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雜沓的腳步聲和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廬州城中沉睡的百姓們,尚自沉浸在新年的余味之中的百姓們不知所措的起身開門,迎接如狼似虎的廂兵們的大搜索。
這種時候,總有一切廂兵喜歡趁火打劫,順手牽羊自不必說,闖入女眷們的房內假公濟私的在女子們半露的胸脯上亂模亂抓也時有發生;由此引發的自然是叫罵和抗爭,血案也在所難免;一時間哭天喊地怒罵呵斥之聲四起,廂兵們惱羞成怒之際,不少百姓也挨了刀子,好在沒出人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城北一座宅院中,晏家伴當們早已察覺情形有異,趕緊通報進去,晏碧雲立刻命人叫醒眾人,一屋子四五十口人除了王夫人沒被驚動之外,其他人全部聚集到廳中,恍然四顧,膽戰心驚。
晏碧雲沉靜的目光掃視眾人,目光所及之處,眾人躁動的情緒立刻平復下來;公子爺不在,大家都沒了主心骨,此時此刻,急需要有個人能站出來給大家依靠,而晏碧雲則正是最佳的人選。
人人心知肚明,晏碧雲遲早成為蘇家主母,此刻正是這個未來主母顯示能力的時候。
「大家莫要慌張,蘇公子去了壽州,一時半會趕不回來,臨行之際曾說了,若是城中有任何異動,必是針對我們,所以奴家將各位叫起來,便是為了此事。」
小穗兒道︰「晏東家,這一家子幾十口子往哪躲?或許不是針對我們的吧。」
晏碧雲道︰「我也希望如此,可是又怎能冒此危險,一旦出了差錯,悔之晚矣。」
門外腳步咚咚,晏家伴當大老劉沖了進來,叫道︰「東家,快想辦法,廂兵搜查到兩條街口以外了,馬三去偷偷打听了,他們說是搜查要犯,但言語之中卻是在問蘇家的情況,看來真的是沖蘇家來的。」
晏碧雲道︰「知道了,你們馬上撤回院子里,關閉院門做好準備;嫻兒,馬上去後院角落的雜物房,那屋子下邊有個地窖,可以容人;穗兒妹子,柔娘浣娘妹子,你們幾個去請老夫人往地窖躲藏,帶些茶水點心進去,免得老夫人渴了餓了,沒有我親自去叫,你們萬不可答應。」
柔娘道︰「那晏姐姐你怎麼辦?」
晏碧雲笑道︰「他們是要找蘇家的麻煩,敢奈我何?其余人等听著,你們從現在開始便是我晏家奴婢,萬不能露了口風,一切由奴家出面應付。」
眾人惶然應諾,事到如今只能听從晏碧雲的指揮了;柔娘浣娘小穗兒等人忙去請王夫人起身,王夫人懵懂不知,問個不休,眾人無奈只得告知其實情,頓時嚇得她面色慘白,木偶般的任由眾人擺弄,躲入後園地窖之中。
宅院內,大家熄滅燈火,七八名晏府伴當會同蘇錦調來看守的蘇記護院十余人則手持家伙隱藏在院落四周,其余人則各自回房,擁被祈禱。
難捱的一炷香之後,嘈雜吵鬧聲在院門前響起,一隊官兵打著火把來到院門前,帶頭的官兵上前 的砸門,口中叫道︰「奉知府大人之命,全城搜捕朝廷要犯,快快開門接受檢查。」
晏碧雲點亮燈盞,來到院中,眾人也裝著剛起身的樣子聚集到前院之中,一名僕役上前剛打開了院門,立刻呼啦啦沖進來二十多名廂兵士兵來,手中燈籠火把亂晃,照的院子里一片混亂不堪。
領頭的官兵都頭大聲喝道︰「誰是這宅子里的主人?干什麼這麼久才開門?」
晏碧雲上前福了一福道︰「這位將軍,奴家便是這宅子的主人。」
那都頭顯然不認識晏碧雲,乍見這亭亭玉立容貌甚美的小娘子,心里打了個突,咽了口吐沫道︰「你是這宅子里的主人?你家沒有男人麼?」
晏碧雲斥道︰「這位將軍說話當真可笑,女子便不能是一家之主麼?半夜三更的亂敲亂打成何體統?」
那都頭一愣,眼光無禮的上下打量著晏碧雲,舌忝了舌忝嘴唇道︰「小娘子好一張利嘴,本都頭不過隨口一問,你倒這麼多說道;本都頭奉知府大人之命搜查朝廷要犯,自然要雷厲風行行動迅速,難道還客客氣氣的道聲請字不成?」
晏碧雲冷然道︰「自然是要客客氣氣的,你等是大宋廂兵,職責乃是保護大宋百姓,可不是隨便擾民的;便是搜拿要犯也須得謹守職責,按照規矩來,你說你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可有知府大人的手令?」
那都頭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來小娘子倒還真是個懂事的,手令自然有,但是爺們辦事可犯不著要向你證明身份,將宅中之人統統叫出來,爺們要檢查這所宅子里是否藏有要犯;小娘子若是識相便站在一邊,若是不識相,別怪爺們不懂道理了。」
晏碧雲道︰「沒有手令便搜查民宅?這是哪門子道理?奴家懷疑你們根本就沒有知府大人授命,拿出手令來自然讓你們搜查,否則別怪奴家不給軍爺面子。」
「哎呀,小娘子這是那座山上下來的母大蟲,竟然跟爺們叫板,來人吶,給老子搜,有反抗的,拉出來扒了褲子打;哈哈哈。」那都頭故意將扒了褲子打說的婬.蕩無比,眼楮往七八名女子的亂瞄,一副色眯眯的模樣。
「皇上居然養了你們這幫無恥之徒守衛百姓,當真是浪費糧食,徒耗金錢。」晏碧雲面罩寒霜怒斥道。
「小娘子,說話可小心點,你百般阻撓,本都頭有理由懷疑你窩藏要犯,兄弟們,還愣著作甚,快給老子搜啊。」
那都頭朝身邊一動不動的士兵們喝道,可是二十多名士兵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挪步。
「他娘的,想什麼呢,找打麼?」那都頭怒罵道。
「都頭……」一名廂兵湊上前來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可不能造次,你當這小娘子是誰麼?」
「他娘的,管她是誰?」
「她是和豐樓的女東家……」
「那又如何?和豐樓女東家比老子還大麼?」
「話不是這麼說,她可是當今三司使晏大人的親佷女,這事全城皆知,誰也不敢得罪她,知府大人前來也會給他幾分薄面,你剛剛從外鄉調任,怕是不了解情形……」
「絲……」那都頭頭皮發麻,心道︰難怪這麼橫,原來是三司大人的佷女兒,還好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要是像街角那一家一樣,沖進去趁著混亂連模了幾個來不及穿好衣服的小娘子白花花的女乃.子,三司使大人不把自己剁成肉醬才怪。
「這個……小娘子請了,手令在此請你過目,我等奉命搜查不得不為之,還請小娘子配合。」都頭立馬變了口氣,從流氓地痞一下子變成遵紀守法的好青年。
晏碧雲冷冷道︰「這才像個大宋廂兵的樣子,搜查可以,不準動我宅內任何物事,奴家知道有人喜歡順手牽羊,但奴家這宅子里每一件擺設物事都價值不菲,若是打碎了或失蹤了,奴家必將你們告上官府。」
「這是什麼話,我等豈是趁火打劫之輩?堂堂大宋廂兵,上不負皇上……」
晏碧雲打斷那都頭的一番剖白,冷冷道︰「得了吧,先讓你的士兵將懷中之物藏匿好了再說,都鼓鼓囊囊的露出馬腳了,還跟奴家在此信誓旦旦;別人家奴家管不著,在奴家的宅子里你們還是規矩點為好;若惹出了事端,奴家怕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言盡于此,莫怪奴家言之不預。」
那都頭扭頭一看身邊的士兵,一個個懷中塞滿的物事,有幾串珠寶顯然是塞得急了,還露著半截在外邊來回晃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劈手給了那幾個蠢貨每人一巴掌,喝道︰「叫你們這幫兔崽子趁火打劫壞了咱廂兵聲譽,等下親自送回去磕頭賠罪,听到沒有?」
幾名廂兵連忙將珠寶塞嚴實,點頭哈腰道︰「是是是,定然送回去賠罪,再也不敢了。」
晏碧雲冷眼看著他們做戲,眉宇中譏諷之色顯露無疑,那都頭揮手道︰「進去五個人搜查,誰要趁火打劫,老子活劈了他,其余人等在此列隊等候。」
五名廂兵出列,舉著火把進了屋子搜查起來,那都頭陪笑道︰「這般安排,小娘子可滿意麼?」
晏碧雲冷冷道︰「但不擾民便可。」
都頭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奉命行事無奈之舉,否則這大半夜的,冷風灌得渾身冰涼,誰願意來滿街亂竄?」
晏碧雲面色稍霽,語氣稍緩道︰「奴家明白,來人,沏壺熱茶給軍爺們暖暖身子,也不容易。」
都頭受寵若驚連聲道謝,小嫻兒不情不願的拎了一壺熱茶來,拿了幾只大碗每人倒了一碗,眾士兵倒也真是渴了,咕咚咚牛飲入月復,氣的小嫻兒直翻白眼,白白糟蹋了一壺好茶葉。
晏碧雲隨口問道︰「軍爺們這是在拿哪個要犯呢?犯了什麼事了?」
那都頭放下茶碗,抹著嘴邊的水漬順口便道︰「誰他娘的知道?」
晏碧雲眉頭微蹙詫異的看著他,都頭驚覺失言,忙道︰「唔……听說是西山伐石場走月兌了幾十個采石頭的死囚,怕他們混入城中作亂,所以……」
晏碧雲微微點頭道︰「倒也奇了,西山乃是城外,死囚逃了倒跑到城里來自尋死路,這死囚的腦子當真是不好使。」
都頭臉上一紅,咳嗽一聲抬頭往屋里張望,五名廂兵一個接一個的跑了出來,稟報道︰「稟都頭,屋內別無異狀,並未發現有要犯蹤跡。」
那都頭道︰「可都仔細看了?」
五人均道︰「床底下後院柴草堆都看了,沒有異樣。」
都頭朝晏碧雲一拱手道︰「原該如此,叨擾小娘子了,我等這便去別處,擾亂之責,還請海涵。」
晏碧雲萬福還禮,道︰「軍爺們客氣了,來人,拿些錢銀來給軍爺們打酒喝,半夜三更的也不容易。」
僕役奉上十貫大錢,都頭口說推辭,手卻忙不迭的將錢袋抓過,一揮手,帶著眾士兵吵吵嚷嚷的離去了。
晏碧雲光潔的額頭沁出汗珠來,吁了一口氣輕聲吩咐道︰「關了院門,立刻將老夫人請回房里,那地窖中陰冷濕霉的很,老夫人怕是受不住。」
眾人也長舒一口氣,遵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