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高山,一處低岩,一道新泉,一株古松,一爐紅火,一壺綠茶,一位老人,一個少年。
「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什麼?」少年問老人[www]
少年仰望高山,山巔白雲悠悠。
「現在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什麼?」少年在問老人,「是不是藍大先生的藍山古劍?」
「不是。」
「是不是南海神刀王的大鐵錐?」
「不是。」
「是不是關東落日馬場馮大總管的白銀槍?」
「不是。」
「是不是三年前在邯鄲古道上輕騎誅八寇的飛星引月刀?」
「不是。」
「我想起來了。」少年說得極有把握,「是楊錚的離別鉤;一定是楊錚的離別鉤。」
「也不是,」老人道,」你說的這些武器雖然都很可怕,卻不是最可怕的一種。」
「最可怕的一種是什麼?」
「是一口箱子。」
「一口箱子?」少年驚奇極了,「當今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是的。」
老人說的,就是這口箱子!
白愁飛已經怔住,他想不出,他怎麼幫李尋歡對付了這個人。而且他相信,李尋歡絕對可以對付得了任何人!
老人沒有去對白愁飛的表情認真看,他只是慢慢開口︰「你听沒听說過一個人?」
「什麼人?」
「蕭淚血。」
白愁飛搖頭,他沒听說過這個人。江湖上奇人異士數不勝數。他沒听說過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老人卻出口氣︰「還好你沒听說過,那你也一定沒見過他的武器。」
白愁飛靜下,才問道︰「什麼武器?」
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感覺興奮。甚至覺得手里的刀都開始發熱了。
「你當然沒有看見過,」老人不管他的繼續說著︰「只有死在地獄里的鬼魂才看見過。」
「沒有人見過他的武器?」
「絕對沒有,」老人說,「就好像他永遠不能看見淚痕一樣。」
「淚痕?」白愁飛問,「誰的淚痕?」
「蕭大師的淚痕。」
「蕭大師是誰?」
「蕭大師就是蕭淚血的父親。」
白愁飛一向認為自己是個非常明智的人,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象最聰明的人一樣聰明,所以他會等別人繼續說下去。老人說的話他居然完全不懂,所以他開口問︰「他為什麼不能看見他父親的淚痕。」
「因為他看到淚痕的時候,他就要死在淚痕下。」
白愁飛更不懂︰「淚痕也能殺人?」
老人遙望遠方,眼中仿佛充滿了悲傷和恐懼,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看到了一件他所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到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伸出了他那只已干癟萎縮的左手,輕輕地拔動了他面前的一張琴。
琴不是他的,也不是白愁飛的,而是李園每間屋子里都放著的。
「錚琮」一聲,琴弦響動。
悠揚的琴聲響起。而後忽然變得蒼郁而蕭索,
老人眼中忽然有了淚光。
「錚」的一聲,琴弦斷了,琴聲停了。
白愁飛不知道老人想起了什麼,只是看著他。
老人眼中已有一滴淚珠珍珠般流了下來,在他蒼老枯瘦干癟的臉上留下一道清亮的淚痕。
一滴、兩滴……
「淚痕就是這樣子的。」老人喃喃道,「淚痕就是這樣子的!」
「什麼樣子?」
「獨一無二,完美無缺,」老人說,「當世猶在人間的利器,絕對沒有一柄劍比它更利!」
「劍?」白愁飛問︰「淚痕是一柄劍?」
「是一柄劍,」老人說,」一柄完美無缺的劍,就像蝶舞的舞一樣。」
「這柄劍為什麼要叫做淚痕?」
「因為劍上的淚痕,」老人說,「寶劍出爐時,若是有眼淚滴在劍上,就會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淚痕。」
「是誰的淚痕?」
「是蕭大師的,」老人說,「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蕭大師。」
「寶劍初出,神鬼皆忌,這一點我也明白,」白愁飛開口︰「可是我不懂蕭大師自己為什麼也要為它流淚呢?」
「因為他不但善于鑄劍,相劍之術也無人所及,」老人聲音中充滿哀傷,「劍一出爐,他已從劍上看出一種無法化解的凶兆。」
「什麼凶兆?」
老人長長嘆息︰「你自己剛才也說過,寶劍出世,神鬼共忌。這柄劍一出爐,就帶著神鬼的詛咒和天地的戾氣,不但出鞘必定傷人,而且還要把蕭大師身邊一個最親近的人作為祭禮。」
「蕭大師最親近的人就是蕭淚血?」
「不錯,」老人黯然道,「這柄劍出爐時,蕭大師就已看出他的獨生子要死在這柄劍下。」
「他為什麼不毀了這柄劍?」
「他不忍,也不敢。」
「這柄劍是他自己的心血結晶,他當然不忍下手去毀了它,」這一點白愁飛也能了解,「可是我不懂他為什麼不敢毀了它。」
「天意無常,天威難測,冥冥中有很多安排都是人力無法抗爭的。」老人目中又露出那種說不出的恐懼,「如果蕭大師毀了這柄劍,說不定就會有更可怕的禍事降臨到他的獨子身上。」
白愁飛眼里在閃著光︰「後來蕭大師是怎麼處置這柄劍的?」
「蕭大師有三位弟子,大弟子得了他的相劍術,走遍天涯,相盡利器。」
「我也听說過,江湖中有位磨刀的老人,相劍凶吉,靈驗如神。」白愁飛說︰「蕭大師的大弟子想必就是他。」
老人點頭︰「蕭大師的二弟子邵空子得了他的鑄劍之術,後來也成為一代劍師。」
「邵空子?」白愁飛聳然動容,「就是鑄造離別鉤的那位邵大師?」
「就是他。」
老人說︰「這兩人都是不世出的奇才,但是蕭大師卻將自己最得意的刺擊之術傳給了第三個弟子,而且將淚痕也傳給了他。」
「為什麼要傳給他?」
「因這個人不但心胸博大仁慈,天性也極淡泊,完全沒有一點名心利欲,而且從不殺生。」
「他已盡得蕭大師的劍術,當然沒有人能從他手中將淚痕奪走,」白愁飛說,「這麼樣一位有仁心的長者,當然更不會傷害恩師的獨子。」
「而且他三十歲時就已隱于深山,發誓有生之日絕不再踏入紅塵一步,死後也要將淚痕陪他葬于深山。」
「是哪座山?」
「不知道。」老人說,「沒有人知道。」
白愁飛嘆氣︰「就因這緣故,所以江湖中才少了一位劍術大師,也少了一位利器神兵,這是江湖人的幸運?還是不幸?」
「可是蕭淚血卻總算活了下來。」
「是的。」白愁飛悠悠地說,「不管怎麼樣,蕭淚血總算沒有死在淚痕下,至少他現在還活著。」
他的聲音雖然也充滿傷感,可是他的眼楮卻因興奮而發光,就好像一個登徒子看見了一個**的少女已經站在他床頭一樣。
等他再抬起頭去看老人時,老人仿佛已經睡著了。
白愁飛看著老人,他並不是听故事的人,所以他並不打算听完這樣一個什麼都不算的故事就走人。
所以他要把仿佛睡著的老人叫醒,他叫醒人的辦法很簡單,除了死人,誰挨上一刀都會醒。
在刀鋒踫到老人的時候,老人眼楮已經睜開,他看著白愁飛嘆氣︰「你真的一點都不懂尊老!」
白愁飛認真回答︰「我不需要懂那些,我需要懂我手中的刀,就足夠。」
老人沉默,而後點頭。這是個好道理,可惜懂的人並不多。
老人再次開口,只是他這次講的已經不是故事,而是現實︰「你知不知道白愁飛為什麼要把我送到李園?」
白愁飛搖頭。
「因為他要送我來的那個年輕人,在李夫人面前殺了我。」老人笑笑︰「他肯定不知道,江湖上也絕對沒人知道,這位李夫人的武功恐怕不在李尋歡之下。」
白愁飛點頭。他奇怪的是那個年輕人為什麼沒動手,他並沒問出來,因為老人已經在跟他說。
「年輕人總有年輕人的想法,那個年輕人當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並沒動手,只是白愁飛從來不會把盼望交給不信任的人。」老人的眼中帶著種蕭索︰「阿霞,才他的後手,只要沒人在,阿霞就會殺了我。」
「只要殺了我,蕭淚血找上門來。李尋歡恐怕不得不與他一戰。」老人笑笑︰「無論他們誰生誰死,白愁飛都肯定高興的很。」
白愁飛慢慢開口︰「我相信李尋歡一定不會死!」
老人搖頭笑笑,他並沒反駁。
白愁飛再次開口詢問︰「蕭淚血是你什麼人?」
「仇人!」
「仇人?」白愁飛忍不住驚訝。
「是的,仇人。」老人笑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