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疾奔之中,馬隊很快就來到了周莊前。跟在後面的戚家軍騎兵,見前面的鐵衛們沒有減速,以為這幫人是準備直接沖進莊去,不由得暗暗提他們擔心。要知道騎兵作戰,尤其是在黑夜之中攻擊這種村莊,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因為村莊之內有掩體,如果不能出其不意,讓對面的敵人步兵緩過神來,恐怕最後倒霉的只有騎兵;但這快卻是要有序的快,不能盲目,畢竟像這種村莊之內的道路情形並不熟悉,你要是就這麼直直的沖進去,很容易出現摔倒、踩踏的現象,而在高速運動的騎兵,又是密集型沖鋒,一定會出現大面積的摔滑事件,到時候不用敵人打,自己就全部亂了,所以跟在後面的戚家軍騎兵們才為鐵衛們擔心。
就在還有大概一里左右就要沖入村莊的同時,就听見一陣急促的哨音響起,鐵衛們原本集中的隊形,呼啦一下全部散開,彼此之間如同丈量好了一般,留出了將近三個馬匹身位的距離,而前後分成了三個批次,保持同樣三個馬位的距離,速度不減的向村莊沖刺,而在換位的同時,甚至這些騎兵們還有空閑點燃了手中的火把,頓時黑夜之中光明大作。這一突如其來的神來之筆,讓後面跟著的戚家軍騎兵們看的是膛目結舌,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分陣,還要分成等距離的沖鋒批次,如此騎術果然讓人嘆為觀止麼。
很快第一波騎兵,灌了進去,接著第二波、第三波也灌進去了。可讓跟在後面的戚家軍放慢腳步的是,前面幾波鐵衛灌進去之後,一直沒有聲息,黑洞洞的周莊仿佛一直吃人的野獸一般橫臥在河北平原的大地之上。戚家軍騎兵這次出來帶頭的軍官叫做呂爍,他也是老資格的騎兵了,很清楚在前面鐵衛們那麼強悍的技戰術面前,騎兵沖鋒時的威力有多麼巨大,他見鐵衛們沖進周莊之後並沒有出現喊殺的現象,知道前面的騎兵並沒有接敵,心里面松了口氣,但是也沒有打出放松的旗號,而是左右晃動了一下旗幟,示意後面的騎兵放緩速度小心進入,提高警惕隨時戰斗。
當呂爍帶著戚家軍的騎兵跟在鐵衛之後進入周莊,老于戰爭的他立刻發現了一絲不祥,空氣中彌漫充斥著的不是別的,是血腥和尸體腐爛的味道,他立刻判斷這處的村莊,肯定是大批次的有人死去,聞著尸體腐爛的味道,恐怕這死去的時間已經有兩到三天了。果然轉過前面一處土牆的拐角,來到周莊的一處空地,看著角落擺著一個大石碾,看來這個地方應該是一處谷場,呂爍發現前面的鐵衛矗立圍城半圓的靜靜看著什麼,他把手中的令旗往天上一舉,跟著的戚家軍騎兵都停了下來,他一個人獨自催馬前行,想過去問問哪位騎術精湛讓人佩服的年輕東廠管事,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他剛走了沒幾步,立刻雙眼圓睜,嘴巴張的老大,驚怖的神色布滿面龐,吃驚是他現在腦海之中唯一的想法。
印入呂爍眼簾的是一座尸山,是一座高達數米的尸體堆成的山,怪不得周莊一片死寂,原來整個村子都被屠戮一空。這是誰做的,怎麼這麼殘忍,呂爍的腦海里面翻騰著念頭,剛才驚怖此時已經完全消散,作為一名從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老資格的夜不收來說,這種場面早年在邊關之際也是常有的事情,驚怖不過是在漆黑的夜晚之中見到這種慘象人的第一反應罷了。只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按照道理來說,敵人殺人之後,是不會出現將人剝光,堆成尸山的情形。他翻身下馬往前走去,剛踏了沒幾步感覺腳下一軟,發出輕微的噗嗤的聲音,低頭一看,剛才發現自己一腳踩到了地上明顯只有數月大的一具嬰兒尸體的腔體之內,嬰兒的兩只眼珠子早已經失去了蹤跡,想必是被鳥兒啄去,黑洞洞的眼眶看著自己,仿佛在問為什麼。呂爍嘆了口氣,把腳拔出來,更加小心翼翼的朝著蹲在前面尸山正在仔細觀察著什麼的龍天羽走去。他來到龍天羽的身旁,見遼東的黑小子用一塊白布包著面孔,正在翻看著一具尸體上的傷口,不時的小聲同邊上的獨眼漢子說著什麼。
呂爍看著眼前的青年絲毫沒有慌亂的神情,再掃視了一下圍成半圓的鐵衛們各個雖然面色凝重,但也沒有那種新兵見到尸首的那種惡心的神態,心里對于這支隊伍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只有從和自己一樣經歷過血的洗禮的人,才不會面對這種地獄般的場面驚慌失措,他第一次的對這支擁有如此強悍騎術和鋼鐵般意志的隊伍產生了好奇。不過眼前不時探究這些的時機,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這些人是怎麼死的,又為什麼會被堆成尸山,他們的死去對今天晚上的夜襲會不會有什麼影響,這才是呂爍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恐怕也同樣是哪位蹲在地上仔細查看傷口的黑小子所關心的吧。呂爍有樣學樣的在那具被龍天羽和王五翻看傷口的尸體前蹲了下來,借著火把昏暗的光芒想要看看傷口的刀痕,要知道辨認傷口痕跡,可是一名夜不收必須有的本領之一。剛蹲下來還沒有細看,就在他耳邊響起龍天羽的聲音說道︰「這種刀傷極其罕見,不像我們平時用慣的大明刀具,這到底是什麼兵器造成的傷痕?」
往前湊了湊,呂爍定楮仔細觀瞧了一下刀口的創傷,突然發現很是熟悉,以為自己眼花,用衣袖狠狠的擦了兩下眼楮,再看,果然,果然是它~!呂爍的面色黑了下來,用陰沉憤恨的聲音同龍天羽說道︰「管事大人,這種刀痕我見過的,可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里呢?不應該啊,這可不是海邊,這幫王八蛋敢深入內陸,肆無忌憚到了如此境地麼?」
龍天羽听到呂爍的話語,立刻轉頭看向了他,見呂爍面上神色扭曲,似乎使用這種刀痕的主人同他有深仇大恨一般。龍天羽定了定,他很是好奇,呂爍怎麼會同用這種刀的主人有著瓜葛,甚至是仇恨?他開口問道︰「哦,原來呂兄弟知道使刀主人的來歷,倒是要請教一二,這主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呂爍咬著牙齒,從牙縫里面崩出了聲音說道︰「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怎麼敢不認識,多少年了,我兩個哥哥都死在這種刀之下,兩位大人你們不認識是情有可原的,這是倭刀,是倭人用的刀。嘿,怪不得我看著眼前血腥的場面如此眼熟,原來是倭人干的,那就不奇怪了,大人有所不知,在江浙一帶的村莊,踫到海上來的倭寇,只要稍有反抗的,屠村是常有的事情,他們把所有村子里的人的尸體堆再一起是為了警戒後人,告訴所有人反抗他們暴行的下場是什麼。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倭寇一向在海邊活動,怎麼能來到真定府的地界,朝廷能容他們大搖大擺的進內陸?」
到了現在龍天羽明白了,眼前的這一切慘劇,都是倭人造成的,至于倭寇是怎麼進入大明內陸的,這個問題還要問麼,肯定是跟著海匪一塊過來的。而這個周莊由于靠近衡水河檢寨,一定是因為什麼緣故,被海匪倭人屠殺一空。深深的嘆了口氣,龍天羽朝呂爍說了句︰「這也不難猜,明顯是海匪殺的,倭人一定是同海匪一塊兒過來的。」說完轉身看了看王五,見他悄然把剛才呂爍踩到的那具嬰兒尸體擺在女人面前,雙手合十拜了拜,然後轉頭用某種異樣的眼神看向自己,龍天羽與王五相知多年,自然是清楚王五的用意點了點頭,回身毅然決然的翻身上馬,看樣子是準備離開此地。
邊上的呂爍剛從听到海匪與倭人勾結在一起的話語的震撼里面擺月兌出來,就發現龍天羽似乎想要帶著眾人離開,他有些別扭,眼下的這種情況和他在戚家軍多年來接受的教育完全不相符,按照戚家軍的規矩,見到這種狀況必然第一條就是先掩埋死者的尸首,入土為安,怎麼眼前的這幫遼東棒子們,如此淡漠,看模樣就這樣要走了。他趕前幾步,一把抓著龍天羽的韁繩說道︰「管事大人,咱們走歸走,但不能任由這些百姓的尸體就這麼堆放著啊,總是要入土為安的麼。」
深深的注視了呂爍一會兒,龍天羽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以為讓挖個坑將他們埋了,他們就能安息了?沒有仇人的鮮血和頭顱,這周莊上空的冤魂將永遠不會消散,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掩埋他們,而是應該去幫他們拿來殘害他們生命的敵人的頭顱,來祭奠亡靈,在我看來這樣他們才能得到安息,才能真正獲得最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