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9
負劍老僕終于是第一次站起了身子,面向來人,輕輕點頭。跨刀的年輕男子,目光越過數百官兵,徑直朝馬車上望去,他看到了草狗,酆都夫人,目光最終定格于負劍老僕的臉上,余光還掃了負劍老僕肩頭上露出的那個劍柄。他一樣,朝著負劍老僕點點頭。他的青衫長袖中似乎有風吹入,很大的風,整個袖子完全被鼓蕩的風撐圓起來,而後那風自年輕男子袖中奔襲而出,朝著負劍老僕刺來。負劍老僕沒有動作,一樣是兩袖鼓蕩,卻沒有別的動靜,直到年輕男子袖中卷出的那陣狂風奔襲到面前,老僕才微微睜眼,原本鼓鼓當當的兩個袖子肉眼可見的癟了下去。
兩道氣旋當空對轟在一起,竟是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數百官兵盡皆訝異的回過頭,這才看到了驀地從半道殺出的青衫男子。
草狗觀察了年輕男子好一陣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仔仔細細的推測分析,雖說不太敢相信,但總算是得以肯定,這一回自己踫上的確實是新晉刀神魏言期無疑了!
草狗猜測不差分毫,此間來人正是一路奔波,風塵僕僕的刀神魏言期。
魏言期此刻已然看出了背劍老僕一身武功著實深不可測,自己難以對付,而後眉頭一皺一松,對著背劍老僕恭敬作揖,行晚輩禮。另一邊,老僕卻也不再倨傲,當下只是盤腿坐下,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赫然任憑這魏言期去做那他想要做的事情。
魏言期的突然出現對于在場所有官兵捕快來說,幾乎都是不可思議的一陣風刮起了道兩旁的落葉,也刮起了那個神秘的身影。湖光,日影,兩般迷離。眾日睽睽之下,魏言期頎長的影子,就像是一匹閃光的緞子,極盡柔軟迤邐為能事地在空中鼓蕩而飄動著,緩緩向前。只有一匹綢緞或是一件長衣,在風勢里,才可能顯現出如此波動飄忽的姿態,然而,那卻是一個人。一個不折不扣的人。在眾人睜大了的眼光里,魏言期顯然已站在了眼前,距離著金戈當前最多不過三尺開外。
如此近的距離,自然使得金戈無須揉眼也能清晰地記下了對方的相貌。那是一張白皙英俊的臉,年輕,卻帶著世故的滄桑。
金戈在一陣激烈的心髒跳動之後,這一霎驚魂甫定,總算能勉強鎮定了下來。雖然最起碼有一點,金戈已經是可以認定了的,那就是站在自己當前的這個形象,是一個確確實實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相當神秘的人物。
簡單束起的長發、修容、高瘦的身材,這一切包裹在黑光油亮的青衫長披里,乍然看去,這個人像是披著整匹緞子,看不出一些裁剪的痕跡。
在隨風舞動的幾根散亂發絲里,顯現著清 、陰沉的一張瘦臉,以及光芒灼灼逼人的一雙眸子。現在,這一雙眼楮,正自直直地向金戈身上逼視著。
金戈素來是何等氣焰做派?想不到卻在這一霎,在面對著眼前這人的灼灼目神的時侯,金戈竟自顯現出由衷的怯虛,心里直發慌,一雙膝蓋更情不自禁地打起顫來。
魏言期湛湛目神,眨也不眨地盯在金戈臉上,陰沉地點了一下頭。
「你就是姓金的那個捕頭?」
「不……錯。」金戈本想糾正魏言期說他本不是姓金,可話到嘴邊,在魏言期那強大的氣場壓迫之下竟是不敢開口說出了,只得順勢應承下魏言期的問話,彈指間,京都大名鼎鼎的捕頭金戈便就更易了姓氏。
「你要抓他們?」魏言期單手撐著腰間刀柄,懸在跨上的長刀帶著刀鞘分別朝江明與方浪點了點。
「是……你是?」金戈又後退兩步。
「我是誰並不重要。」魏言期幽幽嘆了一口氣。「重要的是我想在你這兒討個面子,希望金捕頭能把這兩名小賊移交給我!」
「噢……」金戈情不自禁的又往後面退了一步,「這麼說……你是來劫囚的?」
「不錯,你猜對了。」魏言期一笑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幾乎無需揚聲,也能使在場各人清晰在耳,由于來人的自承,聆听者全都為之心頭一震,無論是官府這方的人,還是江明方浪這兩位當事人心中都是一陣驚疑。官府的人吃不準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與江明到底是何關系,而江明與方浪則更是一陣雲里霧里,他兩別說是認的魏言期本人,便就是見都沒有見過魏言期一眼,只覺來人劫囚應該是記錯了日子,走錯了道。而場上唯一猜到魏言期路數的草狗此刻心里也是一團迷茫,正是草狗知道的最多,故而才越是算不清,算不透這些事情之間的起由因果。
金戈在聆听到對方自承來意的一霎,或許是緊張之故,一只右手反掌握住了槍把子。
對方這位自稱來劫囚,單是一個出場的派頭就讓人感覺武功高的沒邊的神秘人,出乎意外地竟自展出了笑容,那雙閃爍著精光的眼楮卻仍然眨也不眨盯在金戈臉上。
金戈緊握住槍桿子的手又緩緩地松開了。
「你可以用你手中的槍。」魏言期臉上笑容不失地道,「而且我給你三次機會。」
「兄台……,兄台,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大家有話好好說……」金戈忙不迭的抱拳解釋。
金戈說話間,身子卻情不自禁地又後退了一步,目光逡巡之下,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腎周圍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金戈老大,放開手干吧,兄弟們接應著你啦!」眾捕快隨看出了魏言期出場那身份的玄妙。
說話的是嘉興府道台派來的頭號捕快,此人這時一只手叉著腰,另一只手緊捏著他的兵刃,斬馬長刀。
這兩句話,平空里給金戈增添了無窮勇氣,很明顯的是在告訴金戈說,他的手下已經都埋伏好了,必要時一聲令下,即可亂箭齊發,嘿嘿,這神秘人只要還是個人,就算身上長了翅膀,也不怕他能飛走了。
金戈有此一念,此刻心里便踏實多了。
但他仍然不能掉以輕心,怕是出槍容易,收槍難,還得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行。
魏言期兀自不曾移動地站在原地,道旁偶來的風里亂發紛揚,衣襟飄飄。
忽的有一絡白發,現出在魏言期的前額亂發之間,使人恍然的意識到,敢情他已是有了年歲的人?可他的長相怎麼看都不過只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實在是叫人想不明白,他那縷頭發到底是怎麼白的。
短短的一會兒工夫,現場已略有變動,從山下湖里躍起的鐵手,已經悄悄掩在了金戈左手邊,在金戈身後,數十名伸手一流的官差府衙一個個的鋼刀在手,躍躍欲試,作為第三線的接應。
另外同樣來自京城的三名捕快,卻是品字形地看住了遠處的方浪與江明二人,戰斗的形勢早已完成,一觸即發。
這一切對于現場的魏言期來說,如若無睹,他甚至于連偏一下頭都不願意,那雙炯炯雙瞳,只是直直地注視著金戈。
「你現在總可以出手了。」
到現在為止,金戈甚至還不能十分看清楚對方的實力,至于對方跨在腰間的那口古刀則更是叫金戈有些看不透。什麼樣的人才會佩戴一柄這個模樣的長刀,用來殺人顯得太過秀氣,用來裝表身份,刀上缺滿布殺意。
「這位兄台……」金戈出手之前,似乎還有幾句話要關照,「國有國法,殺……」
「不必多說。」
四字出口,一股凌人的無形剛氣,霍地沖體而出。
金戈猝當之下,身子打了個閃,這才知道厲害,他生平辦過多少扎手的案子,會見過多少黑道煞星,卻是沒有一個能與眼前這位主兒相提並論,令他感覺到打心眼兒里生出怯意。
話是不必再多說了。
更可悲的是,自己不過是個閑客,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嘉興府的外客而已,想不到對方竟然認定了自己,非要追著自己出手不可。由于自己在官場上的特殊身分,一上來弓拉得太滿了,這會子再想泄勁,打退堂鼓可都來不及了。
四周的氣氛是那麼的陰森,肅殺……沉悶得怕人。
金戈所能听見的只是自己心髒的跳動聲音他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了槍柄。
這第一招可是真難。
魏言期的眼楮,全都注視在他身上,情勢所逼,他是非出手不可了。
金戈副手與鐵手二人放別站在左右相切的位置上,前者是那把萬年不變的金戈,而後者手上卻是多了一雙判官筆。了卻是一只萬字奪,四只眼楮狼也似地瞧著魏言期,暗地里卻是照顧著重逢陷陣的金戈,只要他略現敗象,立刻左右齊人,同時出手,制對方于死地。
夕陽將落,一陣涼風襲過來,山道上枯葉滴溜溜地直打著轉兒。金戈猛地足下一頓,施了一式「虎撲」,直撲向對方魏言期當前。
對付像魏言期這般可怕的強敵,他可不敢取巧弄險,這一刀便是十足的真功夫。
槍尖下處,劃出了猛銳的一股槍風,直取對方天靈頂蓋。
這一槍如果不能得逞,接下去的一招「風扯大旗」,便具有不可預測的威力,至于第三招「怒卷長虹」,更是槍法中精髓,這一連三槍有個名堂叫奪命三刀,如果說金戈槍法中或有可取,舍此便無其它了。
月影下的魏言期,身子紋絲也沒有移動,就在這竿長槍的槍尖幾乎已將觸及他頂門的剎那之間,猛可里這顆頭顱卻向著一邊擰了開來。
魏言期身隨頭轉,長披「劈拍!」一聲,颶風橫起,一起即落,已是七尺開外。
金戈一聲喝叱,槍身上鋼纓帶「嘩啦!」一聲暴響,第二招「風扯大旗」由下而上狂卷而起,大片金光里,直取對方前胸。
像是砍中了,又像是為金戈的槍風所激起。
在空中轉了個大圓圈子,青衫怪客魏言期的身子,也幾乎與對方槍尖所連接,當得上間不容發四字,可可最還是仍然是落了個空。
金戈向後拉槍收勢,對方魏言期夾著一股凌人的奇大風力,飄然現身面前。
槍一出即不可收拾,至此金戈第三槍「怒卷長虹」想不出也不能夠了,這一槍他已經施出了所有的力道,大有畢一役于一槍之勢,槍勢斜著劃出去,在中途「劈啪!」一聲,抖出了兩片槍影,連同著槍的本身看上去分明是三片槍光,呼嘯聲中,直向著魏言期身上招呼了過來。
于此同時,兩側的金戈副手、鐵手,也不再俟機以待,雙雙搶身而出。金戈的副手武功本不低,但此刻與魏言期一比,端的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出手也不免有些畏縮,鐵手鐵甲覆面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以他出手的慎重來看,想來已看出魏言期的不好對付,一招一式中皆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金戈副手使一般與金戈一般無異的大槍,抖出了一片寒星。
而鐵手終于亮出了兵器,手中判官筆有如銀光一線。
前者直取敵人雙瞳,後者意在咽喉,若是再加上金戈的迤邐一槍,魏言期以一擋三,驚險萬狀當可想而知了。
三個人的勢子都夠快的,由于事先早已有過類似的操練,這一中二偏,三人走勢,算得上勢猛力勁,搭配得更是天衣無縫了。
無奈他們的對手,魏言期這個人,確實太過于神奇莫測,功力尤其是驚人。
三個人的感觸是一樣的。
三人兵刃,看上去可全都卯上了事實上卻又全都落了空。
現場所有目擊者,無不大感納罕,一時真有點鬧不清楚,自己這雙眼楮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人閃躲一件兵刃,不足為奇,若是同時間進三件兵刃,可就不大簡單,尤其是像眼前這人這般的閃避法兒,卻是前所未見的稀罕。
像是一個紙人兒那般地輕飄,在猝然間揚起的身勢里,只見三般兵刃全都走了個空。
金戈一槍落空之下,下意識里可就覺出了不妙,面前輕風一陣,對方當面而立,直到他向後收槍之際,才發覺到掌中槍敢情重若萬鈞,一任自己施展出全身的力道,竟然抽它不動。
金戈副手,鐵手兩人一左一右,石頭人也似的呆呆站立著表情至為木吶,由他們睜大卻又失神的神態看來,八成兒是被人點了穴了,而金戈的刀,這一霎卻平平地貼在對方魏言期的手掌心上。
只是那麼平平地貼在掌心上。
雖然如此,金戈即使施出了吃女乃的力氣,也起不動那口慣用的大槍。
對方掌心里分明像遞出了一種奇怪的力道,這種力道便有似磁石引針般地吸住了大槍,大槍又吸住了金戈的手掌,一連串的關聯,便形成了金戈眼前的這一尷尬場面。
金戈一連幾次運力,卻未能起月兌手上大槍,反倒是透過槍身傳過來的陣陣力道震撼得他五內如摧,肝腸寸斷,極短的一霎間,已是面紅心跳,氣喘如牛。
「姓金的,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心狠手辣。」魏言期知道官兵難纏,一上來便未有留手的心思,只是想速戰速決。
最後這句話一經出口,金戈只覺得刀上一松,算是月兌開了對方手掌,卻有一股旋風把他重重甩出了七尺開外。
金戈固是心膽俱寒,待要逃走,哪里還來得及?眼看著對方五指箕張,向外輕輕一送,金戈身子猝然打了個閃,緊接著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現場所有人,除了負劍老僕以外,幾乎沒有人能看清那是怎麼回事,草狗眨了眨眼楮,勉強看清了一小半。
魏言期似乎施展了一手名揚武林的絕技「隔空穿雲手」,看起不過是在空中虛接了一下,精湛的內力已隔空洞穿了金戈的肺腑。總之,倒下去的金戈一時半會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魏言期本是殺伐狠辣之人,這一次出手雖未直取金戈性命,卻也讓金戈一下再無一戰之力,幾年內休想再把功力恢復至巔峰。
緊接著金戈之後,金戈的副手直立的身子也倒了下來。他卻不如金戈好運,魏言期並未對他手下留情,此刻已是死了。
其實,他的人早就死了,只不過延遲到現在才倒下來而已,致命之傷俱在喉頭,不過是寸許長短的一道小小血口,魏言期如何巧妙的運施長披,以一指掄衣角掃過他的喉頭,這番驚人的身手,現場竟是沒有一人看清,莫怪乎眾皆瞠目了。
金戈與他的副手雖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可是在京城地界名氣頗大,又是公門里第一流身手,設非如此,也不會要他們來辦這件扎手的案子了,想不到初次上陣,連對方姓名面貌都還沒有弄清,不過是照臉的當兒,竟然已幾乎喪失了性命。
魏言期這一手殺著,不啻產生了「殺雞儆猴」的作用,以至于現場百十數條漢子,全都像木頭人兒似的呆住了,繼而哄然作鳥犬四散分開。站立在魏言期身邊的鐵手,更是嚇直了眼,他之所以還沒有像其他人那般張皇失措,只是因為他看的出魏言期一時還無意大開殺戒,真正與公門以及錦衣衛撕破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