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嫻回來,正好夜里十一點半。
「回來了?」
博俊沒有睡,他看電視。
「嗯。」
靜嫻換了拖鞋。
「小寶的作業在他的書桌上。」
「嗯。」
靜嫻走進書房。
「兒子的衣服我洗干淨了,我休息了。」
博俊半掩他房間的門。
「嗯。」
所有的回答很簡單,很平靜。
靜嫻逐題一一細細檢查,沒有錯題,她把兒子的作業放到他的書包里。悄悄推開兒子房間門,安靜地看一下睡熟的兒子,掩門出來。她去衛生間洗澡。
摁亮燈,衛生間很整齊,博俊都替靜嫻收拾好了。這麼說,是因為衛生間一向都是靜嫻收拾,做久了,就感覺應該是自己責任了,雖然衛生間不光自己用,當然,博俊房間那個衛生間是他獨享的。
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看見陽台上掛幾件濕漉漉的衣服,是博俊剛洗曬的,他和兒子今天換下的衣服,今晚博俊也幫洗了。自從進來這個家,靜嫻都主動做這些事,她「有備而來」,既然為了兒子回來,就盡量做個美美滿滿的「家」樣給兒子。為博俊洗衣服,是靜嫻很痛苦的一件事。那些年,她小心翼翼搓洗博俊的衣領褲腳,精心呵護他的大大小小,長長短短,里里外外的每一件衣服,可是博俊除了理所當然的享用,回報她的是穿著她用滿心愛意的洗干淨的衣服去和別的女人約會,通宵達旦,意猶未盡時就短信頻頻,夢里呼喚對方。每一次洗著博俊的衣服,她都想到博俊的所有這些,更想到博俊與于嫚的那一幕,這時候她就覺得博俊的身上很髒很髒,他的衣服哪兒都洗不干淨,沖洗一次又一次,直至自己累得滿頭大汗。日復一日的洗,疲勞淡漠了記憶,只是偶爾產生不愉快的情緒,不再那麼痛苦。再後來,覺得洗博俊的衣服是自己的責任,因為這是塑造「和諧之家」給兒子的一個重要部分,直到今天,靜嫻竟然認為是博俊幫她把他的衣服洗了。何謂女人?如此也!可悲?可敬?可憐?可愛?任人其說。
今晚,是靜嫻第一次夜晚在外遲遲才歸,和男人的博俊比,當算早歸。她沒有告訴博俊和誰吃飯,她有不告訴他的權力,雖然告不告訴都沒所謂。
靜嫻很快入睡,她累了。
這是博俊第一次在家里等待靜嫻的夜晚,他沒有問靜嫻和誰吃飯,他沒有這個權力,雖然他很想知道。
今晚請客,桑是以同學加同學的朋友為理由請的客,只有桑一個人懂,他為了看到靜嫻。桑太精明了。
奪他人之妻,桑不干這種缺德事。桑只是想靜靜地看靜嫻,洞悉她臉上淡淡的笑容里,是否依然隱藏令他擔憂的憂郁,如果她看起來氣色好,謝謝博俊,照顧好他曾最愛的女孩。如果靜嫻依然憔悴,博俊,你這個可惡的無恥之徒,我非整你一次不可。
除了不變的恬靜,桑看不出靜嫻的什麼。既然時間能歷練桑的愛恨情仇皆無表露,它也能沉澱靜嫻的喜怒哀樂于內心深處。
桑自駕車悠悠轉城兩圈,兩次經過靜嫻的學校大門前,兩次停車。靜嫻就在這里工作,教室,操場,辦公室,還有那棵高大的苦楝樹,他仿佛看到靜嫻手捧著教科書,步伐輕盈地邁進教室,他又看到靜嫻靜嫻揮動手中的粉筆,對學生輕輕一笑。如果可以,他想明天變成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男孩,坐在教室的後排,全神貫注地听靜嫻講課,欣賞著靜嫻的一轉身,一思考,一提問。如果可以,他還想故意課堂搗蛋一回,全是為讓靜嫻注意到他。
「撲哧!」桑笑出聲,他發現剛才自己的胡思亂想有點「邪門」,要是靜嫻知道,一定說他壞,用老師專業術語來說,叫思想不健康。如果我是靜嫻的學生,我怎麼忍心搗蛋讓她頭疼呢?不會!我要當班長,為她做許許多多班里的事,還要當她的保鏢。听張金穎說,靜嫻手勁小,給學生排練舞蹈,渴了想喝水,扭不開礦泉水瓶蓋,背著學生無可奈何地轉來轉去,如果我是她的學生,我就能幫她打開礦泉水瓶蓋了,多好。切,我怎麼又一陣胡思亂想,桑回過神來。他的這一陣胡思亂想,讓他心情很愉快。吹一個開心的口哨,踩離合,掛檔,稍加點油門,車兒也很開心,平平穩穩向前進。
回分公司宿地,桑沒有睡意。靜嫻早就到她的家了,現在也該睡著了,桑想。博俊這鬼東西還真會賺錢,公司前景挺好的,還好,我在我們公司的股份不算少,比博俊差不了多少,我什麼都不比他差,就差他點點兒錢,沒關系,我會趕上他的。我比他好,我不會犯男人常犯的錯誤,這點,感謝靜嫻給我的精神力量和精神燻陶,典雅的靜嫻,你不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永遠!
桑想到了他的妻子,她也算是好女人,他對自己說,然後撥通妻子的電話。
「喂,你沒有睡啊?夜深了。」他妻子話語間充滿睡意,看來是桑的電話吵醒了她。
「沒有,忽然間想到你了。」桑說。
「嗯,可是我很想睡。」
「和我聊一聊好嗎?」桑說。他想和妻子多說點話,這樣他就不會胡思亂想有關靜嫻的了。
「你明天回來,休息吧,明天咱再聊好嗎?我真的很想睡。」
「那,好吧,謝謝你照顧好我們的兒子。」桑略感失望。
「你怎麼啦?說話怪怪的。」
「沒什麼,你睡吧。」
桑掛了電話,定了定,猛的抓起被單蒙上頭,一動不動。
醒來,已經艷陽高照,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窗,穿過花紋的薄紗窗簾,閃動五彩的斑斕,桑拉開窗簾,俯視車水馬龍的街道,春筍般林立的樓房,桑喜歡這座城市了。
簡單洗理一下,桑就起程回總公司。
左手扶定方向盤,右手掏出手機,桑朝苦楝樹的方向望了望,現在,靜嫻一定站在講台上講課,或者,在辦公室埋頭批改作業,走吧,就不打擾她了。
桑,還會再來的,他越來越喜歡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