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峽縣三大巨頭︰汪國本、左達來、甘新國,都是欣賞胡晨陽的人,投到他們任何一個人名下,都會得到重用和提拔。
但是,在鏟除「皮蛋疤子」這件事上,胡晨陽卻不知道︰這三位領導,那一位更值得他信賴?
當今的官場就是這樣尷尬,上級不知道下級是否忠誠,下級也不知道上級是否值得信賴?
過去戰爭年代那種舍命掩護戰友,那種可以為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的情形早已不復存在,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交易,是算計,以及處心積慮的防範。
還有,企業間的許多「競爭手段」其實也近乎于「漢奸」行為,為企業謀得了小利,卻損害了整個行業的根本利益。
很殘酷的現實啊。
想清了這些,胡晨陽就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向「上面」反映情況,反映什麼?所有這些還都屬于「傳說」,自己手頭上並沒有證據,拿什麼向上反映?不要說人家有可能對付你,就算是不對付你,人家就是故意拖,都會拖得你心灰意冷。
「皮蛋疤子」的存在對胡晨陽是另一種教育,讓他思考了很多。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任何一個地方的黑勢力背後,都存在「保護傘」,也就是說,在黑勢力猖獗的地方,都必然有黨政官員和政法機關的人卷入其中。
打黑很難,難就難在錯綜復雜的關系。
「打鐵先得本身硬」,打黑更是如此。
前些年,黑勢力這個詞都不能用,代之以「惡勢力」,其實,都「惡」了,能不黑嗎?
然而,黑勢力並不強大,更不能持久!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當某一個地方的黑勢力太過囂張了,就必然制造出一樁樁惡性事件,搞得「天怒人怨」,從而引發高層的雷霆之怒,然後,國家機器迅速起動,黑勢力傾刻間灰飛煙滅。
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環節是掌握黑勢力的犯罪證據,所謂「鐵證如山」。
深思熟慮之後,胡晨陽小心謹慎地開展了行動。
胡晨陽從縣經委主任雷本立那得知,雷本立早就知道冠城鄉有石灰石,曾經跟原廬陽大興水泥公司的老總張冬明有接觸,原本是想請他在冠城鄉投資或者合資建水泥廠,張冬明也有這個意向,沒想到,不久之後,張冬明就出了意外。
「張冬明身上被人捅了七刀!」雷本立道,「七刀啊,身上的血都流光了。」
胡晨陽追問︰「凶手呢?抓到沒有?」
「還用抓?凶手自己投案自首,然後說是二人因為發生口角,是張冬明先罵了他,還先動手打了他二個耳光,據說還有現場證人。總之,那凶手最後只判了二十年。其實很多人心里有數︰那個凶手就是皮蛋疤子的小兄弟。」
隨後,胡晨陽在雷本立帶領下找到了張冬明的遺孀李慧芳。
李慧芳在張冬明出事之後,已經不敢在廬陽市住了,一家人回到了她的老家新峽縣,父母家根本住不下,就租了別人一套房子。
找到李慧芳的家,李慧芳正一個人在家發呆。
丈夫死得大慘了!
丈夫死前是有預感的,給她留了一封信,現在成了「遺書」。
丈夫生前也是認識不少官員和老板的,但是,當他出事以後,許多人都避開他們,生怕惹來禍端。
張冬明出事後,一夜之間,水泥公司大多數員工都辭職走人,原財務科長則帶著賬本直接投靠了「皮蛋疤子」。
張冬明的水泥公司因為沒有任何人敢接手,最終還是落入「皮蛋疤子」手中。
李慧芳還沒能從「皮蛋疤子」手上拿到多少錢。因為人家說了︰別人欠張冬明的錢,這叫「債權」,在財務上這叫「應收款」,張冬明人都死了,這些「應收款」是真是假很難分清,即使是真的,又到那去收債?只能算作「壞賬」了。因此,張冬明的「債權」基本上都變成了「壞賬」。
而張冬明欠人家的錢,這叫「債務」,在財務上叫「應付款」,是想賴都賴不掉的。否則人家告到法院,法院就會找上門來封賬了。
這樣一搞,張冬明的公司根本就不值幾個錢了。
李慧芳不敢爭,知道爭也沒用。
張冬明曾經在新峽縣買了個門面,本來是送給老丈人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李慧芳的父母就又把門面還給了女兒,現在,一家人的生活就靠出租門面貼補了。
女兒張鈺原來通過雷本立幫忙,進了新峽縣麻紡廠,麻紡廠買斷以後,張鈺下了崗,找不到好的工作,現在每天給人做鐘點工。
李慧芳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兒子能好好讀書,考取一所好大學。
雷本立和胡晨陽的到來,讓李慧芳有些意外,但還是不失禮節的接待了他們。
胡晨陽一眼就看出︰李慧芳面容憔悴,身體情況很糟糕。
相互介紹以後,李慧芳就有些疑惑︰「冠城鄉的書記跟我有什麼關系?」
胡晨陽道︰「嫂子,雷主任告訴我,原來張總是有意在我們冠城鄉建水泥廠的,雖然沒有實現這個願望,但我還是很感謝他。今天我來,就是看看,我能幫你們做點什麼?」
胡晨陽的態度非常誠懇。
李慧芳嘆氣道︰「雷主任也知道的,我一個女兒下了崗,一個兒子還在讀書,學習成績也不是太好,愁死我了。」
胡晨陽就問︰「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張鈺。」
「什麼學歷?」
「高中,目前在自學成人大專,下半年應該可以畢業了。」
胡晨陽就點點頭︰「好。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嗎?」
李慧芳搖頭︰「對不起,我是租的房子,沒有電話。」
胡晨陽對雷本立道︰「雷主任,你在這坐一會,我出去一下。」
雷本立道︰「好,我在這等你。」
出了李慧芳家,胡晨陽開車直奔縣政府。
進了夏才生辦公室,文濤迎上來︰「胡書記來了?」
胡晨陽道︰「恩,文濤,夏縣長有空接見我嗎?」
文濤道︰「你來了,沒空也有空啊。」
說笑了二句,胡晨陽進去了。
夏才生見了胡晨陽,很是高興,道︰「晨陽,你來得好,我正要問你︰水泥廠的事怎麼樣了?」
胡晨陽道︰「我就是為這事來的。」
就把皮蛋疤子的事說了。
夏才生越听神情越是嚴峻。
听完匯報,夏才生道︰「皮蛋疤子這種人,遲早要完蛋,這是肯定的。」
胡晨陽道︰「可是,冠城鄉等不得啊。」
夏才生道︰「晨陽,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做事一定要慎重。」
胡晨陽道︰「我是這樣想的,皮蛋疤子作惡多端,只要搞到一點鐵證,找到一個突破口,他就死定了。」
夏才生看了胡晨陽一眼︰「你是不是已經在找證據?」
胡晨陽道︰「有一個人可能比較關鍵,不過,她現在需要幫助。」
就把張鈺的情況說了。
夏才生想了想︰「先安排到交警大隊吧。以後再想法解決編制問題。」
胡晨陽高興地道︰「謝謝!」
夏才生一擺手︰「幫了她,她也未必能給你提供證據。」
胡晨陽道︰「是啊。有的時候,人努力還不行,還得天幫忙啊。」
夏才生笑道︰「天幫忙這種話,別老掛在嘴上。」
胡晨陽嘿嘿一笑,起身告辭。
與此同時,雷本立也在做李慧芳的工作。
雷本立道︰「慧芳啊,現在省里有一家大企業想在冠城鄉搞水泥廠,就因為皮蛋疤子的原因,人家不想來了。所以,胡書記下了決心,要收集皮蛋疤子的犯罪證據,要搞倒他。」
李慧芳道︰「雷主任,一個鄉黨委書記,有多大的本事,那里斗得過皮蛋疤子?」
雷本立微笑道︰「哎,你別看他年輕,這個年輕人還真不簡單。我感覺,他上面有人。」
說這話時,他還做了個「上面有人」的動作。
上面有人!
李慧芳目光一閃,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雷主任,」李慧芳道,「平安才是福。我現在就想過平平安安的日子,日子過得苦一點,難一點,我也認了。」
听李慧芳這樣說,雷本立知道,這個女人即使手里有什麼證據,也是不會拿出來了。
這也是可能理解的,皮蛋疤子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再呆下去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雷本立就起身告辭,準備到外面去等胡晨陽。
李慧芳一個寡婦人家,還真不便留客,也就道︰「雷主任,謝謝你還來看我,還關心我們這一家人。」
出了李慧芳家,雷本立又等了十幾分鐘,終于等來了胡晨陽的車。
雷本立上車之後,道︰「我估計,李慧芳即使有證據也不會拿出來。」
胡晨陽道︰「那就算了。雷主任,我們吃土雞去。」
將車開到城北土雞店,坐下來點了幾個菜。
在等菜的工夫,雷本立道︰「晨陽啊,縣里很多人都在猜測︰贛源藥業怎麼就會跑到你們冠城鄉來搞藥材基地?」
胡晨陽笑道︰「以前,大家都認為冠城鄉是窮山惡水,其實,冠城鄉是塊風水寶地哩,所以,人家贛源藥業才會看中我們冠城鄉。」
雷本立暗道︰「這小子,嘴巴真緊。」
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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