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這里,張懋修和劉澤對視了一眼,心里面有些晃蕩,這兩個人可不是張聿華那麼單純,要知道他們可是經過了無數的政治運動風波的,此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魁首是不是有什麼深意在里面?劉澤運籌了一下情緒,看上去依然一副風輕雲淡的神色,問道︰「這幾位弟子是不是犯了什麼過失,怎麼能管理四年之後就要下台呢,由我們幾個外人來進行執政管理,下面的哪些吏員們能夠信服?估計還會鬧出點事情來的,也不知道魁首是怎麼考慮的。」
張聿華現在才回過味道來,原來這兩個人心里面是有貓膩的,也許見識沒有這兩個人廣闊,但是論起機巧變化來,可是不輸于對方,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多次生死危機之中活下來。只是這種心思在張聿華面前看上去是非常可笑,當然他知道這種可笑是建立在不了解之上,于是開口解釋道︰「這木魯罕地區的民政管理,原本當初定的就是四年一調動,只是原來是因為龍夫人親力親為,培訓的子弟還沒有成長起來,因此才沒有遵循這個規定,現在既然按照斗樞先生所說的,要走上正規建設的道路,自然魁首有魁首的考慮。更何況,現在剛剛來了大批的新住民,所以需要有經驗的人士對他們進行管理,因此才將哪幾位三駕馬車調動走的,這是其一;其二,現在馬上要打仗了,打完了仗之後百廢待興麼,木魯罕地區控制的疆域也大了不少,這種掃尾之事,也必須有人去做,因此抽調他們也是因為這個道理。」
听完張聿華的這番解釋,到讓張懋修和劉澤二人心里面的疑竇散去了不少,畢竟他說的合情合理。劉澤笑嘻嘻的點了點頭說道︰「嗯,果然是應該如此,這個制度好啊,四年一輪換,既能夠讓執政的人能夠在崗位之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時時刻刻的保持清醒,又能夠讓人才循環有序的健康發展,好~!可我還有個擔憂麼,咱們幾個人畢竟是外來之人,所以很多事物和習慣思維都接近于大明朝的管理運作,怎麼能夠理解木魯罕的執政理念呢,萬一要是因此出現了偏差,將原本應該制定出來的計劃帶向了偏離的方向,不是人為制造問題麼。」
「這倒沒什麼,想來一則,大明的運作也好,木魯罕的運作也罷,只要是政府管理對于細務的處理都是有其共同性質的,首先咱們肯定是要在學習中成長起來的,哪學習班肯定是你我都要回爐再造的;其次麼,你不是要做施政綱領麼,如果說不能夠通過哪委員會的審判,你就是有什麼動作也是白瞎;再次,平日里施政所依賴的手下,大部分是青年軍學校之中培養出來的人員,來進行管理,所以不管是微調,還是對事務進行相應的管理都不是什麼很大的問題。」搖了搖頭,張懋修倒是不贊同劉澤的說法,將自己的意見擺了出來。
劉澤沒有反駁張懋修的說法,只是回頭繼續對張聿華說道︰「剛才幼常老弟還只是剛剛談了行政一職,請你接著說下去,對于財務這一塊,還有元老會這一塊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這兩個衙門麼,前者有些像咱們大明王朝的內閣,後者有些像咱們的戶部。對于我的理解來說,前者的存在是一種內閣議事制度,只是更加擴大和廣泛化,將所有的需要爭奪的利益公開化,表面化,讓大家的斗爭明朗化,讓各個階層的代表相互之間為自己的利益相互爭奪。畢竟每年的利益只有那麼多,東方拿的多了,西方自然就少了,而且如此做法最能體民意,設定貼近民意的措施,讓各方的利益在初始階段就有一個明顯的分配,咱們打個比方,假如政府的施政報告,上面說,我要在東山修建一條路,那麼這里面會出現什麼情況?東山的居民自然很高興,但是西山的居民就不滿意了,你為什麼給東山的居民修路,不給西山的居民修呢?矛盾自然顯現了出來,執政者必須保持一種平衡,要不然你的施政報告就無法實施下去,那麼在這種狀態下,政府的施政報告的內容必須要清楚衡量到各方面的利益,最終才能實現,而元老委員會這個機構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制約政府的職能,達到平衡各方面利益目的;至于財政這一塊則是獨立的被叫做財政部,下設銀行票號機構,它對于政府施政報告的財政進行審核,對政府使用財物的狀況進行審計,對木魯罕地區行業間的補助、稅收都要進行審核,並且還要控制木魯罕地區內的整個錢財貨幣的秩序,這就是財政部的基本功能所在。」張聿華說真的,很多東西也是致使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泛泛的了解一些浮于表面的理論知識,對更深的內容他受限于自己的眼界,很難有一種太過深刻的感受,但是張懋修、劉澤等人卻是不同,二人乃是明朝士大夫精英的存在,自然听著就明白里面的深意。
「嗯?那麼魁首呢,魁首日常管理些什麼?對日常事務不發表自己的意見麼?」張懋修想了想,面上帶著興奮之情,接著問下去,這一塊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因為從明朝政治氛圍來說,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從根本上都是一種君權和精英之間權利抗爭的體現。哪怕張懋修這種對現在文官集團懷有刻骨仇恨的人,也不能否認他的理想之中有限制皇權的一面,因為張居正,他的父親,一輩子做的就是想要構造這麼一個限制皇權的士大夫體系,當然最後失敗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繼續這麼去追求這種理想化的世界。眼下這個元老委員會、財權、行政制度獨立,三塊的制度讓張懋修看到了一種新的希望,一種新的平衡的存在,如果真的能夠將這套制度推行到整個大明,那麼士大夫和君王共治天下,哦,不,是萬民和君王共治天下的舉措是大有可能的,是可以走出原本古代中國一級怪圈的。
「哦,這個麼,魁首並不輕易干涉政府的施政,只是負責一些對木魯罕地區公共事務的維護糾正工作,平日里他只管兩件事情,第一件,對于木魯罕軍隊的建設,這一點是任何人都不能插手的,也是獨立于元老會之外的,當然每次有大的軍事行動的時候,魁首有有義務向元老會進行闡述行動的目的、綱要、和行動的結果可能帶來的利益,進而看元老委員會的元老們願不願意參與進軍事行動之中來,如果不願意,魁首將自己行動,但是戰後利益則將會由魁首自己獨得,如果願意,那麼就要按照出資多少分攤各自的利益盈虧的後果;第二件事就是律法,所有木魯罕地區的司法官,都是直接向魁首負責,也是獨立于元老會之外的,當然所有的律法制定必須是通過元老會的全體決議。」張聿華倒是沒有體會到張懋修的興奮,只是照本宣科的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劉澤听到這里他卻和張懋修不一樣,皺了皺眉毛,直接說道︰「這里面的問題太多了,咱們可以想想一下,元老委員會是所有各行各業組成的,那麼皇帝陛下的軍隊是獨立的,司法行使權是獨立的,如此說起來,彼此之間很難調和利益的沖突啊,這是兩個矛盾的共同體,怎麼能夠實現呢?比如說,打個比方,現在朝鮮或是蒙古大舉入侵木魯罕,這個時候皇帝陛下要對敵人進行決戰,而元老委員會認為自己的利益會因為這場戰爭受到威脅,那麼反對戰爭的出現,進而對皇帝陛下的所謂戰爭進行抵制,那個時候怎麼辦?皇帝陛下一個人去打?那麼兵員、物資等等都受到了人的制約,如此將會出現什麼情況,根本不可能集中所有的力量去對敵人實施打擊,如此打敗仗是很難避免的,這種狀況怎麼辦呢?」
呵呵一笑,張懋修沒等張聿華說話,自己接過劉澤的話茬言道︰「這種事例不是沒有,但是問題的關鍵是利益有大有小,有深有淺如果說元老會里面有一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願意對外宣戰,那麼在這里面就要看看民意的作用了,到底他們這些行業代表代表的是那些人的民意,而這些民意是不是支持戰爭的,如果是,那麼什麼都不用說了,某些人的論調是代表不了普遍性質的,所以開戰之後能不能帶來更多的利益,這種利益能不能反哺到社會體系之中,最終讓這些民意代表得到實惠,這是最關鍵的因素,如果能做到這個,自然沒有人回去反對戰爭,只會去支持戰爭,鼓勵戰爭,發動戰爭。」說到這里,張懋修也被自己想像的未來驚呆了,這不是成了一伙武裝的搶劫犯了麼,有這樣執政的麼?這種利益至上的思想,在他進木魯罕,哦,不,和那位魁首接觸之中,處處體現了出來,搖了搖頭,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畢竟從現在看起來,整個木魯罕地區並沒有因為掠奪而獲得大多的利益,更多的是通過商貿的手段去獲得而來的。
「可怎麼能夠凝結民意呢?這民意可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很難有個正確的方向,在于人的引導罷了,換句話說,張三今天高喊我能給大家帶來利益,那麼自然這利益就成了民眾追求的對象,李四高喊我能給你帶來利益,那麼李四也成了民眾追求的對象,要是如此你說的還不是空的麼~!那還不天下大亂?誰都能用利益去驅使民眾,野心家還不蠢蠢欲動不成?」說到這里,劉澤很不以為然張懋修的話語。
張懋修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從懷里面掏出了一張黑色硬紙片,對著劉澤說道︰「老哥有沒有見過這個東西,看到了這小小的事物里面承載著什麼樣的訊息了沒有?」
劉澤定楮一看,看到了張懋修的手上拿的硬紙片上用壓印之法,刻硬上去一個一元的字樣,劉澤心里面有數,這是在木魯罕地區內部流行的軍票,能夠買東西用,但他並沒有明白這里面的道道,說真的,劉澤在軍事方面有自己的長處,對于治政來說,還在經驗上有欠缺之處,並沒有看出這張軍票其中蘊含著何種的意義,所以有些惘然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這小小的紙片的背後流露出了些什麼。
邊上的張聿華倒是清楚這東西的來歷,于是開口說道︰「這種軍票原本是只在青年軍內部流通的貨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已經成為了整個木魯罕地區通用的貨幣,就算是關外遠東地區的女真部落之中也有少許流通。只是很大程度上面來說,由于木魯罕地區刻意保持低調的嚴格控制和兌換制度的實施,並沒有在關外遠東鋪開。這種票據的作用很簡單,就是當成一兩銀子的貨幣使用,是平日所有青年軍軍人的工資償付,買賣物資的重要憑證,憑它可以去木魯罕的地區昌盛號換取一兩銀子,也可以直接用它去任何一家木魯罕地區的商鋪之中買賣物品,按照我在課堂上學到的知識,這是一種很基本的貨幣單位,不知道斗樞前輩將他拿出來干什麼呢?有什麼意思所在呢?」
笑了笑,張懋修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幼常倒是很下了一番苦工,但你可不能小看這小小的一張紙片,能在木魯罕地區流通起來,達到銀錢的作用,這就建立在一種民意之上。前面子魚老兄不是說擔心有人借用利益來進行捆綁,用野心來引誘利益的產生麼?但從因為就這小小的紙片就將所有木魯罕地區人的財富凝聚到了一起,眼前這小小的紙片就代替了民意,代替了民心,代替了所有木魯罕民眾對于這個區域實際統治者的信任。你們是不知道的,朝廷曾經發過交子紙幣想必你們是清楚的,但實際上最終沒落失敗的原因是什麼?說透了一點,就是朝廷讓民眾失去了對自己的信任,所以這個貨幣走向了消亡。因此面對眼前的子魚老哥所說張三有野心,李四有利益,就能驅使一批人跟著他們鋌而走險,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發生,但是我始終認為,利益有深有淺,有大有小,面對政府的信任利益高漲的時候,面對每一次對外戰爭都能給民眾帶來好處,帶來紅利的時候,那麼這種對執政體系制度的信任是不會減弱的,就算有一部人人會跟著利益走,跟著野心走,但是大多數人卻會遵循自己樸素的信任習慣走,只要這種信任習慣一直保持下去,那麼必然是不怕什麼有野心者的煽動。更何況,你想煽動什麼?軍隊在魁首的手上,絕對的終于魁首,魁首有自己的財權,獨立于財政體系之外,魁首對整個政府、元老委員會、財政部門、民間百姓有司法獨立裁決權,那麼又能掀起什麼樣的波浪來呢?因此所有的一切風險都是可控的,都是相對平穩的,也就是說只要能牢牢抓住信任這兩個字,就不會出太大的問題。而木魯罕地區現有的行政制度,其實就是在建立這麼一種良性的循環體系罷了。」
劉澤和張聿華听到這里,也是有些感嘆張懋修的犀利。這位受張居正燻陶多年的書生,似乎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放出了自己的光芒,說的是頭頭是道,津津有味。張聿華剛想說話,就听到外面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說道︰「好,斗樞先生和幾位先生,果然是了不得呢,的的確確是大才~!」
幾個人心里面一驚,卻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已經天寒夜重,居然有人會在門口發出聲音,接著門吱呀一聲推開了,隨著一股寒風走進屋里面一位身裹裘皮長袍的青年漢子,接著燭光的余暉一看,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也沒想到龍天羽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倒是張聿華反應快一些,立刻恭身行禮道︰「給魁首請安,您吉祥~!」接著邊上的張懋修和劉澤也反應了過來,紛紛上去見禮。
擺了擺手,龍天羽笑呵呵的說道︰「哪里什麼吉祥,這是我這個不速之客,叨擾了你們的酒興,原本是想找幼常先生和幾位談一談事情的,誰知道去了幼常先生哪里,居然沒有人在,家人說你到了斗樞先生這里喝酒,于是我自顧自的跑來了。」
自然魁首來了,幾個人誰會沒眼色的說不歡迎呢,大家肯定都是滿面春風的模樣,請魁首坐下,張懋修作為主人肯定是要客氣一番的于是端起酒杯,敬了龍天羽一杯酒,接著大家又是你來一杯,我來一樽,杯來樽往,熱鬧客氣了一番。緊接著龍天羽笑著說道︰「剛才不要見怪,大家的話我都听到了,這個木魯罕的制度啊,說句不客氣的話,和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大部分都是我母親的手筆,我只是思想上的延續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