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城鄉水泥廠的籌建,得到了縣里的大力支持,然而,由于水泥廠是高污染項目,冠城鄉要興建的水泥廠規模又不小,環保評估這一關,不但要經過縣里,也要經過市里。結果,審批工作在市環保局那里卡了殼。
縣環保局有個干部是倪虹父母的學生,胡晨陽就讓倪虹去打听了一下,縣里的說法是︰正常情況下,市環保局這一關是應該通得過的,可能市局比較忙吧?需要一點時間。如果能找到局長,只要他同意,很快就能批下來。
是,如果找到局長,如果局長特別關照一下,很快就能批下來。
問題是︰人家局長為什麼要「特別關照」冠城鄉呢?
對此,齊斌也有些無奈,只好對胡晨陽道︰「該請客送禮的,還是要請客送禮,有些錢,鄉里不好出,我來出好了。」
話是這樣說,胡晨陽覺得,人家齊總在土質勘察上已經出了不少錢了,如果請個客、送個禮還要齊總掏錢,那冠城鄉也太「摳門」了。
只是,送什麼好呢?送多了,鄉里沒那個實力;送少了,恐怕又不解決問題,難吶!
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要有點冠城鄉特色才好。
下班後,胡晨陽來到高佬家,本來是想讓高佬幫他選幾套高檔的「雅之冠」茶具,準備帶到市里送禮。
胡晨陽來到高佬家時,高佬的岳父吳澤青和妻子吳玉仙都很熱情,遞煙倒茶的忙活了一陣,別人不知道,他們是知道的,發生在高佬身上的變化,都和這位年輕的書記有關。
吳澤青說起當年吳玉仙追求高佬的故事,笑道︰「當初,我還奇怪︰我泡的藥酒怎麼就少了那麼多?老鼠偷喝了?後來才知道,是有二只大老鼠,一只1米85,一只1米58。」
這話說得吳玉仙都有些不好意思。
吳玉仙也快50歲了,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不象是有1米58,可能一米50都不到,也許是年齡大了,縮回去了?這個女人踏踏實實地跟著高佬過了大半輩子,兒女雙全,挺好,挺不容易的。
「雅之冠」系列茶具的暢銷,讓曾經陷入困境的陶瓷廠成為新峽縣最火的企業,也改變了高佬本人的命運,如今,高佬的年薪已經達到6萬元,在冠山鄉一年能賺6萬元,比在粵海省一年賺10萬元要實惠多了。
這一年多來,高佬修練推雲掌的主動性、自覺性遠遠超過胡晨陽,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胡晨陽年輕,肩負重任,各種應酬又多,有時候還真是抽不出時間練功,或者擠點時間練功,效果也要打點折扣,不如高佬從從容容、專心致志地練功來得進步快。
胡晨陽也說過這樣的話︰「高佬,你就記住一條,安心搞你的產品設計,有時間好好練功,再搞點書畫創作,官場上的事,不要參與,官場上很多應酬其實毫無意義,無聊得很。」
對此,高佬深以為然。
此時,高佬正在臨模一幅畫,這是幅傳統的水墨畫,畫的是荷葉。
荷葉畫好後,高佬細細端詳,覺得比較滿意了,這才完成最後一道「工序」︰臨模畫上的題字和落款,這幅畫真正的主人可是一個奇人︰「八大山人」。
胡晨陽贊道︰「高佬,雖然是臨模,我感覺你的境界又提升了。」
高佬嘿嘿一笑︰「這幅八大山人的《墨荷圖》雖然也是贗品,但也出自名家之手,算是相當不錯的了,以前,我都不敢臨模,達不到這個意境,練功以後,才感覺有了點自信。」
胡晨陽心里一動︰「高佬,有一幅畫,我也沒見過,可能大家都沒見過,但卻很有意境,而且還包含了一個真實的故事,我講給你听吧。」
隨後,胡晨陽給高佬講了一個有些悲涼的故事。
「文-革」期間,京城的中央美術學院有一位教授,名叫陳天壽,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下放到農村勞動改造,但仍堅持作畫,有一天,房東大娘在自家院子內的小石桌上放了十幾個紅柿子和一棵白菜,就這個景象,觸發了陳天壽的創作沖動,于是,揮筆作畫,為了讓畫面更簡潔,陳天壽只畫了三個柿子和一棵白菜,白菜看起來有些散亂,陳天壽就又在白菜中間畫了根細草繩子,這就更有生活氣息了。
畫好以後,因為當時正值冬天,陳天壽就給畫作取了個名字《冬令小品》。
就這麼一幅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畫,硬被某些極左人士解讀成︰三個柿子,一棵白菜,意思就是「三世(柿)清白」,而白菜中間那棵草繩,意思是「一生受困(捆)」。
「三世清白,一生受困」,還將「形勢一片大好」的「文化-大革命」比作寒冷的「冬令」!這不是在惡毒攻擊黨和「文化-大革命」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為此,陳天壽被列為不肯接受思想改造的典型,造反派又將他揪回美術學院批斗,各種批判、迫害再次升級,絕望中的陳天壽不堪忍受侮辱,投河自盡了。
听了這個故事,高佬很是感慨︰「‘文化-大革命’,不知道害了多少善良和無辜的人。」
胡晨陽點點頭︰「陳天壽自殺時,才46歲,要是活到今天,該留下多少傳世之作?」
高佬也長嘆一口氣︰「陳天壽我知道,他的老師去了台灣,是國畫大師,陳天壽的作品不多,都是精品。只是,這幅《冬令小品》,我沒見過。」
胡晨陽道︰「可能毀掉了,也可能落入了某個人手中。高佬,你能發揮你的想象力,把這幅畫復原麼?」
高佬一听,有些激動︰「我試試?」
「那就試試吧。」
隨後,高佬進入了「狀態」,甚至有些中了魔似的,在心里無數遍地構圖,只要一有時間,就反復琢磨,這幅《冬令小品》應該怎樣「還原」?為此,高佬畫了數百張草稿,有時是在練功前畫,有時是在練功後畫,結果他發現,練功後畫的,似乎更讓自己滿意,高佬挑出了幾幅自己比較滿意的,在背面做了記號,這才打電話給胡晨陽,請他來「把關」。
其實,胡晨陽也並沒有看過原畫,談不上把什麼關,他也就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從一堆畫中挑出了幾幅,高佬看過之後,很是佩服,原來,胡晨陽挑中的這幾幅,還都是高佬做了記號的。
可見,好的東西,就是有感染力。
高佬這才道︰「這幾幅,也是我比較滿意的,感覺,就是這樣了,再也畫不出更好的了。」
胡晨陽點點頭︰「恩,這幅畫構圖其實很簡單,一個小石桌,三個柿子,一棵白菜,但是,發生在陳天壽身上的故事卻很值得人思考。實話告訴你,我讓你畫這幅畫,是想拿去做點事。」
「什麼事啊?」
胡晨陽這才把水泥廠籌建遇到難關的事說了,
胡晨陽嘆氣道︰「現在就這樣,想要辦點事,到處都有關卡,不請客送禮,行嗎?真要送,搞不好又背個違法亂紀的名聲,再說,冠城鄉還是窮啊,拿冠城鄉的錢搞歪門邪道,我也對不起冠城鄉老百姓啊?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送畫合適,就拿這幅《冬令小品》,我們這是自己創作的,不值幾個錢,但是,還拿得出手,說不定就把事辦成了。」
高佬笑道︰「我明白了,你拿去吧,就算我為冠城鄉盡點力了。」
胡晨陽笑道︰「我拿去試試,要是有用呢,以後還要麻煩你多畫幾幅,嘿嘿。」
……
幾天後,胡晨陽帶著倪虹,連同縣環保局朱局長,去市里求見了市環保局局長曹向東,,胡晨陽匯報了籌建水泥廠的情況,曹局長打著哈哈道︰「不錯,不錯,現在,一個鄉,也能引進這麼大的水泥廠了,可見,我們市的招商引資工作還是很有成就的,呵呵。」
「是,是。」胡晨陽道,「還要請曹局長大力支持。」
「市里對招商引資,肯定是支持的。但是,也要把好環保關,發展,不能以破壞環境為代價,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是。」胡晨陽等人又只有連連點頭。
中午,胡晨陽要請曹局長吃飯,曹局長起初不肯去,還是朱局長求情,才勉強答應了,結果,在家的幾個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都來了,地點選在白鷺賓館,局長一上來就自己點了個醉蝦,也就是將活蝦放入高度的白酒中,蓋上蓋,沒一會兒蝦就醉了,然後就這麼生吃。
倪虹開始怎麼也不敢吃,還是曹局長逼著她吃了幾個,想吐又不敢吐,挺難受的。
朱局長不怎麼喝酒,倪虹的酒量也不行,灑桌上,就全靠胡晨陽頂著了,好在他酒量大,加上又是中午,市環保局幾個人也沒放開來喝。
吃飯期間,曹局長仍沒松口,逼得胡晨陽只有出最後一招了。
吃飯以後,胡晨陽厚著臉皮送曹局長回家,然後拿出了高佬畫的《冬令小品》,道︰「曹局長,這幅畫,不算很有名,但是,有個故事。」
胡晨陽所說的故事,跟他講給高佬听的,又有所不同,他說的是,當年,京城有位畫家叫陳天壽,來我們冠城鄉體驗生活,一時高興,畫了這幅畫,就送給房東大娘了,此後引出的悲慘命運,都略過不提。
听說是陳天壽的作品,曹局長也有些動容,陳天壽他是听說過的,國內知名畫家啊,可惜英年早逝了,如果真如胡晨陽所說,這幅畫是陳天壽留下的作品,應該具有很大的收藏價值和升值空間啊。
胡晨陽道︰「曹局長,說來也巧,當時,陳天壽就住在我們冠城鄉一位農民家里,這位農民有事找我幫忙,硬是要感謝我,就把這幅副送給了我,我是個粗人,留著也沒什麼用,曹局長是個文化人,比我們這些土包子更懂得欣賞,呵呵。」
「哎呀,」曹局長已經動心了,嘴上還要客氣︰「胡書記,送給我不合適吧,無功不受碌。」
胡晨陽一臉地誠懇︰「曹局長是市里的領導,今天,無論是在您辦公室,還是在酒桌上,听您講話,我都學到了很多東西,就當是交學費吧。」
「胡書記你真會說話啊!」曹局長手指虛點著胡晨陽,有些「無奈」地把畫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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