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邊遠地區當副縣長！
听了這種「安排」，不要說胡晨陽很意外，喬樹軍也不樂意︰章貢市最邊遠的地方應該是石城縣，與閩西省交界，離章貢市都有近二百公里，離洪都近600公里，回來一趟太不容易了！
不料，還有更讓人想不到的事。
喬光榮又沖喬樹軍道︰「你，也離開省委組織部，調到章貢市委宣傳部工作。這樣，你們可以把家安在章貢市。」
不要說胡晨陽，喬樹軍都有些暈了︰「爸，為什麼要這樣？」
喬光榮道︰「簡單一句話︰晨陽不能在廬陽市呆了。」
說罷，喬光榮看看手表，站起身來，對胡晨陽道︰「你先考慮考慮，等我回來後再說。」
喬樹軍道︰「爸，我們送你去機場。」
喬光榮道︰「不用。麻煩你們送我到門口就行了。」
一家人都笑了，只是，氣氛還沒緩過來，笑得有點勉強。
喬樹軍送父親下樓時，貼著他耳邊說了一句︰「爸，太狠了吧？」
喬光榮笑而不語。
喬光榮的秘書熊清華和司機都在門外等候。
送走喬光榮後，胡晨陽有些發呆。
伍冬妮道︰「其實吧，這樣安排也有道理，晨陽跟著汪國本當二年秘書，以後還得下到縣里去，還不如早點下去。」
胡晨陽道︰「我要好好想一想。」
喬樹軍看看母親，然後拉起胡晨陽，走到樓上，進了喬光榮的書房，道︰「今天讓你享受一下常委待遇，你就在這好好想。」
胡晨陽卻把喬樹軍抱住了。
二人擁抱了一會，胡晨陽松開手，道︰「沒事，我會想清楚的。」
「恩。」
喬樹軍走到樓下，對母親道︰「媽，怎麼說變就變了？」
伍冬妮道︰「晨陽做錯事啦。」
「他做錯什麼啦？」
「他以前不是當過縣委書記秘書麼？」
「對啊，這不是以前的事麼？早過去了。」
「那個縣委書記叫高明亮，對吧？」
「是叫高明亮，怎麼啦？」
「晨陽到現在為止，還跟他藕斷絲連呢，汪書記把這事告訴了你爸。」
「這樣啊？」喬樹軍現在有些明白了，父親為什麼會突然要把胡晨陽調走，他是想通過這件事，狠狠地教訓一下胡晨陽，以後別再想動什麼心思想幫高明亮了。
喬樹軍想了一下，道︰「我去找一下劉部長。」
……
樹軍走後，胡晨陽呆在書房，凝神靜氣，開始分析。
確實太意外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章貢市的方長焰書記是省委常委，他出面要一個干部，省委自然是要支持的。
當然，如果不是方書記與喬光榮關系好，也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就這樣突然離開廬陽市，不要說沒有任何心里準備，從情感上，他也不願意。
胡晨陽自大學畢業以來，就一直在廬陽市，八、九年了，從當初的人地二生，到現在多少建立了一些關系，認識了不少朋友，事業、家庭都相當不錯了，有過坎坷，但總的來說，還是挺幸運的，而這一切，都離不開廬陽這塊土地，他對廬陽是有感情的。現在，要他離開廬陽，到一個全新的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甚至還「拖累」了喬樹軍，這是他不情願的。
如果要當副縣長，為什麼不可以安排在廬陽市的某一個縣？就在新峽縣干一個副縣長，胡晨陽相信自己還是有能力干好的。
想到這里，胡晨陽得出了一個結論︰喬光榮不希望我呆在廬陽市了。
為什麼會這樣？
胡晨陽接著分析︰是不是從這次煙廠的事情上，汪國本的做法讓喬光榮不滿？
汪國本等人的做法，完全有利用伍家之嫌，伍家是被動接招，煙廠的問題即使解決了，也是可一而不可再。
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這種情況，喬光榮才下決心要將胡晨陽調離廬陽市？
其實，上次溫加林向胡晨陽「指證」林子棟，胡晨陽就已經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了。
到後來，汪國本讓胡晨陽跑京城解決煙廠的合法地位，實在是做過了頭，胡晨陽如果做得不好，一是讓大家失望，二是丟伍家的人。
人家會說︰伍家也不過如此。
而胡晨陽做成了這件事呢？人家也會說︰「胡晨陽哪能做成這件事，還不是靠了伍家？」
所以，煙廠的事，胡晨陽不得不做，不得不做好，做好了還得不到多大的好。
難怪喬光榮會下決心讓胡晨陽離開！
想通了這一點，胡晨陽又得出第二個結論︰「離開也是有道理的。」
胡晨陽接著往下想︰喬光榮、方長焰為什麼要讓自己去天高皇帝遠的章貢市，而不是到省委眼皮子底下的洪都市？或者到經濟條件、地理位置相對要好一些的潯陽市？
首先，章貢市雖然不是副省級市，但很有可能作為贛源省的「南部經濟試驗區」，享受實質上的副省級待遇，從方長焰進入省委常委，就可以看出，至少，章貢市委書記是高配的，這種高配的做法，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市委書記比較強勢，在這樣的市委書記領導下，市長一般都比較「規矩」，而不大可能象廬陽市，因為左達來的強勢，汪國本有時難以掌控市委常委會。
顯然，章貢市規格更高，地域更廣，空間更大，其權力格局也更有利于做事。
由于章貢市離省委遠，也要求章貢市的干部在處理一些事情上要更果斷些。顯然，方長焰是一個強勢、果斷的人。
為什麼不把胡晨陽安排在洪都市？洪都是省會城市，在省委、省政府眼皮底下，各種關系盤根錯節，極為復雜，做事的環境顯然不如章貢市，喬光榮顯然是希望胡晨陽多做事，少摻雜到復雜的人際關系中去。而且，喬光榮指明是要胡晨陽到邊遠地區去，是希望他在更艱苦的環境中得到鍛煉。
用心良苦啊！
想到這里，胡晨陽腦子清楚多了。
站起身來，再次打量喬光榮的書房，凝神牆上的那幅照片。
照片上的總書記以及他身邊的北辰同志，哪個不是有著極為豐富的人生經歷？哪個不是在多個地域、多個崗位上工作過？總書記是南方人，卻在北方的老工業基地一干就是十幾年；北辰同志是學水利工程的，一畢業就到最艱苦的西部地區去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這是那個時代的最強音，而他們也正是那樣做的。
到章貢市去工作，不過是換個崗位而已，本質上還是華夏的官場，體制、人際關系，人們的觀念與思維方式其實沒有太大的差異。
離開廬陽，到一個最艱苦的地方去工作，這都是可以接受的，人在官場，是受組織領導和調配的，這個道理也不難懂。
道理是不難懂，但胡晨陽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
應該是時機不對？此時離開，急促了些，匆忙了些。
是不是自己有什麼時候地方做得不對？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某些方面不夠檢點？
這一想，胡晨陽有些心虛︰自己與司馬若蘭的事，很不檢點。不過，剛剛發生的事，喬光榮不可能知道啊，知道了，也不會是這個態度啊。
那就是工作上的事了？
其實，自己自從調到市里，不是一直在按照喬光榮要求的那樣，低調做人，扎實做事？各方面的反應，不說太好，至少，比自己剛到市委時要好多了啊。
胡晨陽有些想不明白了。
……
喬樹軍到了省委組織部，先處理了一下手頭上的工作，她現在其實不算忙，部里新調增加了一個編輯，原來是負責《贛源政報》的，處理稿件很有經驗。
幾年前，組織部就已經在考慮增加編輯人手，劉部長的意思，是從基層的好作者中選拔一位上來，在喬樹軍看來，胡晨陽正好符合這個條件。首先，他是「好作者」，文章寫得好，文字功底相當扎實；其次，這個作者在新峽縣委工作，有「基層」工作經驗。
如果不是高明亮出了事，胡晨陽本來是有機會調到省委組織部，成為喬樹軍的同事，當然也是她的部下。
誰知，世事難料，現在，胡晨陽竟然成了她的丈夫。
現在，又因為他，父親竟然下狠心要讓她也離開省委組織部。
當然，事情還沒有最後定，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
喬樹軍找劉家麟副部長，就是想說說胡晨陽的事。
因為受林子棟事件牽連，省委組織部蔣部長正在家中閉門思過，劉部長主持組織部日常工作，但他一如往常，很沉穩，對其他幾個副職反而更尊重了。對那些曾經緊跟蔣部長的處室干部，也依舊信任。
這時候，劉家麟副部長比以往更顯人格魅力。
喬光榮沒有推薦他出任組織部長，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喬光榮極力在省委書記俞澤民面前推薦他，反而可能會讓俞書記擔心。
越是關鍵時刻，越需要冷靜。而且，像他這樣已經到了這個層次的人，再想上個台階，不是憑自己「再努把力」或者拎點東西上各位領導家跑跑就行了，那搞不好還弄巧成拙。
其實，劉家麟知道，喬光榮表面上沒有在省里幫他出力，但卻在京城為他使勁，從中組部傳來的消息，對劉家麟非常有利。
听了喬樹軍的述說，劉家麟道︰「晨陽還是不夠成熟啊。」
「是。」喬樹軍道，「高明亮是他第一個領導，跟了他六年，感情很深。」
劉家麟道︰「汪書記將這事告訴喬書記，是對的。是對大家負責。不過，就因為這個，讓晨陽離開廬陽市，還讓他到章貢市最邊遠的縣去，甚至還讓你也跟著去章貢市，這個有點過了，我堅決不同意。」
有劉部長這句話，喬樹軍心里踏實了些。
……
這二天，胡晨陽雖說是在休假，心里卻實在是不踏實，甚至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
第二天晚上，喬光榮從京城打來了電話，說近日國家煙草專賣局局長姜成柱會來贛源省考察，讓廬陽市做好接待準備。
胡晨陽當然也就不用去京城了。
胡晨陽道︰「那我明天就趕回廬陽去。」
「恩。你先回去。」喬光榮道︰「那天我跟你說的去章貢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胡晨陽道︰「如果是征求我的意見，我暫時還是不動的好；如果已經決定了，我服從。」
「恩，這次就算了。」
「哦」，胡晨陽心里松了一口氣。
「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喬光榮的語氣有些嚴厲，「就因為你還想幫那個高明亮一把。一個腐敗分子，有這樣的結局，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想幫他，你想犯原則錯誤嗎？」
胡晨陽驚出一身冷汗︰「是我糊涂了！」
「你還是年輕，很不成熟，高明亮對你是不錯，但那說到底，你們是一種工作關系，我喬光榮走到今天，快60歲了，一路上得到過多少人的幫助和提攜？怎麼報答？首先，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做好，就是最好的報答。」
「是。」
「你這個人，太重人情，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不能欠人家的情。這次煙廠的事，你說要去找袁孟起，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找他的好，找了他，你又欠他一份情了，其實，跟袁家的人交往當然好，但是，不要輕易欠人家的情，明白嗎？」
「明白。」
「這次，就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了，以後，高明亮的任何事，你都不要過問，想都不要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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