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李蘭開口了
縣婦聯這種單位,說有事,也有事;說沒事,那是真沒多少事。
以前,縣婦聯主任李蘭是半休息半上班,反正,婦聯這個攤子,大事有雷綺莉抓,小事有晏曉敏管,李蘭樂得清閑,一般是上午來婦聯喝喝茶,看看報,下午在家里好好睡個午覺,晚上則跟政府家屬樓的幾個「資深牌友」打麻將,還挺有規律的。
今天,縣委組織部焦部長找李蘭談話,李蘭頓時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年輕人或許盼著領導找你談話,象李蘭這種年齡的老干部,卻是害怕領導「召見」的。
果然,焦部長動員她退下來。
李蘭先問︰「誰接替我?」
「晏曉敏,她一直在婦聯工作,也只有她比較熟悉婦聯的工作了。」
李蘭沉默著,腦子卻轉過無數念頭。
李蘭的兒子呂方正正在停職檢查,雷綺莉又被警方拘了,這些都讓李蘭擔心。
李蘭很清楚︰經過雷綺莉出面,縣里有相當一部分縣級、科級干部的夫人在鎢礦有股份,還美其名曰「婦女建功立業」,其實,細究起來,都是違反了黨紀、政紀規定的。
雷綺莉被抓,會不會牽扯出這些事情?
李蘭還知道,就是雷綺莉不說出這些事,晏曉敏恐怕也知道了,因為雷綺莉出事以後,許多領導的夫人都擔心出事,跑來婦聯悄悄打听,有的人沒找到李蘭,就跟晏曉敏說了。
別人不清楚,李蘭很清楚,那個晏曉敏早就恨死雷綺莉了,因為雷綺莉搶了她的位子。
在這種敏感時刻,組織上居然準備提拔晏曉敏,而且還想讓她主持縣婦聯全面工作,當正科級使用了
這可是破格重用了
李蘭覺得︰這里面肯定有問題︰二種可能︰要麼是晏曉敏上了某位領導的床;要麼是晏曉敏揭發雷綺莉立了功。
也許二種情況都有。對,都有
李蘭也曾經是一個很有政治追求的女干部,當年,她是電信局的一名普通話務員,早年間的電話系統,是要人工接入的,每個話務員都要熟記縣里甚至市里各單位及領導干部辦公室甚至家里的電話號碼,記得越多,操作就越快捷,用戶(領導)就越滿意,所以,當年,電信系統曾經涌現過無數個擅長記電話號碼的優秀話務員,而李蘭就曾經是一個很出色的話務員,業務熟,態度又好,聲音還很悅耳,所以,有的領導還特意到電信局「後台」來看看她,當然也少不了夸獎她。
其中就有一位中年喪偶的領導對李蘭動了心思,他就是當時的副縣長、後來的縣長呂文德。
呂縣長比李蘭大了近十歲,「老夫少妻」,少不了要縱容一些,但是,呂縣長又是個講原則的人,不喜歡夫人干政,尤其不準她收受別人送來的錢物,為此,夫妻倆沒少鬧矛盾。
李蘭的乖巧,在于她雖然在家里跟丈夫沒少鬧,但在外人面前,她很給呂縣長面子,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夫唱婦隨的縣長夫人。
後來,有了兒子,呂文德給兒子取名方正,寓「方正不阿」的意思,由此可見呂文德這人的價值觀是何等的正統。
到後來,兒子大了,參加工作了,娶了媳婦,兒子、媳婦都和她一樣,都越來越難以忍受呂縣長的正統和古板,因為他們看到了太多的領導干部,一旦下了台,失去了權力,那就真的是「人走茶涼」了,所以,當官的不乘在位的時候多撈一點,難不成你下台了還有人會來巴結你?
所以,李蘭和兒子呂方正打著呂縣長的旗號做了不少事,包括插手工程、批土地等,不知內情的人只有感嘆︰「呂縣長這樣的人也**了,現在的**,還有幾個好官?」
所以,不難想象,當呂文德得知老婆、兒子背著自己干了不少勾當時,是何等的憤怒。
在呂家,夫妻關系、父子關系是越來越緊張、惡化了。
所以,當呂文德意外地死于車禍,李蘭母子雖然也感到呂家倒了一棵大樹,但同時又都感到某種輕松。
幸好,她和兒子總算趕在呂文德死之前,做了一些事,包括入股鎢礦,只要鎢礦發展順利,她和兒子應該是有一條豐厚的財路了。
她還知道,縣里很多領導都通過各種辦法佔有了鎢礦的股份,就算是違反了黨紀政紀又如何呢,法不責眾啊。
但是,前段時期,市地稅局決定查處呂方正的事,讓李蘭感到了危機。
兒子現在是停職檢查,下一步,查出大問題,恐怕就不是停職檢查的事了。
為了兒子的事,這些天李蘭硬著頭皮找了不少關系,縣里的,市里的,都找了,效果卻不大,連以前跟呂文德關系最好的市委副書記張潯安對她都很冷淡,這真讓她心灰意冷。
以前這個張潯安,對老呂,對他們一家是多麼熱情啊,以前張潯安到德修來,兩人常在呂文德家里喝酒,不都是她李蘭伺候的?現在,她求到張潯安這里,張潯安竟然跟她打官腔︰「要相信組織。」
她當然也找了鐘建國,鐘建國倒是答應了幫忙,也不知他是出了面但沒什麼效果,還是根本就沒管這事?
現在,雷綺莉又進去了。
李蘭知道,雷綺莉可是鐘建國的女人,鐘建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那這又說明什麼呢?
說明鐘建國的對手根本就沒把鐘建國當回事。
這樣一想,李蘭很沮喪
這樣看來,兒子的事,真的是沒辦法了?
她還能求誰?
或者只有去求鐘建國的對手了?
求胡書記?
只要胡書記肯出手相助,事情就會有轉機。
只是,人家胡書記為什麼要幫你呢?
曹成興敢抓雷綺莉,難道不是胡書記在背後給他撐腰?
想到這些,李蘭又灰心了。不過,雖然灰心,總還是想試一把。
李蘭看了看焦部長。
焦部長很是篤定的樣子,這種類似的談話,他經歷得多了,過場而已。
李蘭道︰「焦部長,讓我退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請縣委組織部考慮,能不能組織上出面,把呂方正調到德修縣來?只要保留副科,安排到那個局我都沒意見。」
一個長期半休,完全不合格、不稱職的婦聯主任,組織上讓她退下來,居然還要講條件
想了想,焦樹志道︰「這個,李大姐,嚴格說起來,地稅局是省屬單位,呂方正同志是省管干部,我們不好開這個口吧?」
李蘭道︰「就算是省屬干部,你們組織部門也是有建議權的。」
焦樹志道︰「這個我不好答應,再說,這件事跟你退下來是二碼事,請不要混在一起。」
李蘭道︰「焦部長,就算我求你了,老呂死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現在他們讓他停職檢查,我兒媳婦都吵著要跟他離婚,這樣下去,我一個孤老太婆,我怎麼辦?」說罷,李蘭放聲大哭。
焦樹志壓制住心頭的厭惡,勸道︰「李蘭同志,請你冷靜一些。一般來說,組織上決定一個人退下來,出于尊重,會找他談話,會盡量幫助解決一些實際問題,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有權利向組織上伸手索要什麼,更不能向組織上提無理要求,或者做什麼交易。呂方正的事,並不是縣委決定的,縣委不可能為他的事出面。如果你真希望問題得到解決,你應該勸呂方正同志正確對待組織決定,主動配合組織上搞清楚一些問題。」
結果,李蘭沒有從焦樹志那里得到任何承諾,還受了一頓批評,都有些絕望了。
……
李蘭並沒有死心,她又去找了胡書記。
胡書記對李蘭倒還是比較客氣,請她坐下,很是耐心地听了她的述說。
胡書記道︰「李主任,呂方正的事,還在調查過程中,縣委是不大好出面要求中止調查,或者說把這個人要過來,這個還要請你理解。但是,如果調查結束,證明確實沒有什麼問題,那麼,縣委可以考慮出面協調一下,或者恢復工作,或者調動崗位。」
這個答復,就比焦樹志的答復和緩多了,李蘭心里也舒服一些了。
……
送走李蘭,胡晨陽當即給縣地稅局局長洪啟南打電話︰「老洪,李蘭到處找人,為她兒子求情,這個情況你知道嗎?」
洪啟南道︰「我知道啊,金局長說了,不用理她,找誰也沒用。」
「恩,你們查的情況怎麼樣了?」
「越查問題越多,有些問題相當嚴重。」
「好,我倒是有個建議︰差不多了,可以移交給公安部門,這樣力度更大。」
「好,我立即向上級請示。」
不久以後,市地稅局黨組決定︰鑒于呂方正存在嚴重經濟問題,將其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並移交當地司法部門。
……
李蘭活動來活動去,不但沒幫到兒子,現在,兒子反而「進去了」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人家肯定是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才會動手的。
這時候,誰還能救兒子?
唯一能救的,就是爭取坦白從寬,立功贖罪。
就是李蘭自己,也要爭取主動,把問題說清楚,這樣,才能為自己和兒子爭取到一個好一點的結局。
李蘭畢竟是多年的領導干部和領導干部夫人,到了這時候,她的素質和判斷力都起了作用,經過深思熟慮,她走進了縣紀委書記方學軍的辦公室……
李蘭的交待,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了韓錦祥、雷綺莉的問題。
當然,也有鐘建國的問題。
……
送走李蘭,方學軍立即向胡晨陽作了匯報,很是興奮地道︰「李蘭的揭發很有價值,證實了很多猜測。」
胡晨陽微笑道︰「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的。」
方學軍嘆道︰「雲嶺鎢礦,不知又要牽扯多少干部?」
胡晨陽道︰「我也不希望牽扯到太多干部,到時候看吧。」
方學軍道︰「那,李蘭揭發的這些情況,要不要立即核實?」
胡晨陽道︰「其實,曹成興他們掌握的情況,比李蘭揭發的要多得多。」
方學軍明白了︰「還是老曹厲害啊。」
檢晨陽道︰「老方,從我上任那天,你就提醒我反**問題,這個,我是不會忘記的,只是,德修的情況太復雜了,全縣80多萬老百姓,既希望我們遏制**,也希望我們盡快把縣里的經濟搞上去,早日摘掉這個全國貧困縣的帽子。所以,我們只能是先把主要精力放在抓發展上,同時,對那些嚴重的**問題,我們也不能放過。應該說,到現在為止,我們的調查、取證工作取得了重大進展。」
方學軍興奮地道︰「是這樣的,我相信快了。」