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荒野。
一群人正在費力的挖坑,其中一人扶住鐵鍬,喘著氣說道︰「洪頭兒,野外到處是禿鷹、野狗,經常還會躥出頭魔獸,這些尸體扔在野外,不出一天,就會被啃個一干二淨,何必費力氣掩埋?」
被稱作洪頭兒的人,是唯一一個沒有干活的,他懶洋洋的斜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嘿然冷笑道︰「叫你挖坑就挖坑,哪兒來這麼多屁話?」
「是是是,這不是喘口氣嗎?」那人挨了罵,也不惱怒,腆著臉道︰「洪頭兒,這些都是孤兒院的野孩子,死就死了,何必掩埋?難道是城主大人大發善心,可憐這些野孩子?」
「城主大人怎麼有時間理會這樣的小事?」洪頭兒嗤笑一聲︰「楊老大,你拐彎抹角的,不就是想問昨天的事?」
「洪頭兒您說笑了,在您老人家面前,小的哪兒敢稱什麼老大?」楊老大訕笑道︰「小的這點心思,當然瞞不過您!您就給說說唄,昨天那位公子是誰啊?孤兒院的野孩子命不值錢,可好歹死了這麼多人,城主大人非但不怪罪,還要幫忙處理善後,這個是不是有點……」
「你小子膽子還真不小,城主大人也是你可以妄自非議的?」洪頭兒呵斥了一聲,嘴上說得嚴重,其實沒怎麼當真,小小警告了一下,旋即便換上故作神秘的口吻,道︰「你可那位公子姓什麼?」
「姓什麼?」明知洪頭兒是在炫耀見識,楊老大還是連忙應景的追問道。
「裴!」洪頭兒緩緩吐出這個讓眾人如雷貫耳的姓氏,嘿然道︰「裴家四公子到了這小小的孤崖城來,你說咱們城主大人能不好好伺候著嗎?讓你們挖坑埋人的其實不是裴四公子,只是四公子身邊一個手下隨口吩咐了一聲而已,可是城主大人當然不敢怠慢,所以你們也千萬別想著偷工減料……」
不止是楊老大,其他正在賣力挖坑的眾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駭然道︰「難道紫雲城的裴家?怪不得……」
楊老大旋即又換上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笑道︰「大家都听到沒有?咱們現在可是在為裴家的人做事,還不都給我賣力點……」
眾人哄然應是,也都是一臉榮幸,別說是為裴家人做事,就算被裴四公子吐一臉唾沫,只怕他們多半也會感到榮幸萬分。
「原來是紫雲城的裴家四公子……」
空曠的荒野,忽然響起一道充滿怨毒的聲音。
「誰?是誰在說話?」洪頭兒只覺得汗毛乍豎,一下子跳了起來,兩眼死死的盯著前方的尸堆。
此時已是深夜,天上無月,不過旁邊燃著火把,洪頭兒看得很清楚,一道縴細的身影,正從滿地尸體中緩緩坐起,方才的聲音,也是從此處傳出。
「媽呀!詐尸了……」楊老大和正挖坑的眾人,齊齊怪叫一聲,扔掉手中鐵鍬,直嚇得屁滾尿流,轉身就跑。
……
林漠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離奇古怪的夢,無數的小蟲子鑽進了他的身體,然後腦海中不停浮現出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面。
他覺得自己似乎看清楚了這些畫面,可細細一想,卻又全無印象。
再然後,就是一道冰冷的聲音,不停的在他腦海中回響︰「檢測到宿主戰士生命體征微弱,請選擇是否進行修補……」
這道聲音一直不停的響著,直到林漠覺得不堪其擾,試探著吼了一聲︰「是……」才得以清淨下來。
人在夢中,渾渾噩噩,不知時間流逝,甚至連方才的生死大仇,也都記不起來。
這並不是林漠沒心沒肺,人是無法控制自己夢境的,只有平時經常掛念的事,才會偶爾夢到,也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孤兒院的覆滅,無疑是今天最讓林漠刻骨銘心的事,所以經歷過好幾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後,他終于夢到了白天的一幕,然後被猛然驚醒。
意識回歸,但當林漠想要有所行動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與大腦完全月兌節了,無論怎麼努力,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甚至眼楮都睜不開。
驚駭沒有持續多久,林漠很快便弄明白了身體的狀況,一個新鮮的名詞,從腦海中浮現……納米輔助戰斗機器人。
只听這個名詞就能知道,絕對是上個紀元的高科技產品。
納米輔助戰斗機器人需要配對的操縱設備,才能夠發揮作用,否則就是一堆廢物。但經歷過大破滅時代之後,別說找不到配對的操縱設備,即使僥幸找到了,也沒人會使用。
事實上,就連納米輔助戰斗機器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如今也只有極少數對于上個紀元科技非常著迷的人,才有可能听說過。
納米機器人所發出的信號,本來需要匹配的操縱設備能夠接收到,然而林漠這個新晉的異能者,卻奇跡般的接收到了信號,成為第一個不需要外部操縱設備,就可以直接與納米機器人溝通的宿主。
林漠剛剛清醒,就從納米機器人傳遞過來的信息中,弄清楚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也知道自己為什麼動不了。
林漠是老院長從荒野上撿來的孤兒,據老院長所說,當初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襁褓之中,胸口只有一塊里面流淌著藍色液體的水晶。
這塊水晶伴隨著林漠長大,直到今天,水晶被裴四公子一掌拍碎,里面裝著的納米機器人,才得以順著傷口進入他的體內,那些藍色的液體,卻是營養液,也一同進入他的身體。
林漠傷得實在太重了,甚至那都不算是傷,而是已經差不多掛掉了……要不是被進入體內的營養液吊住了小命,他早死透了。
現在,納米機器人正在對他的身體進行修補,這個過程非常痛苦,為了避免宿主因為太過激烈的痛楚而導致休克甚至腦死亡,納米機器人主動屏蔽了大腦與身體之間的神經聯系,所以林漠暫時動不了。
這大概是世上最高明的麻醉術,也是最高明的醫療手術,上個紀元的科技讓林漠震撼不已。
身體雖然不能動彈,外界的聲音,卻分毫不漏的清晰傳入林漠耳中,他一直安靜的听著,直到腦海傳來納米機器人冰冷的提示音,知道身體修復終于完成,他才忽然從尸體堆上坐了起來。
……
「都給老子回來,屁的詐尸,這小子肯定是剛才沒死透的……」洪頭兒畢竟有些見識,驚慌了一下,便馬上恢復鎮定,大聲喝道。
「沒有死透?」楊老大等人面面相覷,停下了腳步。
「哼,既然沒有死透,老子就讓你再死一次!」洪頭兒語氣凶狠,行動卻很謹慎,手中的火把向林漠所在的方向投擲出去,腳下卻紋絲不動。
「原來是孤兒院的小雜種,差點嚇死老子……」火把落在林漠身旁,楊老大看清楚了林漠被照亮的臉孔,膽氣頓時壯了起來。
楊老大本就是貧民區的老大,孤兒院也是他的勢力範圍,平時沒少欺負孤兒院那些小鬼頭。既然知道不是詐尸,他當然沒什麼好怕的。
「屠夫,去弄死這小雜種……」楊老大沖一個手下揚了揚下巴,他不親自動手,倒不是對殺人有什麼心理障礙,而是對‘詐尸’的林漠多少還有些犯怵。
「是,楊老大……」屠夫人如其名,滿臉橫肉,惡行惡相,獰笑著走向林漠。
林漠目光冰冷的看著眼前這些人,對走過來的屠夫視而不見。
孤兒院的覆滅,跟眼前這些人沒有關系,而且這些人還在幫忙掩埋孤兒們的尸體,但林漠卻絕不會因此對他們產生絲毫好感。
林漠以前每次在廢墟中有什麼收獲,都會被楊老大勒索去一大半。對這群只敢在貧民區作威作福,甚至連孤兒院的孩子都要勒索的地痞無賴,他心中只有痛恨。
以前因為要保護孤兒院的孩子,林漠面對勒索,只能忍氣吞聲。現在孤兒院已經不復存在,他也好像被解開了枷鎖的野獸,再沒有任何顧忌。
「小雜種,老子要擰斷你的脖子,叫你還敢裝神弄鬼嚇老子,嘎嘎……」屠夫顯然想在老大面前,好好表現一下,並不急于殺人,一邊向林漠逼近,一邊摩拳擦掌的出言恐嚇。
美中不足的是,他沒能從少年臉上看到絲毫的驚恐。
「趕緊把這小鬼干掉,過來挖坑埋人!」洪頭兒不耐煩的道︰「折騰了大半夜,都他媽快天亮了……」
「是,洪頭兒!」屠夫連忙答道,獰笑著撲向已經近在咫尺的少年,「小雜種,受死吧……」
「受死的是你!」冷然的聲音響起,林漠的身影陡然從地上消失。
「小心身後……」
屠夫一愣,然後就听到身後眾人的驚呼,可還沒等他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後心窩便忽然一震,一陣劇痛傳來,身不由己的向前飛了出去。
人在半空,屠夫來不及做出反應,後心窩又接連遭受重擊,每挨上一拳,他便是一口熱血噴出。直到最後, 的一聲,摔在尸體堆中,已經全無聲息。
秒殺!
洪頭兒和楊老大等人,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只看到林漠突兀的出現在屠夫身後,然後屠夫便好像變成了沙包,被林漠一拳又一拳打在後心窩,毫無反抗之力,就這樣活活被打死。
借著熠熠火光,洪頭兒等人能夠看到,屠夫後心窩幾乎被打得稀爛,斷裂的骨頭茬子和內髒都依稀可見,令人不寒而栗。
好凶殘的少年!
林漠怔怔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拳頭,初次殺人,還是以如此血腥的手法,饒是他心志堅毅,依然有種惡心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馬上就被壓了下去。
事實上,他這時候就算想吐都吐不出來。
納米機器人被制造出來,本就是為了輔助戰斗,幫助戰士將身體調整在最佳狀態,是它最基本的功能。
類似惡心嘔吐這樣影響戰斗力的生理反應,以後將與林漠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