熱水,一臉乖巧立在盆架前,寧傾負吩咐道︰「多備些熱水,我要沖洗。」
「可是讓奴婢親自伺候主子沐浴更衣麼?」巧玉嗔笑著,妖氣十足。
寧傾負也不驚訝,抹完臉的帕子擱到盆沿上,邊坐于一旁歇息邊說道︰「重生,我小看了你,你扮成我身邊的人,我竟瞧不出來。」
「那是我之前未告訴你,我有縮骨術。」他的聲音恢復成男子,搖著腰肢走到寧傾負身後,踮手踮腳的輕捏她雙肩。
「縮骨術?有所耳聞!」寧傾負身體漸漸發懶,她不得不承認,對方按捏的力道輕重適宜,恰好解乏。
「這都听過?」他緩、軟、溫存的語調換任何一個男子嘴中吐露,恐怕都是非常詭異恐怖之事,但唯獨經他楊柳搖擺的說出,便充滿別樣剛柔相交的風華。他討好道,「小狐狸,你既听說過,就知道修習這種本事有多難,武林中人成了名的就有成百上千,精于此術者卻屈指可數。不過∼小狐狸要學,卻也就不難,只要∼你跟了我,可好?」
「我跟了你?」
「呸,想得美!」重生靦腆的輕啐一口,委屈著坐到旁邊。
寧傾負哭笑不得,她突然想起一事,驚的起了身,不料重生先一步看了出來,冷「哼」而笑不恥道︰「這張面皮是我自個兒做的,巧玉是你的貼身侍女,我可不敢動!」
寧傾負一顆心落下,復坐回去。重生自己倒了茶,慢慢啜著說道︰「不過,我將她藏了起來,三天後若無人尋得到,她一樣是個死!」
「胡鬧!她一個宮里的丫頭,又與你無怨無仇,你作弄她有何樂趣?」
「謬論!看你著惱,我自有樂趣!」他模仿起巧玉素日斂眉順目的模樣兒,其惟妙惟肖程度,讓寧傾負一度懷疑,是否是巧玉裝扮成了重生。他繼續道,「我作弄的人,大多與我無冤無仇。」
寧傾負無奈,只好問道︰「你說,怎樣才肯放人!」
「親我一下我就放人!」這句話他說的飛快,緊接著羞澀模樣垂低頭,而後又挑著眼眸偷窺寧傾負。
寧傾負感嘆,除了李誰知,她怎麼會惹上這麼一個冤家!赫連真是奇人輩出!當然,多年後的她想起這時的重生,只會輕抿一笑,因為,這個神秘而乖張的男子將來帶給她的,是令她印象更加深刻,更加頭疼與哭笑不得的,無數的事。
寧傾負為人沉穩,但思想並不守舊,用一個親吻贖巧玉性命,實在太過劃算。只是她剛橫了心將唇湊到這張假臉龐的額頭前,重生就跺著腳搖搖頭,然後揚著下頜撅起嘴,指了指,發出「嗯、嗯」聲。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親吻一個無關情愛的男子,寧傾負最多是勉為其難,可親吻一個女子,哪怕看起來是女子的嘴,也讓她心里忍不住產生別扭。但巧玉的性命還懸在梁上,她只好如重生願湊到他唇前,誰知將要挨上之際,重生象被嚇著一般向後跳開,腰間夸張一擰,左手插腰右手指著她惱道︰「主子偷親奴婢,主子您…奴婢可是不要活了∼」她羞憤至極的說完後一手提裙、一手捂臉跑了出去。
寧傾負覺得自己向前而探的這個親吻動作用兩個字足以形容,「尷尬」!太尷尬!世上怎麼還有重生這種人,究竟他把人生當成了戲,還是人生本來就是戲,而重生恰恰擁有足夠的能力,能夠任意去改寫每出折子。
寧傾負沒趣的捏了捏眉心,罷了,她是該歇歇了。這一歇,不知過去幾個時辰。醒了後,她剛掙扎起身,額上就掉下塊濕絹帕,寧傾負覺得哪里不對勁,等反應過來,惺忪之意全無。臉上的銀蛇面具被摘了擱在枕旁,而不遠的窗子前背向她站立一人,白衣紗冠,光看背影,就覺氣度霸氣凌人,他轉過身來,謫仙般的豐姿容顏瞬間耀亮了整個內室。
「李誰知,你…」
「你染了風寒,摘了面具才能發熱透氣!瞪我做什麼!我出這屋子就記不得你長什麼樣兒!」接下來他又嘟囔了句,寧傾負听不清,但想來不是好話。罷了,面具已經被摘掉,計較也沒用了,而且,任誰想與李誰知這種混人理論,都是自取其辱。「太子何事找我?請坐!」寧傾負想穿上鞋子,胸口內卻一陣急跳,虛汗馬上冒出來,看來她是真的病了。
「瞎逞強!」李誰知遞過來一碗茶,冷言冷語道,「老實呆著!你若養不好,我向誰討教去?」
寧傾負知道赫連國公肯定又教育太子了,怪不得沒好聲氣兒。她接過茶再次讓道︰「我身體不好,就不以禮相迎了,太子請坐!」
「坐、坐、坐,病了廢話還這麼多!爺要能坐還用你讓!」李誰知罵咧完,看眼寧傾負,壓抑住火氣解釋道,「沒怨你,我受了傷,坐不下了!」
「太子受傷?怎麼回事?」寧傾負本來都倚靠著了,听到這話趕緊起來,若不是李誰知一把扶住,她差點兒栽倒在地。
「你莽撞什麼!」李誰知把她扶回去,嘴里凶著,動作卻極小心。他立于旁邊兒解釋道,「我和夜婀娜那潑皮打了一架!也沒傷多重,就是坐不得。」
「你…你們這是要鬧什麼!」寧傾負真不知道該怎麼去訓導,一個是帝王之子,一個是郡主,也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她只好委婉勸道,「再怎麼樣,郡主也是女兒家,你總要讓著幾分。且郡主功夫輕巧,你與她治氣,可不就只能吃虧!」
此時,巧玉在外屋稟報︰「大人,李烈進殿,有急事報。」
這才是真正的巧玉,寧傾負放了心,允了令,李烈大步進了外殿,然後頓在內室廳口兒,揚聲道︰「稟大人,郡主有案子報!」
李誰知怒火騰騰,這就要沖出去,寧傾負趕緊抓住他手腕,沖他一豎手指,她對外喊道︰「可問清何事?」
「夜府走水,太、太子爺點了郡主廂房!」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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