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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陰沉沉的。秋季習習的涼風，吹的樹葉簌簌作響，也帶著一聲聲北雁南歸的淒涼。
江萍萍和李衛紅講述著自己的故事，也講述著宋子良多舛的命運遭遇。宋子良在三歲的時候，就失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是他女乃女乃一手撫養大的，後來，他的爺爺女乃女乃相繼過世。他就回到了父親的家。他的後娘對她很是不好，嫌他能吃，就給他定量每頓一個拳頭大的饃饃，還動不動就打罵他，經常把他打得皮開肉綻，遍體鱗傷。衣服也不好好給穿。嚴寒的冬天，穿著沒後跟的破鞋，凍得兩只腳又腫又大，裂開的皮肉，流著膿血。兩只手，凍得又紅又腫。江玉山夫婦很是可憐他，常常給吃給穿。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宋子良的父親也听著老婆的挑撥，經常打罵宋子良。江萍萍和宋子良是同桌，也常把一些紙筆偷偷送給他。
「學校離我們杏樹灣很遠，翻過一道梁才到。是家長為我們共同雇用的一位老先生。村里規定，每個上學孩子的家長，每年交一斗蓨面和五籮筐山藥蛋，而且到了上學年齡的孩子必須上學，就是不上，家長也得交上學的費用。所以，宋子良也得去學校。其實也不是什麼學校，就是老先生的家。老先生胡子白花花的，戴著副老花鏡，念起文章來，搖晃著身子，把聲音拖的很長很長。他教我們《百家姓》、《三字經》、《民賢集》，還有《詩經》的一些篇目，傳授的是孔孟之道。教我們寫契約，書信等應用文；教我們打算盤，加減乘除法，咋樣記賬，算賬之類的。老先生是出了名的嚴師。有一把戒尺，很是嚇人的，就打手板。所以，老先生布置下的背書任務，誰也不敢不完成，我們只知道他姓宋，就叫他宋先生。我村就我和宋子良是同齡，再沒有第三個。宋子良每天和我相跟著上下學，走去回來就我們兩個。他是男生，我自然的就憑他仗膽，他對我很好，要是半路上遇到大雨，他就讓我蹲下，他把自己的破上衣月兌下頂在我的頭上，自己蜷著身子蹲在一旁。雨晴了，他就高興的說，謝謝老天爺，給我洗衣服。他雖然生活在那樣的家庭中，好像也沒什麼憂愁，給我的印象總是很快樂的。宋子良很是有力氣的，遇到溝里發水，他就背著我過河。他很會說話的，路上給我講笑話，也很會編老先生的故事，學老先生的姿勢，模仿老先生的聲音，逗得我格格直笑。一次，我們下學了，邊走邊說笑，他忽然說，蛇，萍萍，你腳被蛇纏住了！我一看，一條像菜葉子一樣顏色的大蛇，盤在我的腳腕上，有鋤柄那麼粗，頭伸的高高的，四處張望。當時我就嚇得哇哇大哭。他說，別怕，你不要動！就貓著腰，張開兩臂，盯著蛇頭，用最快的速度，一下子抓住了蛇的脖子，用力往外一甩，蛇被拋出了好遠。那曾想，他手抓的部位是蛇身體的中間，就在那一瞬間，他的手被蛇掉頭咬了一口，鮮血直流。從小就听我爹說過，被毒蛇咬傷那是活不成的。我更害怕了。可他用自己的嘴，一口一口把蛇毒吸了出來。第二天，手腫的像個大蘑菇。我把他領回我家，我爹說，沒事的，可能是無毒蛇咬的，要不你小子活不到今兒。那個時候，我叫他哥，他叫我萍萍。我們應該是上五年的，可是我們斷斷續續上了四年半。到了第五年的最後一個學期。有一天，我們正上著課，他的繼母闖進了教室，拉起他就走，說，我不白養活你，回家給我放羊去！那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老先生也沒辦法。我看著他被拉出了門，就趕緊收拾書包，追在他們的後邊，回了家。從此，我也失學了，老先生捎來好幾次話，還要我讀書，可我沒有了伴，父母也不放心，就只好偃旗息鼓了。」江萍萍沉靜在一種痛苦的回憶中，「從那以後，他便拿起了放羊鞭，吃起了百家飯。我家的東邊有一個比較寬闊的場地，是集中羊群的場地。他每天早晨就在那里集中家家戶戶的羊，到了中午又把羊趕回到那里休息。當時，我爹也養了兩只羊，每天早晨，我就把羊趕到哥的羊群里。因為離我家很近，我們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瞎聊，他給我講一些笑話故事，有時候，專門講一些鬼怪妖魔的故事，嚇唬我，也給我唱他最喜歡的山歌——就是那首《割蓨麥》。他是一個很老實的人，也是一個很講信義的人，但是他的命很苦，厄運總是和他過意不去。」
「那是一個秋天，人們在忙綠的收割莊稼。我爹中午從地里回來，面色很不好看，我就問，爹，咋了不高興？我爹哀嘆了一聲說，宋子良今天好危險啊！危險被狼咬死，要不是牧羊犬，他就沒命了。我馬上跑到他家看他，他躺在炕上，伸出的一條腿還流著血，用一塊破布包裹著，疼的他牙關咬得叭叭響，但沒哼一聲。見我進來，就用胳膊支撐著身子，半躺著說，你出去，我不要你看，快出去！我不知他為什麼把我的好心當做驢肺肝，我看他對我很凶，就哭著跑了出去。」
「一個月後，他又上工了。我見了他也不理他。他攔在我的面前對我說，萍萍，別生俺的氣了，俺是為你好！我說，人家好心看你，你還吼人家，為俺啥好！」
「他拉我坐下，給我講述著那個驚險的故事。」
宋子良把羊群攆進了一塊收割完的蓨麥地里，他在地畔來回巡視著。忽然羊群驚作一堆，牧羊犬也汪汪叫的很凶。宋子良抬頭一看，一匹紅色的小狼，虎視眈眈的站在對面的地畔上。這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小紅狼，凶猛，狡詐，它下頷的長毛掛著一個個鮮血凝成的鈴鐺，是這一帶著名的殺手，來無蹤，去無影，人們說起這小紅狼都毛骨悚然。有些女人常用小紅狼嚇唬不乖的孩子，說「乖乖睡吧，看小紅狼來了」。宋子良很是害怕，但既然遇上了，怕也不行。就做好了戰斗的準備。牧羊犬叫賽虎，很是厲害，很是勇敢，撒開腿就沖了上去，可是沒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退到宋子良的身邊。此時，小紅狼就緩緩的邁著大步，一步一步向羊群逼近。估計距離差不多時，小紅狼就盯著一只羊，猛然躍起，那只羊眨眼間，就被狼按在身下。宋子良大喊，那是萍萍的羊，快放下！說著，就和牧羊犬一起沖了過去，牧羊犬迅速咬住了狼的脖子，宋子良的鐵鏟在狼身上猛打。小紅狼放開那只羊，甩開牧羊犬，回頭就咬宋子良，宋子良回頭就跑，結果還是被小紅狼叼走了小腿肚上的一塊肉，有雞蛋那麼大一塊。牧羊犬看看主人跌倒，就和小紅狼拼命，才把小紅狼趕走，要不宋子良就沒命了。
「我是怕你看見我的傷傷心害怕，才吼你出去的。萍萍。非常感謝你去看我！對不起，小生這廂有禮了！」宋子良給萍萍深深鞠了一躬。
「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古古怪怪的！」江萍萍笑著問。
「你看，」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本破舊的書，「這本書很好看的，可是已經沒有了書皮，不知什麼名。」
「後來才知道是《西廂記》。我兩讀得很深火熱，連飯也顧不上吃。從那以後，我們就更親密了。那本書引發了我的感情，也引發了他的感情。他吻過我的額頭，我也吻過他的額頭。我們已經相愛了，但我們什麼沒做過越軌事情，他很尊重我，我也很是謹慎。我們從來也沒互相說過我愛你的話。因為我想走出大山，他沒有這個想法。以後，我就躲著他，很少和他接觸。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他就失蹤了。他失蹤後和我的第一次相見，就是在婷婷開業的那天。」
李衛紅只是听著，一句話也沒說。房間里藍煙憋的回不過氣來，他的思想混雜得像一池渾水，想清也清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