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應酬了嗎?」靜嫻問博俊。
她一下班接孩子回來就看見博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樣的情況少之甚少,讓剛剛打開門進來的靜嫻有些吃驚。
「沒有了。」博俊邊看電視上的足球賽邊答。
靜嫻拿出玩具小汽車讓兒子玩,自己進廚房忙開了。博俊在家吃晚飯,這是鮮有的事。為博俊炒他喜歡吃的菜,則是一件很讓靜嫻快樂的事。她渾然忘了剛剛和芸分別時心里涌起的所有憂傷。
廚房里發出的切菜聲,洗菜聲,水龍頭流水聲,菜鍋里正在燜炒的沸騰聲,匯集成非常美妙、和諧的交響曲。靜嫻就像一個藝術家在成功地獨自演奏一曲歡悅的交響樂一樣的愉快。
把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端到餐廳的飯桌上,靜嫻毫無疲倦之意。
「來,寶寶,媽媽幫你洗髒小手,寶寶在幼兒園玩,手上有許許多多我們看不見的小蟲蟲,不洗手吃飯會把蟲蟲吃進肚子,蟲蟲就會在寶寶肚子里咬,寶寶就會肚子痛。」
「嗯,媽媽要幫我洗干淨手,不要讓蟲蟲進寶寶肚子啊。」孩子一邊伸出小手遞給靜嫻一邊說。
「媽媽,小蟲蟲長的是什麼樣子呀?很難看是吧?媽媽。」
「媽媽也不知道。」靜嫻親孩子一口,笑了一笑,「醫生用顯微鏡才能看見小蟲蟲,醫生說小蟲蟲真的長得很丑。」
幫孩子擦干小手,靜嫻說︰「乖,叫爸爸吃飯。」
「爸爸,快來吃飯了。」孩子沖著看電視的博俊叫,「今晚的菜多多,菜也香香。」孩子高興極了。
很久沒有一家三口一起共進晚餐,今晚靜嫻的胃口比別時好多了,她覺得房間里添了一份特別的溫馨。孩子也特別快樂,總是「媽媽爸爸,爸爸媽媽」叫個不停,也沒有鬧靜嫻喂飯。
靜嫻微笑著看看博俊,他正吃得津津有味。正好博俊也抬頭看見她。
「你做的菜比飯館里的好吃。」博俊夸了一句。
「是嗎?只要你覺得好吃就好。」
「我是說真的。」他補充道。
「我知道。」靜嫻輕聲答。
吃飯間,博俊對靜嫻說了許多閑聊的話,這是兩年來的他,第一次這麼和靜嫻說話的,時不時向靜嫻看一眼,眼神里包含一絲久違了的溫柔。
如果是很久以前,靜嫻一定很受感動,此時靜嫻接應博俊這樣的眼神卻有些不自在,靦腆的她不自覺低下頭。這眼神里的溫柔,沒有熱戀時的火熱,沒有新婚時的動容,沒有過去他遠走他鄉求學久別重逢時的依戀。不過靜嫻知道博俊這眼神里淡淡的溫柔是來自于博俊內心的,靜嫻心里有點喜悅,有點酸楚。
博俊說︰「嫻,我想創辦一個公司。」
「嗯,好的,只要你喜歡就好。」
「你想過創一個公司前提付出的是什麼嗎?」博俊問靜嫻。他不是認為靜嫻是個只會教書什麼都不懂的女人,而是靜嫻答應得太輕松,太快了,她沒有做任何思考猶豫。
「我知道的。」
靜嫻當然是同意。即使不贊成,她也會全力支持,她希望博俊做他喜歡的事,希望博俊快樂,因為博俊不快樂,她更無法快樂。
還記得那年,博俊公司倒閉,博俊痛不欲生的樣子重現在靜嫻的腦海里。她知道博俊雖然通過讀書再深造找到了生活的出路,改變了落魄的命運,但他的心里依然保存當初的夢想。不管是興趣愛好,還是持著理想,她都支持他。
創辦公司,除了花掉所有的積蓄,欠一大筆外債,還要博俊辭去這份穩定的工作,把靜嫻的工資到銀行去進行抵押,公司方可啟動和運作。這意味著他們一家三口要過一段精神和物質都十分緊張的日子。這段日子時期或長或短,無法預料。但博俊胸有成竹,他說,有了那一次深刻的教訓,慘痛的代價,多了這幾年的社會閱歷,他不會讓公司重蹈舊轍的,只會越辦越好。靜嫻相信他。再說,即使不信,她也會全力支持他。請不要問為什麼,因為靜嫻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博俊這樣令自己傷心,還這麼義無反顧地支持博俊。這就是解不開的前世今生情緣結吧。
「公司的名稱很重要。我想給公司起一個好名稱。你是中文專業的,詞匯語言豐富,幫我想一個好不?嫻。」博俊很認真。
這兩年來,一直到昨天,博俊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靜嫻說話,從來沒有從嘴里吐出「嫻」字。
「還是你自己來吧。我擔心起的名稱不好,誤你的事。」
「這次我相信你,你幫一個。」
博俊不是頭腦發熱的人,說要辦公司就馬虎辦,他早已做好了各種思想斗爭,策劃準備。
「好吧。我說一個,你把它和你想好的那一個公司名稱比較比較,最後你決定。」靜嫻食指縷一下垂下來遮住眼楮的劉海,歪斜著頭,兩手十指互相扣住,這是她深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博俊目不轉楮的看靜嫻,等待答案。他嘴角動了一下,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像忽然發現了什麼,也像忽然感觸了什麼。
靜嫻專心思考,她不知道博俊在這樣望著自己。她又縷一縷劉海,兩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歪斜著頭。
「我想,你就以‘俊翔’為公司的名稱吧。‘俊’是你的名字,‘翔’字是我希望你一直自由,快樂。這樣可以不?如你不喜歡再另外想想。」
「好極了!就這個!」博俊興高采烈地拍一個手掌。
「嫻!」博俊突然抓住靜嫻的手,「我讓你委屈了!」
除了意外,靜嫻感到一股寒流侵入她的心。這些年她所承受的,又豈能簡單用「委屈了」來形容。
該撲到博俊懷里,不停地哭著怨他!罵他!使勁捶他!這是女人對男人愛恨交集的宣泄。錯了,靜嫻沒有,她把這一切都咽下去,她被博俊冷落太久太久,她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是會撒嬌的女人,一直在博俊面前極力克制自己一切苦悶和憂傷的靜嫻,只是默默低頭。
「嫻,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你是個心思細膩的女人,你怎會不知道?可你卻什麼都不說,也不和我鬧,我知道你偷偷流過淚。是我不對……」
博俊的話語,漸漸溶解靜嫻被冰寒的心,她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的頭埋得更低,不想讓博俊知道她在傷心。
珠子一樣的淚水滾落下來,她不敢奢望博俊會對她的淚水憐香惜玉般心疼。她想在博俊他還沒有發現時擦掉,卻已經措手不及。
博俊摟住靜嫻,在她額上吻了吻,靜嫻沒有回報擁抱,她任由博俊表達,任由博俊敘說,這些年所多少委屈,多少傷心痛苦,多少幽怨,頃刻間傾瀉而來,浪潮般直涌她的胸口。她咬住嘴唇,全身使勁,沒有哭出聲音。
博俊給了靜嫻久違了的擁抱與熱吻,不管是他愛的回頭,還是對靜嫻愛的感謝,都讓她的心平添一份溫暖。
滿臉淚花的靜嫻,很想睡,她很累。
「讓我先靠沙發睡一會兒好嗎?如果你認為必要,等會兒我們再商量你辦公司的事。」
「嗯,嗯嗯。」博俊使勁點頭。
迷糊中,靜嫻感覺博俊在輕輕撫模她的手。听見博俊說︰
「對不起,我欠你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