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揮手叫聞訊趕來的兩名衙役散去,拉著宋庠坐下道︰「府尊大人,本使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本使只是提醒你,你的揚州城中怕是不像你所說的運轉正常,人人廉潔奉公,有些人也許並沒有你想的那樣一心為公呢。」
宋庠嘆息道︰「本府並沒抱著讓眾人都和我一樣過著清貧生活的奢望,本府只是希望他們能于公不愧聖上隆恩,于私保持品行端正不要作奸犯科便行了,一樣米食百樣人,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是正常之事,只是你擔心本府下屬作奸犯科,卻是多余。」
蘇錦道︰「眼前就有一個沈德章,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呢,府尊大人怎敢如此斷言。」
宋庠道︰「沈德章這事本府並未查實,適才要去叫他來問話你又阻攔,本府未目見之事斷不能憑你一句話便信了的。」
蘇錦氣的夠嗆,自己阻攔他傳喚沈德章倒成了他懷疑自己捏造的理由了。
想了想,不能這麼直接詢問,此人脾氣臭硬,須得迂回進擊方可有收獲,于是道︰「府尊大人,非是我阻攔你傳喚沈德章便是心中有鬼,而是我實在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而讓府尊大人沒有台階下,況且我已命人監視那庭院,府尊大人若是有心可派人私服暗訪,不信我,你總該信你派出去的人吧;只要那龍真不走月兌,一切都不是問題。」
宋庠道︰「本府明白,本府也不是在怪你,只是本府對自己的屬下有信心而已。」
蘇錦暗罵一聲‘措大’,端起酒杯笑道︰「還是不談這些為好,好不容易揚州穩定下來,咱們該好好喘口氣才是,來,干一杯。」
宋庠點頭道︰「就是這個話,說起來揚州的事情倒還是仰仗專使大人的機靈,雖然有些出格,畢竟算是穩定住了,這一杯本府敬專使大人。」
蘇錦含笑謙遜一番,喝光杯中酒。
宋庠道︰「不過有一事本府要提醒你,你今日去那馮敬堯的私宅鬧騰去了是麼?人家可是告狀告到我這里了,說你帶著馬軍差點拆了人家房子,還差點鬧出人命;揚州城好不容易有安定的環境,專使大人做事可要加著小心,別弄得天怒人怨,那便不好了。」
蘇錦沒想到這麼快便有人告狀到宋庠這里,忙笑道︰「莫听他們亂說,拽塌了一扇鐵柵欄門而已,手下都有分寸,斷不會出了人命;午後我命人送些錢銀去賠償便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宋庠道︰「對,賠些錢銀,叫去的人說幾句好話也就罷了,那馮敬堯可是揚州城大大有名的紳士,而且據本官所知,其人樂善好施,有賢達之名;本府上任之初,揚州府官道難行,這位馮老爺還曾出巨資協助本府將東門外官道修葺一新,在東門柳葉渡運河邊還花巨資修建了碼頭,本府對他倒是有些感激,你查存糧歸查存糧,但是可莫忘了人家的功績。」
蘇錦心里一驚,這宋庠言語中透著對馮老虎的回護,是否說明宋庠真的是和馮老虎勾結到了一起了呢?
「府尊大人怎麼不早說,早說的話本使今日也不會去為難他,這麼個大善人我要是得罪了他,豈不是惹人非議。」蘇錦開始小心翼翼的試探。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是辦差,職責所在不得不為為之,揚州府中的大戶都需要查一遍,可不能因為馮敬堯出資修路搭橋,修了碼頭,方便了百姓和漕運便不查他,知人難知心,清者自清,查一下證明清白豈非更好麼?」
蘇錦迷糊了,這宋庠說的是真心話還是面子話,自己倒還真的不好判斷了,看他臉色不似是言不由衷,這事當真是一筆糊涂賬。
兩人推杯換盞又喝了幾輪酒,吃了些菜,蘇錦將嘴巴一抹道︰「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本使回住處歇息,酒有些上頭。」
宋庠酒量不小,尚未盡興,笑道︰「本府還要喝幾杯,專使大人若是不甚酒力便請自便。」
蘇錦拱手離座,忽然轉身裝作不經意的道︰「差點忘了,在下有件事想求府尊大人幫忙。」
宋庠道︰「何事?但說無妨,只要能幫上,一定幫。」
蘇錦笑道︰「本使老家是廬州商賈出身,大人想必知道吧。」
宋庠道︰「商賈出身又怎樣?英雄莫問出處,本府可沒嫌棄你的出身。」
蘇錦沒想到宋庠如此開明,倒有些意外,笑道︰「謝府尊大人理解,本人家中開著生意,家母不願在城中居住,嫌吵鬧,于是在下便命人在廬州城郊外的莊子里起了一座宅院,如今宅子起好了,里邊的一樁小樓就差一個匾額,押解家中糧食來救急的張老掌櫃昨日跟我提及此事,要我給那樓題個匾額帶回去裝裱;府尊大人知道,我那字簡直上不得台面,若是堂而皇之的掛上去,豈不貽笑大方麼?所以思來想去,知道宋府尊墨寶乃世人爭搶欲據有之物,便想請府尊大人……」
「要本府給你家老夫住的樓題個匾額是麼?」宋庠笑道。
蘇錦嘿嘿笑道︰「正是正是,在下唐突,不知府尊大人可否賜于墨寶呢?」
宋庠呵呵笑道︰「為母建宅造樓,一片孝意拳拳,本府豈能不鼓勵?專使大人歲數不大,但總體而言,禮數上確是值得人敬佩的,不像當今世上時常耳聞之兒大棄母、娶媳婦忘娘的喪盡天良之事,簡直是有違孝道。」
蘇錦翻翻白眼,居然把我跟這些人比較,草!
「這麼說府尊大人是答應了?」
「自然要答應,何時需要?」
「府尊大人要是方便的話便在此時題字如何?正好明日一早,我家老掌櫃回廬州一並將墨寶帶走,豈非正好?」
「也好,隨我來書房,老夫這便題了便是。」宋庠點頭道。
兩人起身來到宋庠書房中,蘇錦親自磨墨,宋庠攤開一張白紙,輕輕提起一只毛頭如雞蛋般大小的大毛筆,在清水中化開,歪頭問道︰「題個什麼字呢?」
蘇錦笑道︰「就題上‘富貴樓’三字如何?」
宋庠一愣道︰「富貴樓?這名字太過俗氣,況用者頗多,雖寓意好,但不適合老夫人住處之意吧。」
蘇錦偷偷觀察他臉色,不動聲色的道︰「這名字用的多麼?怎地我在揚州府沒見到有人用這個名字呢?」
宋庠道︰「本府依稀記得似乎幫人題過此匾額,也是富貴樓三字。」
蘇錦裝作無意隨口問道︰「是誰請府尊大人題的?倒是和我想的名字一樣。」
宋庠皺眉思索,忽然一拍桌子道︰「是了,時間久遠倒有些淡忘了,你這一提本府倒是想起來了,我揚州通判郭大人曾說他一個親戚貴宅落成,請本府幫他題字,也是題的‘富貴樓’三字。」
蘇錦靜靜道︰「通判郭大人?郭品超大人麼?」
「是他,怎地,你們熟識麼?」
蘇錦道︰「不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罷了。」心道︰白牡丹的紙條上若是沒有這個郭品超,老子知道他個吊毛。
「我看令堂大人居住之所就題個‘壽懿樓’如何?圖個長壽懿德之意。」宋庠道。
「甚好甚好,還是大人有品位。」蘇錦擺手道,臉上卻殊無笑意,直到此時,蘇錦大致做了個判斷,宋庠看來貌似跟馮老虎並無關系。
雖然似乎有些冒險,但蘇錦還是決定跟宋庠攤牌,時間不等人,他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