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8
等草狗進了听天塔第十六層,仔細四下查探之後才恍然發現,這第十六層之中再不見有可向上而去的通路,似乎這听天塔到此為止,而那形制渾圓恍若名珠的第十七層不過是普通裝飾一般。然而江湖傳言之中,這听天塔第十七層才是真正天下最稀罕的寶貝聚集之所,素來有與「盡取一層不及輕拂塔頂一塵」的說法。
可到底要如何才能進到那第十七層,草狗雖說好奇,但卻算不上太過上心,幾個疑問只是在草狗腦中一閃而過便就沒了下文,草狗此刻最好奇的卻是,這十六層不僅是風平浪靜,甚至還有些空空如也的意思。
這十六層內的空間極小,莫說是與最為寬闊的第一層相比,便是跟十五層比起來都要至少小了一半以上。高一丈有余的第十六層,長寬皆不過一丈,這方正空間內,上下左右前後六面皆以銅鑄砌塊堆疊而成,銅鑄砌塊上面也無銘文雕飾,光滑如鏡。只有側邊留有兩個氣孔,伴隨著黯淡光線射入室內。草狗只見四面八方照應出無數個自己,滿是妖異虛幻之感,常人若是長時間困于此地,想來還沒被餓死渴死,神智倒是會先崩潰。
「祁連將軍,這里?」草狗四下查探,卻是一無所獲,頗是有些疑惑的望向祁連邙,問了半句。
而祁連邙卻似乎是早就知道草狗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是一笑,輕輕往十七層那盡數由銅鑄砌塊堆築而成的牆面上一推,卻沒想那看似厚實沉重的銅牆只是被祁連邙輕輕一推,就開出一道縫隙來,倒不是說這牆另有機關,不過是因為祁連邙武功太過高強,推動這銅牆顯得有些太過于舉重若輕了。
等祁連邙將那堵銅鑄大門徹底推開,草狗才看出這十六層的旋機來。這十六層中央乃是以銅鑄的一個樞紐空間,而在外頭還築有一條兩丈許寬闊的通廊。這通廊以木闌珊圍合,只是能防止其上行人不小心摔落下去,但卻是半點擋不住這四面八方吹來的呼嘯寒風。西涼隆冬本就苦寒,再加上這听天塔離地數十丈,寒風更是冷冽。草狗恰一踏出銅鑄房間,便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這條通廊以七七四十九塊巨大的琉璃玉瓖嵌鋪就而成,剔透晶瑩。行走在這通廊之上,低頭往下看去,膽小一些的非得兩腿發顫,蹲坐下去。草狗自然算不上是膽小,但不過十歲出頭的少年人也算不上膽大,此刻站在通廊之上,兩條小腿肚也有些不自覺的發軟。
站在這里,可飽覽西涼王府全景,東西兩苑盡在眼中,唯獨那煙波浩瀚的西海,便是草狗站在通廊之上極目遠眺,也難以一眼望到盡頭,當真可算是貨真價實的大海了。
通廊之上列滿兵器架,草狗細細數去,當真若祁連邙所說一般,足有短兵六百,長兵四百。可這千般兵器此刻卻是一片死寂,盡皆若死物一般,並無一絲半點的靈氣甚至是殺氣露出。
「公子,此些刀兵之上本身的靈力皆被太虛觀敬獻來的封靈符封住,故而此刻才會如死物一般,沒了半點生氣。但論靈力,這些兵刃卻是當世第一流的。」祁連邙似乎看穿了草狗的心思,開口解釋道。
草狗听了祁連邙這一般解釋,連連點頭,目光所及,卻見一把細長寶劍,寒光閃爍,劍身之上道道銘文甚是好看。
祁連邙順著草狗目光看去,只是一笑。
「這把長劍,劍身長四尺,劍身之上烙滿金絲銘文,刃口鋒利可斷金鐵如割草。乃是冷月山莊中一名太上供奉所用之劍,那太上供奉當年與我軍對壘,手持此劍,一人一劍在我軍陣中七進七出,斬殺我西涼軍士三百二,而他自己也是負傷四十余處,力竭而死,死時周身血液幾乎流盡,英雄了得。但他生前並未給佩劍取名,王爺欽佩此人忠勇,讓大公子厚葬了此人,並親自給此劍取名為流寒。」祁連邙將草狗看重的那把長劍取下,遞交給草狗。草狗雙手接過長劍,方才知道這把長劍太過于沉重,以草狗此時的氣力根本難以提起,莫說是隨身攜帶了。
草狗悻悻的將長劍遞還給祁連邙。
祁連邙將流寒放回兵器架,接著給草狗介紹了幾樣兵器。
「此劍劍長三尺七,刃薄卻極具韌性,可剛可柔,變化無窮,招式變幻難測。御使此劍之心法重劍略,有劍氣,輕易不殺,非具大智能與內涵者不可用。劍名莫問,取莫問前塵有愧,但求今生無悔之意。乃是紫陽宗上任宗主,當今大天師方遠豐師尊紫霄道人親手打造的三把神兵之首。另外的兩把寶劍,其一劍名尊秀,毀于酆都七鬼之中的紫鬼之手,另一把劍名夢良,乃是滄月劍三十歲之前的貼身武器,如今下落不明。」祁連邙從兵器架上取下那把分量略輕些的長劍交到草狗手中,草狗看了看劍身之上莫問二字,只覺自己可萬萬當不起大智能三字,只是看了幾眼之後,便將那柄莫問交還給祁連邙。這尋求合心意的兵刃在祁連邙這等武夫眼里本就是極為重要的事情,更何況祁連邙自然是懂得想要尋求到稱心如意的兵刃乃是極講究一個緣字的事情。故而祁連邙也不心急,輕笑著將莫問放回兵器架,跟著草狗再向前走幾步。
「此把刀,形制類似倭刀,但卻是以唐朝打造陌刀的工藝築造而成,取材不明,築師不明。刀身表面不平,呈顆粒之態,可以折射光線。刀身亦有菱形反光鋼珠,揮耍時逞彩虹光暈。只要有少許光線,此刀便可發光,光線四散中,對手根本看不清刀鋒在哪,刀鋒到時,再難闢易。」祁連邙將一把長刀自兵器架取下,介紹的過程中,刻意將刀身前後微微晃動,草狗只見那長刀果真如祁連邙所說一般,折射出無數光芒,好不耀眼。
「這刀叫什麼名字?」
「軍師取名叫做晦明。」
「隱晦不明,恰好似這長刀刀鋒所在,真是貼切。」草狗贊嘆一聲,然而考慮片刻,草狗卻是又覺得那長刀太過于招搖,不太妥當。
祁連邙繼續介紹。
「這把劍,號稱天下第一鋒利。無堅不摧,一劍既出,眾劍稱臣。冷月山莊莊主之劍,劍名游龍。劍鋒極利,且闊。揮劍之時,劍刃抖動會發出聲響,象極了猛獸長嘯,江湖人士贊嘆這嘯聲如龍吟。游龍一出,天下無敵,這劍發聲是一種提醒,人未到聲先到。敵人聞聲喪膽,當年冷月山莊的孩子們常假作游龍劍的聲音嚇人。」草狗听了祁連邙的介紹,很是好奇的伸手接過游龍劍,當空用力揮舞了幾下,果真如祁連邙所說,劍上發出極為尖銳的嘯聲,好似猛獸狂嘯,駭人心神。
恰在這時,一聲嬌嗔聲自回廊另一邊傳來。祁連邙原本掛著淡淡笑意的刀疤臉龐忽的一冷,衣袖鼓動之間,戰意勃發。祁連邙長刀出鞘,一步踏下,擋在草狗身前。那等如臨大敵的姿態,便是前去追阻山羊胡老頭兒時都未曾有過。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那古柯自出了涼州,一路南行,沿長江而下,入蜀出蜀,半月之後,金陵已然近在眼前。
這天,古柯在江南某個小縣中飲酒,然而沒等古柯酒菜上齊,便有一幫衣飾古怪的大漢闖進酒肆,將古柯的酒桌團團圍起。而在此之前,卻是早已有幾名捕快盯上了古柯。
古柯殺了人,而這幫捕快正是要將古柯抓回去歸案。
領頭的捕快姓李,有著一些功夫底子,只看著古柯的氣態就好似是有些功夫的江湖游俠兒。李捕快也吃不定古柯的功夫到底有多高,故而只是蹲守一旁,等著更多弟兄前來策應。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麼?」為首的是一名面態憔悴的老者,花白胡子抖動間,他的人卻是已經在古柯面前坐下。同時坐下的還有另外兩個老頭,年紀比起花白胡子只大不小。兩人手中各拿一壺茶水,只喝茶,不說話。
「哦,殺了點人。」古柯眯眼,喝酒,輕笑。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綠袍開口,輕聲道,斜著眼楮,掃了身邊那幾個捕快一眼。李姓捕快很是警惕的縮了縮脖子,只覺得這幫子人不太好惹。但又不願丟面,被人瞪一眼就乖乖的拍拍走人。
古柯又笑了︰「殺人越貨都不要緊?什麼事才要緊?」
身穿綠袍的老人翻了翻白眼,目中精光四射,逼視著古柯,冷冷道︰「不管你做什麼事都不要緊,但你卻不該惹到我們身上來。」
古柯問道︰」你們是哪一方的神聖?「
綠抱老人︰「你不認得?」
古柯搖搖頭,一臉篤定的說道︰「不認得」
綠抱老人端起古柯面前的酒杯,慢慢的啜了口酒,他舉杯的手干枯瘦削如烏爪,還留著四五寸長的指甲,墨綠色的指甲。
古柯好像沒有看見一般,自顧夾菜喝酒。
綠袍老人追問道︰「現在你還是不認得?」
古柯抖了抖肩膀,一如既往的回答道︰「不認得」
綠袍老人冷笑了一聲,慢慢的站起來。如此一來,大家便就能看清繡在他前胸衣裳上的一張臉,眉清目秀,面目娟好,仿佛是個絕色少女。
可等他站直了,大家才看出繡在他衣服上的,竟是個人旨蛇身,鳥爪蛹翼的怪獸。
大家雖然不知道這怪獸的來歷,這怪獸雖然只不過是繡在衣服上的圖案而已,可是只要人們看見它的眼楮,就立刻會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寒意從心里升起,忍不住要狠狠的打個寒顫。
可古柯還是好像看不見。
綠袍老人︰「現在你認不認得?」
古柯開口,語氣輕佻道︰「還是不認得。」
嚴綠袍老人干枯瘦削的臉,似乎也已變成墨綠色,忽然伸出手,往桌上一插。
只听「唰」的一響,他五根爪子般的指甲,竟全都插入桌子里,等他再始起手,兩三寸厚的木板桌面,已赫然多了五個洞。
又是「嘩啦啦」一聲響,一盤子酒菜落在地上,傳菜的小二已嚇得連手腳都軟了。
屋子里忽然有了股說不出的惡臭,那幾名有些見識的捕快褲擋已濕透。
古柯似乎也不能再裝作看不見了,終于嘆了一聲︰「好功夫。」
綠袍老人冷笑︰「你也認得出這是好功夫?」
古柯微笑點頭。
其實他早巳看出這三個怪異老人的來歷,他臉上雖在笑,手里卻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來人會是這三個老怪物。但若是他先前並未受傷,他興許還沒有把這三個老頭兒放在眼里,又或者這三個老怪物並沒有來齊,他修羅劍一樣也是半點不懼。可如今,種種假設都沒能成立。他重傷並未痊愈,而這三個老怪物卻又都到齊了。
綠袍老人忽然閉起眼楮,仰面向天,慢聲而吟。
「九天十地,諸神諸鬼,具入我門,唯命是從!」
古柯又嘆了口氣︰「現在我總算是知道你們是誰了。」
綠袍老人冷笑。
古柯苦笑一聲,明知故問道︰「但我卻還是不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
綠袍老人盯著他,忽然揮了揮手。
後面的院子里立刻響起了一陣怪異的吹吁聲,如怨婦悲哭,又如冤鬼夜泣。
然後就有四個精赤著上身,胸膛上刺滿了尖針的大漢,搶著塊很大的木板走進來,木板上堆滿了墨綠色的菊花。
這些大漢們兩眼發直,如痴如醉,身上雖然插滿了尖針,卻沒有一滴血,也沒有痛苦,臉上反而帶著種詭秘而可怕的微笑。
坐著喝茶的老人也站了起來,三個人一起走到這塊堆滿墨菊的木板前,合什頂禮,喃喃的念著
「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俱來護駕,同登極樂!」
古柯站了起來,往那木板走過去,從木板上拈起了一朵菊花,那菊花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入手只覺冰冷。
他剛拈起這朵菊花,就看見花下有一只眼楮,在直勾勾的瞪著他。
這只眼楮白多黑少,眼珠子已完全凸出,帶著種說不出的驚惶恐懼。
古柯好似被嚇到了一般,接連倒退幾步,長長吐出口氣︰「這個人是誰?」
綠袍老人冷冷︰「現在已是個死人。」
古柯再問︰「他活著的時候呢?」
綠袍老人又閉上眼楮,仰面向天,緩緩︰「九天十地,諸神之子,遇難遭劫,神魔懼泣。」
古柯哦了一聲︰「難道他是你們教主的兒子?」
綠袍老人︰「哼。」
古柯恍然大悟道︰「難道他是死在我手上的?」
綠袍老人冷冷道︰「殺人者死!」
古柯又倒退了兩步,長長吐出口氣,忽然笑︰「有人要抓我去歸案,有人要我死,我只有一個人,怎麼辦呢?」
綠袍老人冷冷的看了李捕頭一眼︰「你一定要他去歸案?」
李捕頭︰「不……不……不!」
李捕頭本想說不一定,可到最後只說出三個不字。李捕頭一句話未說完,已「噗刺」一聲跪在地上,竟連腿都嚇軟。
古柯嘆︰「這麼樣看來,好像我已非死不可。」
綠袍老人放下手中酒杯,十根墨綠色的指甲發出刀劍一般的冷光。綠袍老者說道︰「但是我也知道,你臨死之前,必定還要拼一拼。」這句話說完,另外兩個喝茶的老頭也將茶壺放下,嚴陣以待。
古柯呵呵開口︰「一點也不錯!」
為古柯捧劍的童子不言不語,甚至連表情變化都沒有一絲半點,只是輕輕上前一步走,長劍出鞘,極有靈性的落入古柯手上。三名老者似乎早就知道古柯是一名用劍高手,又似乎偏偏不知道古柯便是那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修羅劍一般。
古柯出劍,並沒有使出修羅劍招,但一招一式依舊是殺伐冷冽,劍氣雖然沒有匯聚成那條氣焰凶伐的墨龍,但威勢卻也著實依舊嚇人。
綠袍老人沒想到之前還嬉皮笑臉只想著死不賴賬的古柯居然會說動手就動手,半點拖沓都沒有。三名老頭同時出手,幾乎少了任何一人都難以擋下古柯那般猛烈的劍氣。
幾道劍氣被三人盡數接下,古柯並不戀戰,再揮一劍之後,只丟給那捧劍童子一個眼神,當下便轉身就跑。
他雖然身負重傷,著實很難以一敵二,但想要憑著他的輕功逃跑卻還是游刃有余的。
但對手卻是緊追不放,為首的老頭兒死死跟在古柯身後。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速度,甚至連古柯都沒料到對手能有這種速度。古柯本以為自己的輕功已然極高,卻沒想這個老頭不僅如傳說中那般武功高強,輕功也是絲毫不懶。可那又怎麼樣,此時此刻,只有一個老頭跟上了古柯。只見古柯嘴角微微一咧,呵呵一聲。一劍朝老頭兒刺去,劍氣直指老頭心口。老頭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夠在全力是在輕功的同時匯聚出一道如此猛烈的劍氣。老頭兒無奈停下腳步,身子一轉躲開古柯那道劍氣。
門外吹來一絲風。
古柯在風中再次翻身,乘著一股順風,輕飄飄的掠上了對面的屋脊。古柯特意留手,沒有殺人,他好不容易把蛇引出洞,並不是為了捉蛇,而是為了找到這些蛇到底是在那個深洞之中盤踞著。
而那為古柯捧劍的童子似乎也早已經見慣了此等陣仗,人群之中如同泥鰍一般,只是片刻便就沒了蹤影。
古柯提氣一路跑出十幾里,忽而轉向。
鎮外,一顆柿子樹上,童子抱著劍鞘坐在一根粗壯枝干上呼著白氣。見到古柯緩緩走來,也只是咧開嘴角,呵呵一聲。
「走!回去!」古柯將手中長劍往童子丟去,童子不動,只見那長劍穩穩落入劍鞘之中,沒有半點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