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婚姻出現暴風雨襲擊般的變故,主動放棄的一方不一定是傷害的那一方,也有可能是被傷害的這一方。當兩個人愛情的付出嚴重失衡的時候,主動離開不一定是「不愛你了」的那個人,也有可能是「我依然愛你」的這個人。
這是一房一廳的一間出租房。靜嫻不是追求生活奢華的女人,她不需要房子有多大,容得下自己一個人就行。她把房間打掃得干干淨淨,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菊花筆筒,幾本書,掛衣服的鐵架,簡單而整潔的擺設。
靜嫻沒有細想自己是否還愛博俊,但她知道自己一心想從此離開博俊,這個曾讓她傾注所有的男人,這個讓她無數個夜晚孤獨守望的男人,這個曾經讓她百看不厭的男人,這個讓她傷心欲絕後,又一次徹徹底底撕心裂肺的疼痛的男人。
既然傷害太深太深,離開,也許就是最解月兌的解月兌。
星期六,靜嫻要探望兒子。淨身走出這個家,她已經兩個星期沒有見到兒子了。
夜深人靜,淚痕未干,昏睡的時候,靜嫻都夢見微笑的兒子。她堅持每天都給兒子打兩次電話,告訴兒子她出差學習了,過一段時間才能回家,小兒子總是問︰「媽媽,一段時間有多久,多久呀?」
一段時間有多久?靜嫻無法回答兒子,她也不知道離開這個家的「一段」時間有多久。一個月幾個月,一年,兩年。也或許,一輩子吧。
滿懷悲憤地從這兒走出去,如今回來,靜嫻的腳步很沉重,步子很艱難。
走到樓下,靜嫻停住了腳步,她抬頭望那個陽台。
多少個黑暗的夜晚,自己默默站在這個陽台,翹首等待至愛的人夜歸。
多少個黑暗的深夜,稀落的星星作伴,自己坐在這個陽台的靠椅上,托著腮任淒涼的風吹襲,守望至愛的人。
多少個不眠之夜,殘月為寂寞的心傷懷,哀怨至愛的人徹夜未歸。
多少個徹夜未眠,淚水伴著對愛的奢望,拉長綿綿的思念……
因悲傷而離開過家的女人,是否都能體會到這種復雜的心情?
「小寶!」靜嫻張開手臂。
「媽媽!」
兒子猛撲到靜嫻懷里。
靜嫻抱住兒子,她的臉緊貼著兒子的小臉,滾燙的淚滴到兒子的衣領上。兒子順著靜嫻,他的小臉也緊貼著媽媽的臉,溫熱氣息從兒子的小臉傳遞到靜嫻臉上,流入她的心里。這個多麼熟悉的地方,多麼熟悉的一碗一筷,一燈一物,可是整個房子的空間彌漫的是寒氣,讓靜嫻覺得多麼冷,唯一暖到她心里的是緊貼著自己的兒子。
「媽媽,您怎麼這麼久才回家呀?」思母心切的稚女敕的話語,割痛了靜嫻的心。
「媽媽忙,對不起小寶!」兩行熱淚月兌眶而出,順著靜嫻臉頰奔瀉下來,浸濕了兒子的肩膀。
「小寶不要動,讓媽媽好好抱你!」靜嫻越抱越緊,久久不肯松開自己的雙臂。她怎舍得放下啊!
「媽媽,我不舒服。」兒子試圖輕輕掙月兌。
「好的,媽媽先去洗臉。」靜嫻親了兒子一口,站起來,趕緊避開兒子,向衛生間跑去。
水龍頭的水嘩嘩響,淹沒住了靜嫻失控的抽泣聲,一捧接一捧的的水撲到臉上,水花擁抱淚花,交融飛濺,發出淒苦的哭吟聲。
這一切情景,坐在沙發上吸煙的博俊,都看在眼里,震在心上的。這時候的他,到底有沒有發言權,他猶豫。他有資格安慰被自己傷徹骨的靜嫻嗎?博俊一口接一口地猛吸煙,沒想到,職場上的精英,竟有不知所措地顫抖雙手的時候。
用過的毛巾靜靜地掛在衛生間的掛鉤上,靜嫻抓住熟悉的它。沒有靜嫻的護理滋潤,它已經干枯了,很僵硬。
靜嫻把干枯僵硬的毛巾捧在手心上,輕輕地為自己擦干臉上的水痕與淚痕。她掏出剛買來的玩具電動車,引開兒子,讓兒子到房間里玩。她再一次把自己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擺到博俊面前。
博俊夾著香煙的手微微顫抖。靜嫻剛進家門的時候,博俊掩藏不住他的喜悅,露于表色。這一張蒼白冰冷的紙給他的喜悅狠狠一擊,煙支從他微顫的手指間滑落到地上。
「簽字吧,我們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靜嫻的語氣是很平淡,卻讓博俊知道不可抗拒。
靜嫻如此超常的淡定,博俊是沒有見過的,心如止水的女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回想一起走過的日子,博俊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要求或勉強靜嫻留下來,他選擇三歲的兒子跟著自己生活。沒有看離婚協議書的任何條件內容,他就默默地在紙上簽了字。他知道靜嫻不會為難他。多少夫妻婚姻走到盡頭為財產分割掙得頭破血流,靜嫻不會。其實博俊很希望靜嫻提出的條件苛刻些的,這樣可以減輕他的背叛行為給自己心里背負的罪惡感。
「你和她結婚後,拜托她能善待我們的兒子一些。」
踏出門的第一步,靜嫻回頭對博俊說,但她的目光並沒有向著博俊。
博俊追到門口︰「我,第二天就叫她走了,那車子,也賣了。」
博俊作這樣的解釋,是想向靜嫻說明點什麼。
「哦,可你說的這些,真的和我沒有什麼關系了。」靜嫻的語氣十分淡定。
「我,我把令你傷心的東西都扔了。」
博俊再一次解釋,他是想讓靜嫻心里好受些,還是想坐無望的挽留?只有博俊他自己知道。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靜嫻站在門口。
「我……」
「別爭了!」靜嫻打斷博俊的話,「我從來都不想和你爭理。以前是因為太愛你。現在,不想和你爭,是因為我心里的那份情感已經幾次被人殘酷地摧殘毀滅,不存在了。」
博俊像做錯事的孩子站在嚴師面前檢討似的,把頭埋得很低。
可對于靜嫻,博俊這樣的話,這樣的舉動,真的已經毫無意義。
「不管今後娶怎樣的女人,希望你能讓她對咱的兒子好一點。」靜嫻補充道。她輕輕幫博俊掩上門,沒有回頭。
靜嫻離去的背影很孤單,更多的是極力掩飾心里的悲傷。
博俊無法挽留住靜嫻,就像靜嫻無法回到她和博俊兩個人的從前。
很多東西就是這樣,一旦錯過,就永遠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