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晨陽離開冠城鄉了,「背陰草」的大面積栽種和進一步研發會不會因此而受影響?伍青青多少有些擔心,為此,她又專門去了一趟冠城鄉,冠城鄉新任黨委書記萬鋼和鄉長藍小鳳、副鄉長阿炳接待了伍青青,都表示會一如既往地全力支持贛源藥業的工作。
伍青青所看到的情況也確實讓她比較放心了,背陰草的人工種植情況非常好,那些在背陰處、石縫間都能頑強生長的背陰草,一旦得到了充足的陽光和水分,長勢喜人,藥性也很穩定。
大家在一起,也少不了談到胡晨陽,幾乎是眾口一辭︰胡書記是冠城鄉歷史上最好的書記。
這讓伍青青想起了一句話︰「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離開冠城鄉後,伍青青並沒有馬上回省城,而是去了廬陽市,住進了望江賓館後,才給胡晨陽打電話,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胡晨陽听說伍青青竟然一聲不響就住進了廬陽賓館,趕緊「打的」去了廬陽賓館。
胡晨陽進門後,道︰「姐,突然襲擊啊?」
「沒想到吧?」伍青青有些得意。
胡晨陽道︰「我在廬陽買了套房子,還在裝修,以後你來廬陽,就住我那。」
「好啊!」伍青青道,「我今天去了趟冠城鄉,不錯,鄉里對藥材基地很支持。」
「那是應該的。」胡晨陽道,「姐,不知道你去了冠城鄉,否則我就請個假去冠城鄉看你了。」
伍青青道︰「你還要請假,我可不用向誰請假,所以,我就來看你啦。」
「謝謝!」胡晨陽道,「最近確實忙,大家的神經都繃得很緊。」
「沒出什麼事吧?」
胡晨陽道︰「還好。哎,姐,你沒注意到,廬陽城區有很大變化嗎?」
「什麼變化?」
「那些滿大街亂竄的‘拐的’被取消了。」
「拐的」就是載客三輪摩托車。
伍青青只是「哦」了一聲。畢竟,她很少來廬陽市,取消不取消「拐的」,對她而言,不是什麼大事,自然也體會不到此事的艱難。
胡晨陽問︰「背陰草的研發進展得怎麼樣了?」
「不錯。」伍青青道,「不用擔心,伍家做事,沒有六成的把握,不會下決心。當年,老爺子制定作戰方案,也是這樣,有六成把握就敢下決心,所以,得了個外號叫‘伍六成’,嘻嘻。」
胡晨陽笑道︰「姐,你肩上的擔子很重,贛源藥業興旺發達,伍家就沒有後顧之憂。」
伍青青點點頭︰「我知道自己的責任。外人以為我們伍家是開國元勛,如何如何了不起,其實,我們自己很清楚,伍家的第三代,得靠我們自己了。」
胡晨陽道︰「是,所以,馮家才會說,伍家的女人有見識。」
「馮家……」伍青青道,「你現在應該知道了,馮家有野心,馮老爺子希望馮家長期佔據顯赫的位子,甚至希望有人沖頂,至少進常委。」
胡晨陽點點頭︰「你覺得有可能嗎?」
「很難說。」
胡晨陽道︰「我覺得吧,如果馮家一門心思在政界發展,做清正廉潔的好官,那還是有可能的,但是,不能一方面上下其手,搜刮民脂民膏,別一方面還想在政界長盛不衰,真要這樣,天理何在?」
伍青青听了,深深地看了胡晨陽一眼,道︰「不錯,你還是很有正義感的。」
胡晨陽微笑道︰「我覺得吧,做人,作事,做官,要有底線,要有一點正義感,還要有一點敬畏之心,敬畏什麼?敬畏天地自然,敬畏國家法度,敬畏天理民心,常存敬畏之心,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伍青青贊嘆道︰「你能這樣想,伍家的長輩們對你就放心了。」
胡晨陽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從伍家得到什麼,了解了伍家現在的情況,我現在听懂了袁孟起那句話︰‘伍家與馮家,半個世紀的交情,有利有弊’。言下之意,伍家還可能受馮家牽連。」
「是。所以,我們伍家要從馮家撤出來。」說到這,伍青青又道︰「只是,我不知道,我作為馮家的長孫媳婦,什麼時候才能有個自由之身?」
說到這,伍青青有點傷感。
胡晨陽道︰「姐,不要急,馮老爺子九十多了,還能熬幾年?再說,形式上的婚姻,也就是維持而已,你想干什麼,還不是由得你?」
伍青青听了,就有些激動︰「你真是這樣想的?」
胡晨陽點點頭︰「是,你有權利選擇你想過的生活。理虧的是馮家。」
伍青青感嘆道︰「可惜,伍家沒有一個人敢說這樣的話。」
胡晨陽道︰「姐,你在商場上那麼成功,應該有機會遇到很多精英人士啊。」
言下之意,伍青青應該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伍青青搖搖頭︰「感情上的事,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再說,馮家勢力那麼大,誰敢捅馮家的馬蜂窩?」
說罷,伍青青用熱辣的目光直視胡晨陽︰「你敢嗎?」
胡晨陽撓撓頭︰「要是沒有樹軍,我敢!」
伍青青一笑︰「敢就敢唄,還要加個‘要是’,真掃興!」
胡晨陽嘿嘿一笑,道︰「姐,柳博士不錯。」
伍青青搖頭︰「柳博士是喜歡我,可惜,他沒有勇氣。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說他‘敢’,還加了個‘要是’。」
這是在揶揄胡晨陽了。
一時間,二個人都不作聲了。
胡晨陽換了個話題︰「听說,馮正霖是馮家的希望之星,你覺得他怎麼樣?」
伍青青想了一下,道︰「馮正霖麼,人還是不錯的,也還努力,就是……怎麼說呢,反正,跟你不是一樣的人。」
「那當然,成長環境、個人經歷,都不一樣。」
「對。當初,馮老爺子的意思,還是要把馮正霖放到一個比較艱苦的環境中去,比如當幾年兵,他媽媽不肯。」
「他媽媽?」
「就是馮正霖的媽媽,也是位高官夫人,死活不肯讓兒子吃苦,也不願意讓他出國。所以,馮正霖沒吃過什麼苦,從小到大,一切都是家里安排好的,走得太順利了。以前,我也覺得他還不錯,算是比較優秀的,不過,想要指望他扛起馮家,難!」
胡晨陽道︰「時勢造就英雄。劉備說起來也是什麼中山靖王之後,其實就是賣草鞋的,成就了一番事業,他這個中山靖王之後就值錢了;如果賣一輩子草鞋,什麼中山靖王之後,不提也罷,越提越丟人。」
伍青青笑道︰「是。」
胡晨陽道︰「我再給你講個歷史故事吧。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個很有名的故事,叫‘田氏代齊’。當時有一個很弱小的國家,叫陳國,後來陳國被楚國滅掉了,陳王的後人就逃到強大的齊國,改姓田。從此,田氏後人開始了漫長的振興之路,先是從一個管理工匠的小官員做起,注意︰是管理工匠的,也就是說,他是官員,但又經常跟‘企業’打交道,很容易搞官商勾結,可以說,田氏家族就是從官商勾結開始起步的。」
伍青青听來有趣,笑吟吟地看著胡晨陽。
胡晨陽道︰「田氏慢慢在齊國站穩了腳跟,取得了齊國國君的信任,政治、經濟勢力都日漸強大,在這種時候,田氏並沒有急于爭奪政治權利,而是非常注意收買人心,比如,田家借給窮人糧食,用的是大斗,這叫‘大斗出’;而窮人還糧食時,田家用小斗收進,這叫‘小斗進’,也就是說,借了我一斤糧食,還我九兩就可以了。」
「沒搞錯吧?」伍青青道,「這不虧死了?」
「沒錯!」胡晨陽道,「田氏就是要這樣做。」
「收買人心,厲害!」伍青青明白了。
胡晨陽嘆道︰「這種做法不得了,天下歸心啊!」
「太陰險了!」伍青青被這個故事吸引了,還追問︰「後來呢?」
胡晨陽道︰「田氏在齊國的聲望當然是越來越高啦,所以,當時的老百姓,都紛紛逃往田氏門下。戰國時代,田多,人少啊,手下有人,那就是巨大的生產力啊!這樣,田氏一方面獲得了廣泛的民眾基礎,一方面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富可敵國。後來,齊國政權出現過二次大的內亂,田氏都依靠自身的實力,幫助國君搞定了內亂,而國家對田氏家族的依賴度也越來越高,這樣,齊國的軍政大權其實已經落入田氏手中了。終于,時機成熟了,田氏自立為齊國國君,兵不血刃,穩穩當當地取得了國家政權。好,奪權的步驟終于完成,那麼,從田氏當初逃亡到齊國,再到田氏奪取國家政權,前後花了多少時間呢?」
伍青青笑問︰「你說多少時間?」
「二百年都不止!」胡晨陽還做了個「八」的手勢,「田氏整整經歷了八代人,才完成了奪權歷程,整整八代人啊,一代傳一代,這其中,每一代人都很爭氣,相當優秀,竟然沒有出現一代不爭氣、不成器的敗家子,這才終于完成了這場奪權接力賽。這樣的奪權接力賽,在人類歷史上,也只有我們華夏才有了,而且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伍青青笑道︰「晨陽,你講這個故事,想說明什麼?」
胡晨陽道︰「你可以把這個故事講給馮老爺子听,讓他惦量一下,第一,馮家有沒有這個耐性?第二,田氏奪權,不光有耐性,更有政治智慧,因為他們奪權的過程,就是在實踐一條真理︰得人心者得天下。」
「好故事!」伍青青道,「這個故事,有機會我還真要講給老爺子听。」
胡晨陽點點頭︰「希望他能听得進去。」
伍青青看了胡晨陽一眼,道︰「哎,晨陽,你是不是經常給樹軍講故事啊?」
「也沒有啦,」胡晨陽道,「樹軍,還有她老爸,經常敲打我,管得嚴啊。」
伍青青笑道︰「一個是望夫成龍,一個是望婿成龍,不管你,管誰?」
二個人談得很投機,胡晨陽知道很晚了,卻不敢看手表,他不想讓伍青青掃興。而伍青青呢,似乎是高度興奮,居然沒有一絲倦意,難道二人要通宵達旦地長談下去?
就在這時,胡晨陽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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