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再擁抱你嗎? 五十一 夜的思幻

作者 ︰ 雨茗齋

不知什麼時候起,社會許多清新的空氣不再那麼清新,銅臭味幾乎穿遍世界每一個角落。街頭巷尾,瞪著發光的眼楮熱議的話題是,某某哪兒哪兒高就了,某某某身家多少多少,某某某某嫁了個鑽石王老五。茶余飯後,再也听不見有人談我閱過什麼什麼名著,讀過什麼什麼美文。越來越多的人已經不把書當成精神糧食,高物質追求倒成了許多人的精神支柱。

物欲橫流的今天,靜嫻還喜歡看書。只要工作不很忙,她喜歡在活動節的時間里與學生在閱覽室里靜悄悄地看書。

今天下午活動節,靜嫻不去圖書室找書看,她要準備些課件,晚上再一次備課,明天給學生上的課文是朱自清的散文《背影》。

《背影》這篇散文,靜嫻很熟悉,學生時代,老師剛上完這篇課文她就能背下。那時候,老師只要求背誦一個自然段,她自己因太喜愛朱自清的這篇散文,一個早讀節就把整篇背下來了。從此,她永遠記住我國的散文家朱自清,也永遠記住散文家朱自清的散文《背影》。

她現在還能正確、流利地背誦《背影》,但今晚她得從頭一字一字仔細閱讀,結合教學參考書,設計課堂教學,詳寫教案,學生時代學習的這篇通過對父親在車站給兒子送行情景的描述,表現了父親對兒子無微不至的關愛和兒子對父親深切懷念的散文,現在輪到她教給學生了,她想把這篇課文的思想滲入學生的心靈深處,讓學生結合課文聯系實際生活,真情實感地去感恩厚重的父愛。

備課讓她觸景生情地又一次想到自己的父親。

那個遙遠的記憶很模糊,卻一生烙印在心底。靜嫻記不得當時自己多少大,但清楚記得是自己上幼兒園之前的事。

那天中午,在姨媽家,靜嫻手里抓一塊雞蛋那麼大的蔗糖,父親叫分一半給小自己7天的表弟吃,于是她自己走到姨媽家的案板邊,一手穩穩地抓住蔗糖,一手拿起姨媽家的菜刀使勁砍下去,頓時鮮血直流,刀沒有砍斷蔗糖,而是砍中自己的食指,劃出一道深深的刀創,她嚇得哇哇大哭,衣服很破爛的父親急忙抱起自己,不加思索撕下他衣袖的一片小布,迅速地給自己包扎傷口,鮮血直流不停,父親也不停地撕扯他的衣袖,一塊塊小布片在小手指上一層又一層裹著,裹得厚厚的,再也看不見有鮮紅的血滲出,靜嫻不再哭,這時候,她看看父親的衣袖,剩下的零碎得像隨風飄動的柳條,黑瘦的胳膊肘露出外面,輕輕抱著女兒,沒有說什麼,靜嫻卻看到父親滿臉的著急和內疚的眼神。頭靠在父親寬闊的胸懷,心里多麼溫暖,她忘記了手指的疼痛。

兒時溫暖的記憶,激起靜嫻想念父親的鄉愁。

「媽媽。」

「媽媽。」

「媽媽。」兒子搖一下靜嫻的手,她從遙遠的記憶和深深的想念中醒來。

「媽媽,我都叫您幾遍了,您都不答應我。」兒子嘟嘟。

「哦,對不起兒子,什麼事?」

「老師叫我們帶著課文後面的問題預習課文。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首詩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兒子拿出他的課本遞給靜嫻。

「表達了詩人遠在他鄉,夜晚無法入睡,深深思念家鄉和親人的思想感情。」靜嫻沒有接住兒子遞給的課本回答。

「哦,媽媽真厲害,不看我的書也懂。」兒子高興地轉回去做作業。

靜嫻備好明天的課,她舒了一口氣,當年教自己學習這篇課文的老師,他有沒有觸景生情的感慨,應該有。她又深情地朗讀《背影》一遍,思緒隨晚風飄啊飄,飄向夢境里曾多少次溫暖自己心窩的地方——故鄉。

她看見父親模糊的身影慢慢走向自己,越來越清晰。父親!靜嫻心里呼喚。父親,您蒼老的臉,溝溝壑壑,那是坎坷歲月里,滄桑跋涉的痕跡。父親,您那雙筋脈突兀的雙手,布滿繭子,那是養育兒女艱辛侵蝕的疤痕。父親啊!您越來越瘦弱的身體佝僂下去,可您大海一樣的胸懷,高山一樣的脊梁,永遠是我生活的導航!

她的眼楮潮濕了,又想到博俊。想到博俊,就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博俊曾經走過的日子。

多年前自己不顧一切的愛博俊,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怎麼贊成,會苦了你的,孩子!」從此卻不再說什麼,每一次看見博俊就像看見許多年不見的兒子一樣的高興勁。

後來自己和博俊獨自生活,幾乎所有的經濟都用來供養博俊上大學,一包煙,一瓶酒都沒有買給父親。

女人怎麼啦?父母親一包屎一包尿,辛辛苦苦養大了自己,供自己讀書,能自力更生的自己卻把愛都給了一個曾經素不相識的男人,並願意與他風雨共舟,共患難,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辭。男人愛女人,能做到女人愛男人這樣嗎?不,絕不可能!至少靜嫻沒見過。也或許有吧,不過幾率比大海撈針還低。

靜嫻想起那個人人皆知,動人心弦的佛家愛情故事。

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絲不掛地躺在海灘上。路過一人,看一眼,搖搖頭,走了……又路過一人,將衣服月兌下,給女尸蓋上,走了……再路過一人,過去,挖個坑,小心翼翼把尸體掩埋了………

我是海灘上的那具女尸?他是第三個路過,最後那個把我掩埋的男人?我所遭受的他的背叛傷害的痛苦,是為了還前世的埋葬恩債?還要一生一世報答他?不!這個佛家愛情故事何等的淒美,可是太不公平了,一個簡單的埋葬,就可以讓這個女人在今生用一生的時間去報答,為他承受一切,包括他的傷害。

「媽媽,我睡了,晚安。」兒子在床上叫一聲。

「晚安。」靜嫻從幻境中醒來。

心理學上的分析和總結,知識文化高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靜嫻認可,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胡思亂想。

教科書,教學參考書,教案本,疊平整,放到包里,自己也該早點休息了。

在靜嫻胡思亂想的時候,博俊已經回到家了,他沒有弄出響聲,但他偷偷望見書房里的靜嫻在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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