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點頭,劉澤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件事情說透了就不是什麼朝廷的問題,而是深宮之中哪位的意思,再加上文官的推波助瀾,政治派系的習慣性清洗,以及本朝重文輕武的習慣,戚帥沒個好下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要說想要解救戚帥恐怕只有想個辦法,讓戚帥能從朝廷的,從大明的疆土之上消失,如此才有可能真正的解月兌,逃離某些人的控制,要不然,以他在軍中的威望,本事,自然是皇家的眼中釘,文臣的肉中刺,軍中某些世襲軍官的絆腳石,只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過上安生的日子,他的大限不遠了。」
眼楮通紅的老九、滿臉煞白的董飛,面色鐵青的馬濤听完劉澤的一番話語,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是,他們打仗是把好手,可畢竟是班武人,在他們的眼楮里面,以及以往所受的教育都明確的告訴他們一種思想,皇上是最大的天,是永遠正確的,有任何的錯誤只能是下面群臣的錯誤,是朝廷里面出了小人,皇上是不可能犯下錯誤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清君側,成了歷史上所有上層造反者一慣的借口和思想,似乎只有這樣當造反者自己成功了之後,才能同樣的用皇權統治億萬生靈,也只有這樣才能維護皇權的威嚴和合法性。而在過往的歷史之中,只有下層農民起義,才會不用清君側這個口號,他們一無所有,在一片絕望之中自然要打破既有記得利益者們的飯碗,直接重建新的穩定社會利益架構,所以他們不會談什麼清君側,而是直接將矛頭指向舊有利益的最大獲得者皇上。但當他們一旦獲得了根本上的勝利的時候,自然這幫人成為了新的既得利益集團的時候,他們又會依照千年傳承的本性去維護皇權的統治和威嚴,如此周而復始,往來反復,幾千年的傳統力量是非常強大的,所以在中華文明之中,皇權的威力已經深深的刻入了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每個人的骨頭、血液里面,讓人時時刻刻的被這條粗大的枷鎖束縛。
因此當劉澤說起皇上是迫害戚繼光的源頭,是最大的敵人的時候,馬濤、宋老九、董飛三人的腦海里面只有絕望,只有無奈,只有不知所措,因為他們的慣性思維讓他們無法去反抗皇權的束縛和壓力。再加上劉澤說想讓戚繼光能平安的活下去,只有月兌離大明的土地,才能得到安生,這也一樣是馬濤等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原因之一,平日里這些人只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面馳騁,並沒有睜開眼楮看世界,自然大明就是世界的中央這個概念也一樣的深入了他們的腦海之中,一旦說起大明之外的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就是黑暗、茹毛飲血的蠻荒之地,是地獄,是讓人墮落的無邊苦海。
當然劉澤作為戚繼光的第一謀士,他做的每一件事自然有自己的目的所在,也同樣是有自己的計劃的。從他出來幫著楓葉堡的兵丁下決心留下來,到暴露自己的身份,展示戚家軍的魂魄,到現在同馬濤等人說清楚戚繼光面臨的困境,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預想在實施的。從黃貴當初進楓葉堡的那一剎那,劉澤就非常清楚這里面必然有貓膩,絕對並非表面上送銀子給自己這幫被人邊緣化的戚家軍那麼容易。
在劉澤看來,如果真的是沒有危險的活計,只是些普通的盜匪,真定府這里大大小小數百個千戶所,參將、總兵,雖然說能打仗的部隊為數不多,但是也沒有可能如此肥差,落到只有戚家軍這一支早就被排擠的已經到了絕境的隊伍身上。說透了,護送任務一定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任務,而這任務必然是涉及到了真定府里面的其他官軍和某些將領的身上,讓黃貴無法有別的選擇,因此黃貴才只能來找戚家軍這只孤獨的,不可能同任何其他軍隊有所瓜葛的隊伍,進行對東廠這位顆管事的保護,也就是換句話說,匪患什麼都是借口,而哪些匪恐怕都是官兵所扮,因此接了這個任務,楓葉堡就有可能同大明的軍隊正式的對壘,甚至開仗。再往深處想,楓葉堡的這只戚家軍在真定府的另類,與各處軍頭的格格不入,再加上身上太深的戚繼光的烙印,早就已經注定了它的消亡是不可避免的,你想想,楓葉堡既不吃空餉,又要勤操勤練,每年全府大比之上從來是要拿第一,如此一只另類色彩的隊伍,違反傳統官員規則的隊伍,怎麼會不讓真定地區的大大小小的官員,戴著有色眼鏡另眼相看呢?所以劉澤判斷恐怕在調動楓葉堡戚家軍,哪位所謂的黃貴拿來總兵府的調兵堪合的時候,緊跟著就會有更險惡的局面接踵而來。這種局面在劉澤的眼楮里面有兩種可能,一種自然是這份調兵堪合最後會被某些人不承認,成為楓葉堡擅自出兵,最大的罪證,進而對楓葉堡的將領降罪,最後瓦解這只軍隊,而另外一種則是出兵之後,真定府中的某些人要利用這次機會一次性讓所有的戚家軍從大明的版圖上消失,也就是直接觸動軍隊消滅戚家軍,宣布戚家軍是叛黨作亂,以至于甚至牽連到戚繼光本人。
當然這兩種狀況那種都是劉澤不願意看到的,可他為什麼並沒有去揭穿這件事情呢?因為在他看來,這種危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由于這位東廠顆管事的過境,形成了一種誘因而導致了目前的結局罷了。沒有這件事情,以後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危機,在等著自己這幫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戚家軍,也許這次他站出來揭穿了這件事情的真偽,那麼戚家軍能夠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又或是人隨隨便便再弄出一個什麼局來,就一樣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讓戚家軍最後的火焰熄滅,別的不說就說糧餉的事情,人掐著你的喉嚨,就是不發,硬生生的餓死你,你能怎麼辦?鬧糧餉?好,正中某些人的下懷,人就像找借口收拾你們呢,要知道這些人也許打仗不行,但是要論起陰險就馬濤等人差的遠著呢。可憐的馬濤、董飛被哪幾千兩銀錢的光輝早就已經照耀的沖昏了頭腦,哪里還能清醒的去分析事情的經過和可能發生的危險呢?不過也難怪他們,在一個人餓急了的時候,有人給了你一塊帶著毒藥的大餅,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一定不是想為什麼他會給你大餅,而一定是想我要吃下這個大餅生存下去。
與其最後依然落到如此淒慘的境界,還不如搏一搏,因為危險的對面就是機遇,在劉澤發現危險的同時,他也很是敏銳的發現了一個機遇,自然這個機遇就是這只需要人保護的東廠隊伍。雖然劉澤並沒有什麼消息來源,他不知道龍天羽的過往以及未來去遼東是干什麼的,也不清楚龍天羽的身份和所代表的能量,但他清楚的明白一個道理,能夠叫人去設計陷害,又不敢明目張膽,必須借口匪患的人絕對是大有來頭,肯定不簡單;再加上敵人的敵人必定是朋友,既然敵人想要將戚家軍同這幫東廠的人一起消滅,也就是說眼下的自己這幫人已經與東廠的這位管事面臨同樣的困境,在這種局面下兩者之間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東廠的人必定會接納戚家軍,哪怕在事件之後,戚家軍的這些骨血們也應該能得到一個好的下場。因此自己想要保全這只戚家軍,保留最後一點火種,就必須勇敢的面對危險,抓住機遇,讓處于絕境之中的戚家軍找到一條能夠生存的道路。這條道路也許不容易,但是畢竟眼下沒有第二種選擇,只能搏一搏。
而劉澤跟著隊伍來到這里的時候,當他第一眼看到哪些鋼鐵般的馬隊的時候,他震驚了,同樣也開心的笑了。因為他知道這場賭博他必然是贏家,戚家軍尋找到了生存的機會,如此的東廠顆管事,如此的鐵打一般的護衛,哪怎麼可能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呢?所以當他看到馬濤等人想要離開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他想看看龍天羽這位所謂的東廠顆管事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事情的結果讓他很滿意,這位顆管事雖然還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但是也同樣不是常人,年紀輕輕,解決事情舉重若輕,舉輕若重,從氣度到心胸都是一等一的,而讓劉澤眼楮發亮的是,在這位年輕人的身上似乎還找到了戚帥當年的風範。所以自然有了下面的事情,他自然而然的站了出來,阻止了楓葉堡的離開,並故意的暴露了自己的不尋常,讓龍天羽等人懷疑自己的身份,進而為後續楓葉堡的命運做著打算。當然這一切有的能讓馬濤他們知道,有的自然不能讓他們知道,要清楚,這幾位雖然並不呆傻,但要論起動心眼子來,恐怕他們就不如哪些整日里與陰暗為伍的人犀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