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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紅林死域（5)
紅樹林中，每條從蔭頂垂吊下來的褐色蔓藤上居然都系著一具死尸的脖子，這些死尸年份不一、體貌不一，有的已經風化成了骸骨，有的則還停留在干尸階段，而且這些尸體全部被整齊劃一的懸掛在三米高的高空，一道熱風拂過，這些尸體就好像風鈴一般隨風搖曳了起來。
樹頂上多不勝數的死尸讓眾人不寒而栗，但盡管如此，人的好奇心終究還是戰勝了恐懼心理。他們動也不動的佇立在原地，目不轉楮的盯著這一嘆為觀止的奇異景觀，冷汗默契地從他們的額頭上不約而同的涔涔流了下來。
「那股臭味就是從這些死尸身上傳過來的嗎？」慕容青仰著脖子輕聲呢喃道。
「不，沼氣在紅樹林中是本來就有的，而且你們看，這些尸體年代已經很久遠了，有些都快爛完，要有氣味也早就消散了」說著，扎穆德就提起了氙礦燈，讓強光在這些被蔓藤掛住的尸體中又掃視了一圈————————放眼望去，這些尸體中竟然還有些是穿著蒙古族服飾的人，雖然布料已經被腐蝕得支離破碎了，但單從服裝的紋路上來看，扎穆德就能一眼判斷出這究竟是漢人還是本地的族人。唯一讓扎穆德不解的就是，這些死尸身上出來的肌膚都像是少了一層，腐爛烏黑的肌肉全部綻開向外翻了出來，簡直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扯掉了一塊肉一樣。
「這些尸體少說也死了個五六十年了啊」扎穆德總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臉上的神情已經從起初的驚恐轉換成了嘖嘖贊奇，但待光線聚焦穿透到空中第二排尸體那兒的時候，扎穆德臉上的驚奇表情居然瞬間隨風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惝恍的模樣。
他吞了口唾沫，渾身戰栗的說道︰「看來我女乃女乃說的是真的。」
「你女乃女乃？」方琳顰了顰眉，問道。
扎穆德愕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將礦燈扛到了肩頭上，讓光線照在他剛才看到的地方。只見強光穿透的後面一排藤掛的尸體，這些尸體身上全部都穿著一套綠色軍服，而且這些軍裝不同于中國軍人，赫然就是三十年代的日寇軍服，所有的死尸臉上都掛著一幅驚惶至極的表情，像是在瀕死的時候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怪物一般。
「如果我的判斷沒錯，這些尸體就是當年的日軍斥候。」扎穆德的嗓音略顯沙啞的說道。
「這不是關鍵，問題是他們怎麼被吊上去的？要是統一自殺，應該也不至于多此一舉把自己吊得這麼高，況且這些尸體年代久遠，身上的骨骼一踫就碎，他們的頸椎絕對不可能支撐七八十年這麼久。」方琳右手食指關節頂著唇朵分析道。
「我覺得這有可能是當地的大型祭祀，元朝的成吉思汗就曾把侵入藏區的十萬外寇殺死，將他們的尸首全部用繩子垂掛在城牆上排成一圈，既用來祭祀天地，又以儆效尤。」慕容青一面在口罩中傾吐著大口喘息，一面斷斷續續的為大家整理出了一點頭緒。
扎穆德轉頭望了一眼身旁緘默不語的李濤————李濤的臉色很差，近看上去，他的臉甚至有一種白得發綠的嚴重營養不良感，兩頰和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像蝦米一樣佝僂著背脊，低搡著頭，兩片嘴唇不斷的踫撞在一起，似乎在反復嘟嚷著什麼，從嘴型上判斷，他好像一直在說︰我好餓我好餓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李濤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如死尸般的森冷戾氣。
觀察了一陣後，扎穆德心中已經奠定了要提防李濤的心理，暗自將右手的大砍刀握得緊緊的，蹙眉思忖起了李濤曾對他說的一句話︰「穆德，我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也希望你秉承著我的意志，帶領他們，讓他們好好活下去」
他正過面來，清了清喉嚨里積聚的唾液，說道︰「不管怎麼樣，這個地方肯定不能久留了，還是快點從這里走出去要緊。」語畢，扎穆德就將礦燈一把塞到了如驚弓之鳥的歐陽尚峰懷中，自己徑直的跨著大步走到了一棵樹旁邊。
忽然，他提起了手中的大砍刀，使勁地向樹干劈了兩下，盡管這兩刀下去就已經耗費了扎穆德的大半膂力，但這棵樹的枝干上還只是印下了一條不深不淺的刀痕。
扎穆德若有所思的模了一下樹皮全部月兌落的樹身，兀自呢喃道︰「這他娘的都快長成活化石了啊。」
做好了路標後，扎穆德又折返了回來，他招呼也不打就繞到了歐陽尚峰身後，拉開了他的背包，從中取出了一個像懷表樣的野外指南針。仔細觀看了一會後，扎穆德抬起頭，伸手指著一條兩邊都長著密稠水草的蜿蜒甬道說︰「往這條路走，應該就能穿過林子到呼倫貝爾了，而且這些水草生長的方向都是朝著那邊長的，說明這個方向曾經有陽光穿透進來，我估計八九不離十了，你們認為呢？」說完，扎穆德扭頭看了一眼眾人。
半晌後，發現他們都無異議，就自顧自的邁開了步子向那個方向走去。
一路無話，扎穆德因為必須集中精神判斷方向，所以一直低頭看著指南針，即使要說話，也多是詢問眾人對于方向的意見。
氣氛一時間壓抑了起來，或者說這樣頭頂上滿是死尸的環境下，誰也不想開口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悶著頭向前邁動步子，時不時的也會提心吊膽的朝兩邊環顧一下，但通常看了不到兩秒，就又被光怪陸離的詭異氣場嚇得扭回頭來。
……
漸漸地，泥水已經漫過了他們的膝頭，每往前跨一步，爛泥就會把他們的靴子死死的吸住，非要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來，才能將腿提起，而且兩邊的水草搔弄得他們的小腿奇癢無比，歐陽尚峰幾次都想伸手去撓，但每次都被扎穆德及時的制止了。
所幸的是，他們走了這麼長的時間，居然並沒有遇到意料中讓人彌足深陷的沼澤，而且這里好像半只蚊蠅都沒有，不，這一路上他們甚至連半只生物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過，只有林子深處無盡的蛙鳴。
都說動物的第六感比人敏感，扎穆德這時總算知道那些蛇群為什麼一看到他們進入紅樹林，就往回撤了，或許在那些響尾蛇的眼里，在他們踏入紅樹林的第一步，就已經是死人了
正當扎穆德低頭沉思之際，後面的歐陽尚峰忽然鬼叫了一聲。
扎穆德趕忙回過神來，急匆匆的調轉腳步走了過去，看著一臉惶然的歐陽尚峰，詰問道︰「怎麼了？」
「你看看這是什麼鬼東西？」歐陽尚峰將浸在泥水中的腿提了起來，他的膝頭上竟然吸附著一個灰色的盤狀物，扎穆德還沒開口，歐陽尚峰就自行伸手去扯附著在他膝蓋上的東西。
「別動，這玩意兒是‘藤壺’，你硬扯下來會弄掉一層肉的！」扎穆德喝止道。
歐陽尚峰哭喪著臉問︰「那怎麼辦，就讓它這樣粘著？」
「這東西讓紫外線一照就會自然月兌落，不用擔心」話到一半，扎穆德的語氣委頓住了，他扭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繼續說道︰「這樣濕熱的環境正適合藤壺生長，我估計這里還有不少這種植物，大家都小心一點吧，萬一被沾上，要到外面才能弄下來的。」
扎穆德剛說完，方琳就側身將右臂嶄露給他看。扎穆德一看之下，驀然發現她的肩膀上居然也多了兩只灰黑斑駁的藤壺。
扎穆德凝視著方琳肩膀上的藤壺，一時間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變換著，語氣鄭重的面向眾人說道︰「各位，我們要快點走了，剛才那些死尸身上破敗掉的皮膚，都是他們自己扯下來的！」
話音剛落，便引得眾人一片噤聲。這時扎穆德也懶得跟他們解釋，馬上趨開步子朝著指南針所向的地方又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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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他們沒頭沒腦的走了十五分鐘，紅樹林的水位開始變得愈來愈高，渾濁的泥水已經漫到了他們的腰間，兩邊的水草也被泥水淹沒了進去。在行走的這段時間，他們身上附著的藤壺也越來越多，那些藤壺就好像是磁鐵一般，一旦有人體靠近，它們就自動吸附了過去。此時，他們的手、腳、背脊上已經全部布滿了這些灰黑交接的藤壺，正因如此，也增添了他們的體重，讓眾人變得更加舉步唯艱。
大伙開始意識到了扎穆德話語中隱喻的嚴重性，他們知道，如果這些藤壺再急劇增多的話，他們最後可能會因重量的原因而喪失行動能力，更可怕的是，這些藤壺一旦沾到臉上來，必定會吸附到人窒息而死為止！
他們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因為愈往林子的深處走，這些浮在水面的藤壺就越來越多，人還沒走過去，藤壺就像有生命似的，自動漂過來黏在了他們身上。直到後來，扎穆德垂下拿著指南針的一只手，已經被這些纏人的藤壺壓在了水面上，後面的慕容青更是要歐陽尚峰幫忙扶著才能繼續往前走。
唯一慶幸的就是，水位開始慢慢降了下來，扎穆德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欣喜，心中篤定道︰「看來我的決策沒有錯，這條路是對的！」
……
又走了一會兒，泥水漸漸重新漫回了他們的膝蓋，但漂浮在水面的藤壺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他們必須要藉著外物把這些藤壺都給挑開，才能繼續前行。
當眾人踏入淺灘的時候，水只沒過了他們的腳踝，這時，眾人臉上都同時浮現出了「撥開雲霧終見日」的開心笑容。扎穆德停了下來，轉過身撐著滿是藤壺的膝蓋大喘了兩口粗氣，隨後他把滿是笑容的臉抬了起來，看著大家最後做了一次戰前動員︰「走了大半個晚上，總算是過來了啊，物有所值、物有所值啊各位再加把勁，馬上我們就能出去了！！！」
「不！」方琳站在一棵樹的旁邊，打斷了扎穆德的話。她仔細的端視著那棵樹，用空出的那只手撫模著那棵光禿禿的樹干，隨即轉過頭來，向眾人低沉的說道︰「我們又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