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聚合樓的主子?這酒樓是你開的?」有些訝然的望著花無情,他怎麼看都不像從商的人,那渾身的氣息倒更像是闖蕩江湖的劍客。
「算是吧。酒樓是家里的產業。」聚合樓是穆府的產業,不過是由大哥在打理,他不怎麼過問罷了。
「當然,這酒樓門口的對聯和牌匾還是出自他的手筆呢,看著就磅礡大氣。」霍辛將杯中美酒飲盡,為好友錦上添花。
想起適才在門口木桃的夸贊,花無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飲酒,許是酒氣上頭臉頰微微泛紅,唇角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若是出自這個人的手筆,便也不足為奇了,那剛毅中透著柔和的筆鋒,真真的字如其人,瀟灑不羈。陶嫣然也飲了一口酒,這個人身份成謎,又對自己好的古怪,還是不要太接近的好。
「無功不受祿,還是算了。」
見陶嫣然不願,花無情雖有些失落,卻也沒有再強求。
酒過三巡眾人多少都有些醉意,適才忙著填飽肚子的玲瓏,這會兒吃飽喝足接著酒勁兒又活躍了起來。「木桃木桃,你給我唱支曲兒吧,墨兒說你最會唱曲兒了,比那些紅樓畫舫里的人唱的都好。」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都有些尷尬,就說唱曲兒莫說木桃是男子,就是一般女子也都覺得是有**份的事兒,更別說拿他和紅樓畫舫里的人相比。花無情正想開口幫他遮掩過去,以免他覺得難堪,卻不料木桃只是淡淡一笑,滿是寵溺的揉了揉玲瓏額前的劉海兒,滿口的答應。
「那玲瓏想听什麼?」說罷微微一頓,看了一眼今日過分安靜的陶墨,眼底有著一絲了然。「今天是墨兒生辰,有一支生辰曲兒是一定要唱的。」
眼下沒有樂器,陶嫣然便將眾人適才喝茶的茶盞都要了過來,擺到跟前,調整好杯里的水量,又用筷子敲擊著試好了音,這才在陶墨比適才明顯晶亮的眼神中,緩緩開唱。嗓音清冽,帶了抹酒後的微醺。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親愛的弟弟祝你生日快樂……」
一連唱了三遍,直到陶墨雙目通紅,淚珠滾落。這個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孩子啊,傾身在陶墨的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吻,以後再也不要哭了。
這一刻莫說陶墨又驚又喜的,就是其他兩人也都駭了一跳。花無情握著酒杯的手掌驟然收緊,眼底有著濃郁的妒忌,就算兄弟之間感情要好,但這般親密也已經明顯越了矩。
霍辛嘴唇微抿,眼底除了驚駭還多了一抹擔心。(小春喜兒︰擔心什麼?玉玉︰擔心這丫的搞**,要是真的,他那兄弟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了麼。小春喜兒︰囧o(╯□╰)o……。玉玉︰純潔的孩紙呀……)
玲瓏卻是都不管這些,見陶嫣然吻了陶墨,嘟著嘴便撲了上來。
「木桃親親,玲瓏也要親親,墨兒!」
吧唧!直襲陶墨的紅唇。
陶墨臉頰瞬間爆紅,死命的把掛在身上的玲瓏往下扒拉,這丫頭喝點酒就什麼都忘了胡亂的親人,也不看看場合。
也顧不得剛才的驚怒,花無情尷尬的將臉扭到了一邊。霍辛也低頭笑著干咳了兩聲,這丫頭果真是大膽。
陶嫣然則不厚道的看著自家被撲了的弟弟,哧哧的笑趴在了桌子上。
千辛萬苦終于把玲瓏從身上扒拉下來,摁到了椅子上,陶墨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臉紅跟只煮熟的蝦子似的。
偏生陶嫣然還嫌不夠,又夾了只赤紅油亮的大龍蝦放到了陶墨的碗里,笑嘻嘻的說。「墨兒,來吃蝦,看看紅彤彤的多漂亮呀,是不是?」
「哥哥!」
陶墨幾乎要將頭埋進桌子底下,握著酒杯的手已經青筋暴起。
咳咳!嗯嗯!
眼看就要惱羞成怒,陶嫣然趕緊見好就收,假裝清了清喉嚨,挪到一邊喝茶去了。
另一邊的外間,馮氏陳慧蘭等人也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眼看天色漸晚,想著回去的路途不近,便欲起身向陶嫣然等人請辭回家。
听罷,陶嫣然看了看已經轉暗的天色,便點頭應了,然後又道。
「不急,一會兒讓馬車送你們回去,畢竟有女眷,天色晚了路上也不安全。各自去點幾個菜叫小二打包裝好,給家里人帶回去,也沾點兒喜氣。嗯,就說馬車錢和飯前都算在霍大少賬上。弄好了就不必再過來請辭了,都直接回吧。」
馮氏陳慧蘭感激的應了,連連道謝,退著出去告訴眾人這個好消息去了。
霍辛撇了撇嘴,又算到自己賬上。倒不是心疼那點兒銀子,只是沒見過這麼厚臉皮,明目張膽的蹭吃蹭喝蹭路費,自己不算還外帶下屬的,還好自己家底兒夠厚,否則還不被他榨干了。
「既然如此,別人都是出口成章,親親木桃賢弟則是張口成曲兒,不若便以此為題,請親親賢弟做上一曲,權當謝過為兄這多出來的酒菜車馬錢了,如何?」
懶懶的抬了下眼皮,看清楚了霍辛手上耍著的,正是不知何時從花無情手上奪去的桃花扇,陶嫣然眼底晶亮晶亮的,那扇面上飛揚的艷紅桃花,讓他真的很想吼一曲阿牛的‘桃花朵朵開’。不過考慮到在場諸人的心里承受能力,他還是等到沒人的時候再吼兩嗓子過干癮吧。
借著幾分醉意,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抬手飲盡杯中殘酒,陶嫣然的眼底是宛若看透滾滾紅塵的豁達與灑月兌,這張面具是他的最愛,這個角色也是他一直以來扮演的最好的,只因為那是他真正心之所向的生活。一首唐伯虎的《桃花庵》如流水般傾瀉而出,肆意而又張揚。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
當眾人都沉醉在這如閑雲野鶴般的灑月兌中時,玲瓏那醉意朦朧的嗓音突兀的響起,打碎了一室的靜怡。
「木桃,你跟我爹爹一樣,喝醉了就愛瞎作詩!不過木桃做的詩比爹爹的好听,好多桃花哦……呵呵……」
看著憨態可掬的玲瓏,陶嫣然也禁不住笑了,這丫頭說錯了,她喝醉了從不作詩,只愛唱歌。
幾杯殘酒下肚,陶嫣然也已經酒勁翻涌,醉意迷蒙,整個人窩在太師椅上雙臂抱膝側著腦袋,一個勁兒的哧哧的笑,明顯是醉了。
陶墨只覺額頭一跳一跳的痛,早知道就不該由著他們喝那麼多酒,現在醉倒在懷里一個,旁邊椅子上還有一個,這叫他如何是好。
看出陶墨的懊惱,霍辛眼眸微動,瞟了一眼已經看痴了的花無情,勾起的唇角怎麼看都帶了點兒算計。
「時間也不早了,玲瓏姑娘一個女兒家晚歸總是不好,墨兒弟弟便早些送她回家吧。至于木桃賢弟,我和你無情大哥會送他回去的,你就別擔心了。」
這個提議不可謂不好,甚至說是合情合理,可是他怎麼都覺得這人的唇角帶了絲詭異,況且自家哥哥的特殊情況,是絕對不能讓人發現的,正頭痛要如何拒絕,卻依稀听到自家哥哥的呼喚。
「墨兒,先送玲瓏回去吧,太晚你老師該不高興了。我在這里等你回來,然後你再帶我回家。」
陶嫣然敲了敲腦袋,眼底顯出幾絲清明,還好他喝醉了從來不會大著舌頭沒辦法說話。
見自家哥哥還不至于醉的一塌糊涂,陶墨略微放心了些,現在也只有如此了,可是又不太放心的叮囑道。「那你乖乖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嗯!」
陶嫣然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就抱著膝蓋不動了。
陶墨趕緊扶著玲瓏出了酒樓,坐上馬車就快馬加鞭的往二十四橋的方向駛去,從那里走離玲瓏家里最近。
見陶墨離去,霍辛看著安靜的陶嫣然,嘆了口氣。「以他的才華,埋沒了可惜。不過,算了,還是這樣更適合他。」
說罷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起身離去,將這難得的獨處時間留給了兩人。
像著了魔一般,不受控制的向椅子上的人走去,到了跟前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大概也許只是想要離他更近一些吧,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從唇間溢出,勾起的笑容帶著苦澀卻又滿是幸福。
「我那里也不去,我會乖乖的,在這里等你回來,等你回來,我很乖的,你快回來……」
低低的呢喃聲若有似無,如果不是花無情耳力驚人,又離得這麼近,大概也會忽略掉吧。
為什麼呢?聲音里那麼的寂寞。他應該是溫潤如玉,偶爾又帶些狡猾的模樣,那欺負人的樣子像極了一只小人得志的狐狸,不不,他比狐狸還要可愛。還記得第一次去繡莊找他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離自己那麼近,還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發間的馨香直入鼻腔,自己慌張推了他,其實當時自己就後悔了。他看起來那般單薄,觸手的肩膀即使隔著厚厚的棉衣依舊擱到了他的手掌,卻原來竟是這般瘦弱,可眉眼間又那麼的要強倔強,讓人從心底生出憐惜來。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就把心丟到了他身上吧,之後不過是越陷越深,最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再也無法自拔了。看不見就會想念,見到了卻反而更加的思念了,那思念化作針,根根刺進自己的心底。多想化成一衫青衣,緊緊的附在他的身上,如此心大概就不會痛了吧?!
袖子里的手掌握緊又松開,如此反復,終于鼓起勇氣抬了起來,輕柔的扶上如墨的發絲,果然如想象般的柔軟美好。
頭上略帶安慰的手掌,帶著讓人眷戀的溫度,陶嫣然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略微傾身,就將自己埋進了一個滿是桃花香的懷抱,好熟悉的溫暖。
花無情渾身僵硬,抬起的手臂不知道要放到那里,感受到胸月復間的溫暖,宛若身處夢境一般,充滿了不真實。身體叫囂著擁抱他吧,擁抱他吧,這里沒有別人,沒有人會知道的,就連他都已經醉倒,理智越來越遠……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將人擁進了懷里,埋首在他那惑人心神的發香里,心跳的如雷似鼓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胸腔里跳躍而出一般。環抱著的手臂肌肉顫抖,會被听到吧,那麼劇烈的心跳聲,怎麼辦?可是真的舍不得放手啊。他的身軀是那麼的瘦弱,擁抱在懷里就只有那麼一點點,透過衣衫都能感受到清晰的骨骼,他平時都不吃飯的麼?
充滿沁香的體溫隔著衣衫,絲絲縷縷的深入掌心,卻好似灼熱的火種,一點點點燃了全身的感官,木桃的香味觸感全都洶涌的襲來,片刻便已經一身細汗,連呼吸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明明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可是卻貪戀的不想放開……
「子歸……」
如微風拂過般輕微的呢喃,卻將花無情全部的熱情澆醒,子歸,是誰?
擦覺到脖頸間的濕熱,心中幾乎被瘋狂的嫉妒佔滿,子歸,到底是誰,能讓你這麼的念念不忘?即使在神智昏沉間依舊清晰記得。子歸,又是你的什麼人,竟能讓你如此,落淚?
用力的將手臂收緊,顧不得是否會將懷里人弄醒,這一生從未如此痛苦過,整顆心仿佛被絞碎了一般,透不過氣來,一滴淚從眼角滑過,落入兩人糾纏著的發間,隱沒。
陶墨回來了,匆忙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樓梯,回廊,推門而入。
看著依舊窩在太師椅上的哥哥,已經昏睡,身上是一見月白色繡滿桃花的衣袍,又看了眼窗邊的背影,敏感的擦覺到了似乎有著一絲不對。
「霍少主已經先走了嗎?」
「嗯。」回答低沉冷硬,仿佛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眼神將哥哥上下仔細檢查了一邊,沒有發現不妥,這才放下心來,大概剛剛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那多謝花公子幫忙照顧家兄,我這就帶他回去了。」
將衣衫放到一旁的茶幾上,半扶半抱的將自家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哥哥往門口帶。
身後的腳部逐漸遠離,仿佛每一步都在將他的心生生的扯離身體,握住窗欞的手已經被木屑扎傷,鮮紅的血液滲出,卻半點及不上胸腔里的痛楚。
陶墨已經走了許久,溫暖的胸膛已經一片冰涼。轉過身拾起幾上外衣,衣襟上失去溫度的淚痕,透過指尖一直冷到骨髓深處。胸腔那里,已經空了。
霍辛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花無情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已經生無可戀了一般。果然因為不放心而轉回來看看是對的,這家伙大概又在鑽牛角尖了。
「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看著死一般沉寂的身影,霍辛在空氣里微微一嗅,下一秒眼神便掃向花無情低垂著掩在衣袖下的手掌,抓起一看,已經是鮮血淋淋,偏他還不知痛的緊緊握著拳頭,讓那木屑更深的刺入肉里。
皺著眉氣憤的掰開緊握的拳頭,仔細的挑出掌心的木刺,該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這麼折磨自己。
「好痛!」
「知道痛還這麼傷害自己!」
痛死了也活該,這麼不愛惜自己。
「這里好痛!明明已經空了的。」
另一個手掌依舊緊緊抓著那件染了淚痕的外衫,舉到胸口,不停的捶打著讓自己痛苦不已的位
置。
「你干什麼?快住手!」
趕緊拉住另一只自虐的手,無意間望入那雙眼楮,空洞茫然,那里還找得到昔日的半點兒神采。看著這樣的好友,就好似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也是這般的絕望無助。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來幫你想辦法。」
花無情聞言似乎微微一愣,略微思考了一下,緊接著瞳孔便因為痛苦而劇烈的收縮,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子歸……」
-----------------玉宵硫的碎碎念---------------------
這一章太虐了,把偶寫的糾結無比,為可憐的小花花揮淚一個先。親們看之前請先自備手絹兒,給自己的小心髒先打個預防針。不是偶夸張,而是真的太虐心了,嗚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