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轉頭看著木窗外透出的燦爛星河嘆了口氣道:「此行來會州燒毀敵軍糧草,來時我便料定會極為艱難,事實也正是如此,今日已有七名兄弟捐軀于此,我帶了他們來,卻沒能帶他們安全的回去,心中甚是遺憾。」
王朝道:「公子爺,行如此大事豈能沒有損傷,咱們又不是神仙,人力也有窮盡之時。」
蘇錦笑道:「你們能這麼想便最好,但我本來以為可以安全的月兌困,我還是犯了錯誤,晏三司說的對,實力才是成功的保證,我又一次抱了僥幸之心,只是這一次老天可能不會再眷顧于我,若非我受了重傷,我倒是有信心能跟你們一起逃出城去,但現在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決定不再拖累你們,你們四個武藝高強,沒了拖累的話有極大的可能逃出城去,我命令你們即刻準備突圍,將會州糧草被燒的好消息帶回渭州去。」
「公子爺,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等兄弟死也不會拋下你不管,那我們還算是人麼?」
「對,要死死在一起,咱們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死。」
王朝馬漢等人連聲道,幾人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會離開蘇錦逃命。
蘇錦微笑道:「傻話,死在一起有什麼好?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便什麼都沒了,正因如此它才彌足珍貴,我們都要好好珍惜才是;能活命卻要一起死,豈不辜負上天賜予的生命麼?」
王朝含淚道:「公子爺說這話是懷疑我等對公子的一片忠心麼?」
蘇錦吃力的抬手拍拍王朝的肩膀道:「幾位兄弟與我蘇錦有緣,咱們生死與共數回,早已比親兄弟之間的情意還要深厚;我們雖然名分為主僕,但在我心中從未將你們當成是僕人看待,我心中想著,若我蘇錦能夠有更大的作為,你們四個也會跟著我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只是造化弄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王朝開口欲言,蘇錦擺手制止他,繼續道:「听著,你們突圍之後,幫我傳話給少夫人柔娘浣娘等人……還有……夏小姐,便說我蘇錦對不住她們,辜負了她們的一片情意,若有來世再圖回報。你等若是願意留在蘇家便留下,若不願的話,少夫人定會厚贈于你們,以後有時間的話,照看照看我老母,以及將要出生的幼兒便可;我此言出自真心,絕非作偽之言,誰不想活命?不到這種時候,我豈會說出這樣的話?不要多言,你們若還當我是你們的公子爺話,便照我的話做,遲了便來不及了。」
王朝馬漢等人見蘇錦言辭堅決,看樣子是難以勸說,但幾人豈會動身離開,王朝濃眉緊鎖,忽然伸手招呼王朝張龍趙虎等人走到一邊小聲的道:「幾位兄弟,公子爺鐵了心要趕我們走了,你們說怎麼辦?」
馬漢道:「我是不走的,死在一起便是了,背棄公子爺之事我想也沒想過,反正該辦的事也辦完了,愛咋地便咋地。」
趙虎也道:「俺也不走,這回俺也要忤逆公子爺之意了。」
王朝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想,我倒有個主意,不過也許會丟了性命,但也可能救公子爺一命。」
馬漢道:「那你還不早說?」
王朝道:「現在官兵正在密集的搜查,天一亮我們便都會被發現,到時候一個也逃不了;我剛才想起了咱們住宿的客棧之中還有兩個西夏皇族的公主,有她們在手,公子爺定然能安全月兌困,但目前難得便是如何回到客棧中去;所以我想……」
馬漢道:「王老大,急死我了,你快說啊。」
王朝咬牙道:「咱們四個恐怕要犧牲三個人的性命才能掩護公子爺回客棧了,我要你們中的兩位出去和夏軍正面對敵,引誘他們離開此處,剩下的那位必須負責保護公子爺回到客棧,你們誰跟我去?我告訴你們,此去便是九死一生,極有可能命喪于此,你們考慮清楚。」
馬漢舉手道:「那我義不容辭了。」
趙虎道:「俺也去,俺可不怕死。」
張龍愕然道:「你們的意思是要我這個獨臂之人護送公子爺回客棧?說實話,跟賊兵拼命我行,護送公子爺的職責太大,我可不行。」
眾人想想也是,張龍自己都受了傷,僅有一臂可用,豈能背著蘇錦逃命?王朝想了想,眼光看向馬漢道:「馬漢兄弟,還是你留下護送公子爺,我們三個出去誘敵。」
馬漢頭搖的像撥浪鼓道:「不成不成,我沒你主意多,考慮的沒你周全,張龍兄弟說的對,護送公子爺的責任重大,我看還是你留下最為妥當。」
趙虎和張龍均點頭道:「對,王老大留下最適合。」
王朝搖頭不允,幾人爭執不下,就听著外邊喊殺之聲漸漸迫近,已經能清晰的听見塔下夏軍的呼喝命令之聲了。
馬漢叫道:「王老大,你若在羅嗦嗦的咱們可都要被包了餃子了,就這麼定了,若是公子爺被西賊抓了,你便是罪人一個。」
王朝無可奈何,上前給幾人一個熊抱,道:「你們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拼命,只需引開敵軍即可,若是你我兄弟有幸能逃月兌,可在南門外那家飯鋪左近的樹林中留下壘石記號,到時候咱們憑記號相聚。」
馬漢道:「兄弟們省得,你可要保護公子爺安全回到客棧,公子爺的安危便交給你了。」
王朝無聲點頭,目送三人下了佛塔消失在黑暗中。
王朝來到蘇錦身邊,蘇錦不知道他們四個嘀咕的是什麼,低聲道:「你們快走,不準再耽擱了。」
王朝道:「我們已經定下了調虎離山之計,馬漢帶著趙虎張龍前去誘敵,屬下負責護送公子爺會客棧。」
蘇錦驚道:「什麼?這不是要他們三個送死麼?你們太大膽了,混賬之極。」
王朝拱手施禮道:「公子爺,得罪了。」
說罷上前一步,伸手在蘇錦脖子上輕輕一斬,蘇錦便昏迷了過去,王朝迅速的將蘇錦背在背上,用衣服撕扯成布條將蘇錦牢牢束縛住,探頭听著塔下的動靜。
但听塔下忽然喊殺之聲大作,刀劍相交之聲如打鐵般的 當作響,有人高喊:「細作在這里了,圍住他們。」同時火焰信號直沖雲霄。
各處搜索的兵馬接到信號迅速往打斗之處趕去,馬漢等三人連砍十幾人舉著火把奪路往東而逃,夏軍各路人馬緊緊追趕,連片的火把一路往東而去,離佛塔越來越遠。
王朝迅速出了佛塔,背著蘇錦一路往南,穿過破敗的寺廟大殿和前院,在聞聲查看的寺廟老和尚昏花的老眼中消失無蹤。
……
王朝一路疾奔,差點和幾隊前往北城協助搜查的西夏巡邏隊遇上,好在王朝機警,穿小巷上屋頂,使盡全身解數,終于回到客棧之中;待將蘇錦放之客棧房間的床上時,王朝已經大汗濕透全身,幾近月兌力。
兩名留守看守的兄弟趕緊端來茶水讓王朝恢復體力,王朝喘息稍定,這才問道:「那兩個女子可還老實?」
一名兄弟道:「城里鬧翻了天,她們問了好幾次,要見公子爺,我們只是謊稱公子爺睡下了,沒讓她們出門。」
王朝點頭道:「很好,請她們來這里,便說公子爺請她們,有話要對她們說。」
不一會兒,野利端雲和李阿狸便穿戴的整整齊齊的來到蘇錦的房中,一件蘇錦和王朝滿身滿臉血跡炭灰的樣子,兩女嚇了一跳,更見到蘇錦昏迷不醒的模樣,更是驚得捂嘴嬌聲驚叫。
王朝道:「兩位姑娘莫怕,請坐。」
野利端雲瞪眼道:「他這是怎麼了?外邊發生了何事?」
王朝道:「公子爺無礙,只是流血過多昏迷罷了;你們會州的軍糧庫起火被焚,所以滿城震動。」
野利端雲忽然掩口指著王朝道:「你……你們……是你們干的?」
王朝道:「詳情現在無暇跟兩位說明,我家公子繼續治療,煩請兩位姑娘要為我家公子保駕尋醫了,我把話說在頭里,我家公子生,你們二位便生,若是我家公子死了,二位只能去陪葬了。」
野利端雲怒道:「呸,姑女乃女乃豈會為這宋豬陪葬,再說你們還是細作,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偷進我大夏燒毀軍糧,我早知道你們不對勁了。」
王朝緩緩起身,手握刀柄道:「是否陪葬可是由不得你們來決定,若是再嗦,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野利端雲氣的發抖,李阿狸卻急道:「表姐,別吵了,這位公子看來傷勢不輕,要趕緊治療才成,咱們要想個辦法才是。」
野利端雲冷笑道:「我有什麼辦法?我們現在是他們的人質,連人身自由都沒有,又如何幫他們?哼哼,天一亮定然全城大搜捕,我看他們是死定了。」
王朝怒道:「我們死了,你們兩也活不了。」
李阿狸道:「表姐,別說啦,快救救他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野利端雲道:「你便是爛好人,他們可是宋國賊子,燒了你父皇十萬大軍的糧草呢,你還要救他。」
李阿狸道:「軍國大事我可管不了,但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啊,再說,救他也是救咱們自己啊,不然咱們也活不成啊。」
野利端雲嘆了口氣道:「表姐我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若非為了你考慮,我是斷然不會搭理這幫宋豬的,也罷,我來想想辦法。」
李阿狸喜道:「多謝表姐。」
野利端雲白了李阿狸一眼道:「你很奇怪,居然為了這人來向我道謝,你是不是傻了。」
李阿狸紅了臉道:「別瞎說,快救人吧。」
野利端雲無語,轉身邊往外走,王朝橫身攔住道:「你去何處?」
野利端雲冷笑道:「自然是去想辦法救你家公子,你若是不放心姑女乃女乃便呆在這里看著他死便是。」
王朝略一思索,反正李阿狸在自己手上,倒也不用擔心,這野利端雲不過是附帶的贈品罷了,當下收回手臂不再阻攔。
野利端雲提起廊下的燈籠下樓而去,蹬蹬蹬腳步輕響漸至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